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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砝码与棋

  如马修斯所说,他的出手毫不犹豫。手上平举的乌木法杖杖端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就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发炎爆术以雷霆万钧之势出膛,拖着长长的尾巴直接朝着大公轰击过去。炎爆术直接正面命中了安德烈大公,刹那间盛开的火焰映红了这片树林。433cz1

  尽管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炎爆术中蕴含的庞大破坏力,但灰袍的炼金术士依旧在一旁站着一动不动。他轻轻捻了一下下巴的稀疏胡子,用十分惊奇的语气惊叹道:“真是可怕的瞬发炎爆术,和真正的阳炎爆几乎只有一线之隔。”433cz

  “一线之隔就已经是永恒的天堑。”马修斯并不着急追击,反而慢悠悠地跟炼金术士搭话:“无论用如何珍贵的材料、如何精巧的结构、如何伟大的原理所做成的傀儡,也无法跨越传奇的鸿沟。神的领域不是凡人应该涉足的,你们同意吗,蔷薇十字。”433cz

  “你这样说,他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你是他们最好的作品,没有之一。”被炎爆术直接命中后,理应淹没在一片烈焰中悲号的安德烈大公嘲讽地说道。他毫发无伤地穿过火焰,一把绅士刺剑轻轻地在他的右手上挽着剑花,刺剑的黑曜石尖端在月光下闪耀着乌黑的光。433cz

  炼金术士干笑一声:“破法者剑术,大公还用得不错。”433cz

  安德烈大公晃了一下他的深红大麾,上面被激发的符文法阵的线条还依稀闪着金光:“也并不全是,如果没有附魔过的披风。可能我现在就会狼狈很多了。”433cz

  马修斯耸耸肩:“我也没有用出全力。这个炎爆术是这个法杖本身固有的,占了我一个法术位节,我只是随手甩一甩。”433cz

  大公冷哼一声,摆出待击姿势:“嘴硬。”433cz1

  马修斯回以宽慰的笑声,并不理会大公的冷哼:“安德烈,你我都只有一次机会。你的唯一倚靠就是破法者剑术,能不能用黑曜石捅穿我的能量核心将会决定这次对决的胜负。我的胜算,则完全在下一次出手的法术。虽然你已经不再当年,但我并没有经历过你的全盛时期。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完全不敢在你面前掉以轻心。”433cz

  炼金术士点头:“这样看来,战斗的天平似乎是平衡的。我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但我想说的是,请把剑尖和杖头都对准对方,不要伤及无辜哦。”433cz1

  大公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依旧维持着刺剑的待击姿势。433cz

  马修斯悠闲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子,又叹了口气,突然抬起手。433cz

  炼金术士马上毫无风度地打滚滚到一边去。433cz1

  安德烈大公岿然不动,眼中的瞳孔连收缩都不收缩一下。他已经看出马修斯这个抬手毫无意义——或者说唯一的意义就是让絮絮叨叨的炼金术士爬到了一边去。433cz

  马修斯笑了笑,指向安德烈大公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最后还是转向指往远处林道处正在全速冲击的五人小组:“安德烈,看起来,安苏的羽毛已经上场。你的心脏,我的心脏,也该是时候……”433cz

  他眼中莹蓝色的灵魂火突然激荡,变得如血一般鲜红。433cz

  “……放上阿努比斯的天平了。”433cz

  五人小组在全力的奔跑中完全呈散兵队形,拉成了一条线。第一个到达的是稳稳平举着十字弩还能奔跑的顶尖射手法洛,第二个就是吊在他后面的松加德,其他三人不知所踪,完全隐没在黑暗和林木中。433cz

  “所有人举起手来!”法洛狠狠地停下来,给草地留下一大条刹痕。他并不打算客气或者打官腔,他明白,无论是安德烈大公还是马修斯,亦或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炼金术士,都是真正的危险人物。433cz

  “马修斯,举起手来!”他硬着头皮瞄准马修斯的头颅,特意点了一下他的名字。马修斯眼眶内诡异的鲜红色灵魂火依旧在沉默地晃动,让他汗毛倒竖。433cz

  “马修斯,叫你呢。”安德烈大公看了一眼谨慎地对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的法洛,转身对马修斯说道。433cz

  马修斯歪了歪头,发出一阵关节碰撞的咔咔声:“我拒绝。”433cz

  法洛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说,直接让另一发秘银箭直接出弩。在十来米的距离,超越音速的秘银箭在音爆还没传出去之前就已瞬间打穿了马修斯的臂膀,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了他脖颈的腐烂肌肉,流淌出一地的黑水。433cz

  啸鸣的秘银箭带着一整个左肩钉在远处的榕树,将树干打出数十厘米长的龟裂。433cz

  “呼……干净利落。年轻人将来必成大器。”看着马修斯被秘银箭带出几米之远的灰袍的炼金术士热情地赞扬道。433cz

  松加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433cz

  安德烈大公望了一眼马修斯,声音略带疲惫:“皇家内卫,我虽然老了,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何况卡拉图的支援正在越过阿尔法河,你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的提议是,你们只针对马修斯发动攻击即可,我将会让你们安全离开,从此不再有任何纠葛。”433cz

  松加德活动了一下肩膀,半死不活地敷衍着安德烈大公:“真是令人心动的建议,不过这要等我们召开会议,研究讨论之后再做决定。”433cz

  安德烈大公耸耸肩,拔出刺剑:“真是遗憾。”433cz

  “到你了,大公。请放下你的武器。松加德,去警戒马修斯和那个家伙。”再次拉满弦装填好弩箭的法洛将十字弩的准星移向安德烈大公,谨慎地拉开了数米的防冲锋距离。433cz

  “嗯?……我闻到了幻术的味道,但是居然分析不出来是什么法术。”马修斯突然发出了抽鼻子的声音——虽然他脸上没有鼻子这个器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出来的。他就站在原地拄着法杖慢慢地说:“这里还有个幻术刺杀大师,请现身吧。”433cz

  “……说对了。”从一团扭曲的空气中骤然现身的夜莺不慌不忙地回应。她出现在炼金术士的身后,瞬间就将炼金术士从背后反剪,随后给他的头补上一脚,在一声清脆的脱臼声中拉断了炼金术士的右臂。433cz

  安德烈大公望着夜莺轻佻地吹了吹口哨,似乎是在对她的出场方式大加赞赏。433cz

  夜莺的目光审慎地从炼金术士、安德烈大公、马修斯三人之间游走,这三人的实力依旧是一个谜,夜莺也暂时不敢贸然出击。只是这样僵持下去,变化莫测的局势将会超越他们的控制:蔷薇十字的支援正在越过阿尔法河,而法术刑侦科离他们不远,只需要一点以太的扰动或是声响就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433cz

  局势尚未明朗,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法洛身上。作为五人小组幕后领队的法洛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他是个足够优秀的棋手,有足够的智力去处理许多不明不白的状况。433cz

  “Liz(龙语:冰)!”433cz

  实际上完全掌握主动权的马修斯不愿再等,他抓住夜莺现身转移了众人注意力的机会,古朴的龙语从他的喉中吞吐而出。地上流淌的黑水瞬间凝结,化作一条长长的黑色冰矛射向松加德。只用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能引发如此复杂的法术元素运动,也唯有站在食物链顶峰的巨龙的咒语才能做到。433cz

  法洛低声咒骂一声,转向准心一箭就精准地击中黑冰长矛的应力集中点,将它彻底粉碎。冰矛失去了法术的支持,瞬间又融成黑水,秘银箭也被密度比水银还要大的黑水吞没,随着黑水掉在地上。在秘银箭被迫出手后,法洛最凌厉的一步棋已经走出,先手的优势已不复存在。他只好狼狈地向后打了个滚,躲开上前的安德烈大公同样凌厉的突刺。433cz

  他向后疾退,大公的突刺和回鞘太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道浅痕,渗出鲜红色的血。一层薄薄的血流下来,遮住他的视野,他只好一边凭借着多年的直觉去闪避攻击,一边用手去抹一下眼睛。当他模糊而血红的视野勉强回复清明,他看到的是一发半径有车轮大小的炎爆术向他飞来,灼热的气浪扑打在他的脸上,他几乎要闻到死亡的味道。433cz

  千钧一发之际,法洛被狠狠地撞开,炎爆术的怒焰就在他咫尺之间盛开。仓促之间他瞥到松加德的浅金色长发和黑色衣摆在热风的吹拂下飞舞,烈焰点燃了他咬着的狗尾巴草,像是一根冒出袅袅轻雾的烟。433cz

  松加德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来,锐利的冰蓝色瞳孔望向炎爆术的源头马修斯,轻轻放下被炎爆术的巨大冲击力剥去防护的裸露手臂。在红色的月光下,他的手臂闪耀着一大片黑曜石独有的冷光,几乎要刺痛马修斯的双眼。433cz

  马修斯用仅存的手顿了顿法杖,说话的音调难得地拔高了一点:433cz

  “星界法师杀手的秘术,黑曜石之手……真是有意思,想不到,我的对手居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虚空行者’。”433c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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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法河岸。433cz

  跪在地上的乌鸦结束了冥想,一瓶用于加强爆发力与续航力的炼金药水“狼”和增强神经反射速度的“狐”早已灌入他的喉咙。他全身的肌肉浮起青蓝色的血管,颤栗的骨骼肌和似乎被火灼烧着的神经系统在大炼金术的伟力下被赋予山岳的力量与闪电的速度。433cz1

  他漠然地睁开眼,深黑色的眼眸中跃动着有着毒蛇一般竖着的黄色瞳孔。这是“蛇”的效果,药水可以改造灵长类的视网膜和晶状体,在药效的持续时间内,他将获得夜视能力和热感视觉,而作为代价的色觉丧失在“蛇”带来的恐怖效果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狼”“狐”“蛇”作为古典炼金术在遭遇战领域极致的“三位一体”,拥有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增效,向来是手持利剑的剑术师面对敌人时最理想的选择。433cz2

  似乎凝固的空气弥漫着熟铁的味道,执起长剑的铁匠儿子对此早已熟悉无比:昔日他的退伍老兵父亲便从小让他握剑,以狮鹫的方式来锤炼他的意志。冰冷的林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仿佛是织完布的母亲用介于柔滑和粗糙的手在抚摸他的脸,也像是穿着缀花亚麻白布长裙的邻家姑娘背着手轻轻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可惜她们都在白十字的烈焰中被彻底燃尽,连灰烬都无法剩下。433cz

  他记得他十岁时参加爷爷的葬礼的时候,握着姑娘的手询问母亲他的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他们见面。433cz

  他的母亲似乎是害怕惊扰到深墓中的老去之人,摸着他的头轻轻地回答“永远。”433cz

  “那就是多久呢?”433cz

  “永远就是永远。”433cz

  当他被他的邻居们被钉在十字架上扭曲的尖叫震痛耳膜;当他被父亲持剑的尸体绊倒,干净的衣服浸满血腥;当他被他的母亲在刀剑临面之时拼尽全力和邻家姑娘一起推进地窖;当他被邻家姑娘被剥干净的尸体吓得呕吐。那些他以为会一直陪伴着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像野狗一样死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作永远不再相见。433cz1

  从那时起,作为一个铁匠儿子、有着平常乡村生活的少年已经死去,三天之后,他手持双手长剑,以死神握镰的姿态,出现在已经把这个小村庄屠戮得干干净净的卡拉图部队的面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的少年会有剑术大师的实力,只知道他秉着狮鹫凌空的意志,以虎狼之威疯狂地斩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时震惊费伦军方,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索瑞恩陛下对他那优雅而血腥的称号“乌鸦”亦有所耳闻。433cz1

  “三百米……”433cz

  乌鸦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在他一片黑白的视野中,越过阿尔法河的卡拉图步兵连是那么显眼,他甚至能看到他们身上的条形盔甲和腰间佩戴的宽刃短剑。他们绝非是乌合之众,在林间与河中穿行时,他们的动作和训练有素的乌鸦相差无几,他们有先锋和后卫,有呼应的侧翼,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每个人都是一触即发的临战状态。433cz

  只因为他们知道,直直地站在他们远方的人,是卡拉图曾经的噩梦。433cz

  “弓箭手!上前箭雨覆盖!步兵准备冲锋!”步兵团团长夏尔大喊。433cz

  乌鸦站在山丘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迅速展开散兵阵列的卡拉图士兵们,将长剑插在面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割开自己的食指指头,轻轻地舔了一口:433cz

  “……旌旗之指,即为剑之所向……”433cz

  “准备三连齐射!瞄准!瞄准!”夏尔迅速下达指令。433cz

  卡拉图的弓箭手出列排成数行,手上搭着三支箭,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复合弓,瞄准那个朝着他们张开双手的黑色十字。但他们的双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钢铁的箭头在不断地抖动,几乎要从弓上滑落下来。433cz

  乌鸦将出血的食指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上一层猩红的涂料,咧开嘴引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低声读出一段咒语。法术元素跟随他的指引,抑制他眼眶的上下直肌,让他的眼球彻底停止颤动。433cz

  五级附魔系法术,奥术蛙眼。433cz

  (引自百度知道:青蛙的眼睛无法看见静物或难以注意静物,但是对高速移动的物体的感知非常敏锐。它是专门看运动着的物体的。不动的蛾子、苍蝇在蛙眼中竟然是毫无反应,然而,只要蛾子一动,青蛙就会立即发现它,并根据它的飞行方向和速度,一跃而起捕食到口。)433cz1

  他的视神经细胞已经完成了分层,在一片模糊到极致的黑白视野中,唯有林木的摇动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山丘下开弓的弓箭手们,在他眼里他们只是一片介于黑与白的灰。他抚摸着面前双手剑的剑柄,感受着奥术蛙眼对他视神经的灼烧。433cz

  “放!”久违的命令终于传来。433cz

  弓箭手们绷紧而训练有素的神经马上作出反应,马上作出三次连射。利箭划破长空带起阵阵风声,扬在空中引出一条弧线,射向山丘上那个全身裹在黑袍里冷笑着的的梦魇。433cz

  乌鸦面无表情地站立原地,在暴雨来临的一刹那,他已看清每一支呼啸的箭,从它们泛着金属冷光的箭头,到箭尾的硬纸羽;从它们所携带的巨大动能和动量,到它们所象征的暴力和战争。433cz

  “……剑之指向”433cz

  他轻轻吐出这句话,眼中掠过一丝惆怅,皆因那些会接上他下一句的人们,那些他以为会一直跟随他的士兵,也同样一个接一个地永远离他而去。此刻,他在十年的阔别后踏上阿尔法河,竟不自觉地痛苦难忍地想到:他们终究是永远再也不能在这清澈的河中游泳了。他终于懂得,“永远如何”不过是一种奢侈的愿望,而唯有“永远不能”才是永恒的真实。433cz

  他不禁勃然大怒:433cz

  “即为帝国边疆!”433cz

  他蓦然执起长剑,直面钢铁的豪雨,竭尽全力地怒吼,似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呕出。丘下的士兵为之胆寒,他们似乎能感受到翻腾的死亡与烈铁的余温,仿佛费伦开国皇帝,“狮鹫”康斯坦丁大帝就站在他们面前。433cz

  这一刻,当年的剑术大师终于回到世上,包裹在黑色长袍下的怒与仇终于满溢。433cz

  远处的阿尔法河波光粼粼的水面被狂风吹拂,又是一阵翻腾。433cz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