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加德安静地跟在约弥的身后,她正在漫无目的地逡巡在林中,腰间的风铃时常随着她突然变换的步伐而响起。守夜人深深地嗅了一口林间花朵的芬芳,他感应到了久违的青草的律动和大地的生机,这让他想起很多,想起了自己在此处短暂的童年,想起了和约弥以及娅弥达拉一齐经历过的日子,想起了自己作为诺达希尔德鲁伊之一的身份。42N9J
他看着掌中的宁神花花瓣,那是刚才起的一阵大风所吹起的花瓣雨,约弥闭上眼睛在花海中转了两圈,漫天的白色花瓣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向来面无表情的精灵难得地展露出她明丽的笑容,松加德静静地看着她的笑靥,若有所思。42N9J
据约弥说,松加德出生在北方林地的一个果农家庭,某个深寒之际,他的父母奇迹般地进入了有结界保护着的精灵聚居地,甚至出现在诺达希尔树下,将他交给了诺达希尔的守护者们。世界树上的大德鲁伊为此震惊无比:浓雾中的诺达希尔一向避世不出,少有与外界通信,最外层恒定有迷宫术,足够让所有妄图打量此处的闲人在林中迷失方向,唯有能与自然沟通的精灵才能通过与轻风交谈来获得真实的道路。而诺达希尔,世界树之下更是有真正的传奇迷锁符文法阵环绕,却被简单的一家三口懵懵懂懂地越过。42N9J
德鲁伊们讨论了很久,甚至通过环绕全世界的季风带、信风带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泰达希尔、沃达希尔、海加尔、月光林地、法布隆恩赞的同僚们交流此事,却得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但他们依然收留了松加德父母和松加德,而在十多年后,在诺达希尔的某条树枝上,松加德认识了约弥和娅弥达拉,那成为了他一生的转折点。42N9J
松加德的回忆突然被打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能感受到另一个故人的前来。42N9J
大德鲁伊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能判断出这是赤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42N9J
松加德回身致以德鲁伊的礼节,将左手放在后心,向来人鞠躬:“冬风导师。”42N9J
洛克·冬风有着典型的北方林地居民棱角分明的脸型,稍显苍白的脸色,那是在长期的寒风吹拂中才会产生的。即使是世界树“诺达希尔”的庇佑下,来自大陆极北的寒冷季风依旧能侵彻至此。洛克·冬风拄着一根橡木制成的法杖——但或者那只是纯粹的拐杖,松加德没有感受到任何法术波动——和松加德在当年的记忆相比,洛克·冬风未曾变化多少,厚重而坚毅的翠绿色眼眸,唇边的黑色胡须和一头长发都显现出他旺盛的生命力。42N9J
在别离的悠长岁月中,松加德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成了一个拥有稀疏胡茬的男人,而洛克·冬风依然如此,时光在精灵的身上似乎刻不下任何刀痕。当年的守夜人在十五岁的时候经过大德鲁伊推荐,拿到了皇家法术学院在北方林地仅有的几个名额之一,从此和约弥、娅弥达拉一齐告别诺达希尔与北方林地。现在的他以高等变化系法师的身份从皇家法术学院顺利毕业,证明了当年洛克·冬风的眼光没有任何错误。42N9J
洛克·冬风:“十年……十年是多长?精灵没有这个年这个概念。只知道好久不见,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42N9J
洛克·冬风:“是的,愿翡翠梦境安抚她的灵魂……娅弥达拉的葬礼在下午举行,你和约弥会来吗?”42N9J1
松加德看了一眼依旧流连在花丛中的精灵:“她……会的,会的。”42N9J
洛克·冬风:“无忧无虑,或者她才配得上被称作真正的精灵。”42N9J
松加德:“她不是向来就这个性格吗?与其说无忧无虑,还不如说没心没肺。”42N9J
洛克·冬风转身,林中茂密的灌木丛随之自动让出一条通路:“叫上她吧,我们回诺达希尔。”42N9J
无论曾在此处居住过多久,松加德还是在诺达希尔前跪下,谦卑地亲吻它的一条树根。这棵白蜡树高耸入云的树冠足够让一切接近它的生灵心生敬畏,北方林地绿精灵的圣地就在云中的树顶,无数光点状的精灵围绕着世界之树旋转,它们散发的微光倒映在镜面般的湖上,如梦似幻。诺达希尔曾无数次出现在神话和传说中,是吟游诗人嘴边诗句的常客,它是大陆上四棵仅存的世界之树之一,这棵直径达千米的巨大白蜡树是精灵们赖以生存的根基,食物、生存空间、水源都来自于它。42N9J
约弥看着她抬起头也望不到尽处的诺达希尔:“我回来了呢。”42N9J
洛克·冬风怜爱地看着她:“是的,我的孩子,你回来了。你还是和以往一样,淡漠如静水,清纯如牧歌,似乎没有东西能在你的湖中荡起涟漪。”42N9J
约弥还是那副半眯起眼的表情:“冬风大师,星辰自会指引我的道路,明月自会照耀我的未来,我无须有任何烦恼。”42N9J
洛克·冬风:“娅弥达拉的葬礼会在下午举行,你要去吗。”42N9J
约弥的语气泛不起一丝波澜:“会的,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42N9J
走在后面的松加德插嘴:“冬风导师,我以前住的地方还在吗。”42N9J
洛克·冬风走慢了两步,和松加德并肩行走,他思忖了一阵:“还在,我们对那里一直保持着警戒。”42N9J
松加德耸耸肩:“乐观点来看的话,我生命的十分之一。”42N9J
洛克·冬风:“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里,诺达希尔还没有驱逐这个虚空中的漩涡,但是它的危害性还在,曾经有一只鹦鹉接近那里,灵魂和肉体瞬间就被投入了星界。”42N9J
洛克·冬风:“没错,你很幸运,只是灵魂被波及了。肉体一旦出现在那里,便如同狂风中的蝴蝶和波涛中小舟,会被瞬间撕碎,唯有纯粹的灵魂能幸免于难。也正是那次事故,让你触及了一些我们从来没有理解过的力量……”42N9J
松加德看着他的右手:“‘虚空’,我醒来时候脑海中就是这个词。”42N9J1
洛克·冬风:“相传星界是神的墓地——虽然十字教并不认可这个说法,他们认为星界同样是在他们的神的管辖下的,为的就是给无信仰的无罪之人最后的去处——真是傲慢,不是吗?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离开之前问过你的问题:你在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42N9J
松加德摇摇头:“我的答案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我想不起来。我只知道等我被你们救醒的时候,这种对变化系法术的天然敏锐就在我身上出现了。”42N9J
洛克·冬风:“你在变化系法术上的天赋令我们这些大德鲁伊汗颜……塞纳里奥议会的调查也没有结果,我们对大自然的感应完全没在那个空洞上起作用——或者是起作用了,但是信息被星界吞噬,没有物质界的反馈。所有法术在接近空洞的时候被以太波动破坏了法术结构,我们也不敢用紫莲花萃取液进入翡翠梦境,从另一个位面观察——那太危险了。总之,我们依旧完全没办法调查那个空洞,你还是别回去那里。”42N9J
松加德:“冬风导师,我感觉你说话越来越像人类了。”42N9J
松加德:“不是……你在焦躁什么?我感觉你比以前急躁了,你的语速和语气都说明了这点。”42N9J
洛克·冬风:“的确……最近世界之树的事情很多,娅弥达拉的死亡给诺达希尔的精灵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我们一向不问世事,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弥漫在我们之间了。”42N9J
松加德没再接话,他和洛克·冬风很有默契地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转到了诺达希尔的近况上。约弥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她不需要询问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诺达希尔树顶的风信区,四大世界树的德鲁伊组成的大气环流体系就通过各自世界树上的风信区交换信息: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早就已经是个模糊的数字,不知应是以十年记还是以百年记,诺达希尔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片草叶早就烙在了她的灵魂中。42N9J
除此之外,她的心中空无一物,无论是娅弥达拉,还是松加德,都未曾渗进一丝一毫。42N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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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离地五公里的树干上俯视下去,畏高的感觉已经模糊了很多,诺达希尔风信区的景色已经超越了人类本能的视深极限,如此的高度已经足够让避高的本能彻底麻木。松加德站在一个在诺达希尔树皮上开出来的巨大大厅,久久地凝望外面模糊的云层:这里就是风信区,精灵所能触及的诺达希尔的最高处,世界树体系的核心。42N9J
松加德拍了拍站在他身旁的兰彻斯特的肩膀,后者正在剧烈咳嗽,高原反应正在折磨着这个皇家事务厅的司长。松加德不知道兰彻斯特是什么时候来到风信区的,但他之前就预见到会遇到兰彻斯特,因为停在世界树下运送娅弥达拉尸体的马车上刻着皇家事务厅的徽记。42N9J
兰彻斯特的脸很红,看得出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呕吐欲望。但是大厅里挤满了精灵,他为了顾及形象只好尽全力忍住,虽然精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白百合簇拥着的娅弥达拉的尸体,没什么人理他:“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42N9J
兰彻斯特:“难以想象,这种级别的低气压可能连烟都点不了。”42N9J
兰彻斯特:“整整四十八小时,没离开过风信区。刚刚好是高原反应的出现时间,我从早上咳到了现在。”42N9J
兰彻斯特:“德鲁伊们给我灌了一大碗药汤,很酸的那种。”42N9J
松加德:“那可能是月见草、宁神花和蒲公英,好点了吗。”42N9J
兰彻斯特:“好点了……你的那个精灵呢?你们如果到了的话,葬礼仪式就开始吧。”42N9J
松加德:“司长,等一等……别急,约弥总是慢吞吞的。”42N9J
兰彻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和他的喉咙还有咕噜咕噜响着的胃作斗争。他很没有形象地蹲下来,以期减缓一下来自高原反应的痛苦,手里攥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时不时地抚摸一下,露出和年龄毫不相称的笑容。42N9J
松加德和他一齐蹲下:“这是女儿吗?”42N9J1
松加德:“看起来十七八岁,还在上学吗?皇家法术学院?”42N9J
兰彻斯特:“是。不过不是皇家学院,她没考上……在费伦上城区公立大学读古典文学。”42N9J
兰彻斯特沉默了很久:“我前几个星期和老婆离婚了。”42N9J
兰彻斯特叹了口气:“可我还是要出差,宫廷决定让我代表皇帝在这里发表演讲。”42N9J
兰彻斯特左右看了看:“普通的演讲,慰问亲属、鼓舞士气……还能有什么?这次的规格不同,烈士身份可是高等游侠,北方林地一共就几个神箭手?五十个不到吧。”42N9J
松加德压低声音:“帝国想把诺达希尔拖进战争里吗?”42N9J
兰彻斯特严肃的看着他,声音同样迅速压低:“别多想这些有的没的,说话注意点。”42N9J1
兰彻斯特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克服了胃痛,站了起来。他把女儿的照片放进衣袋里,整理了一下风衣的衣襟,对他远处的护卫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地为他在围观的精灵群众中分开一条道路。松加德往那个方向看了看,看到洛克·冬风和约弥的身影总算是在传送法阵的光亮中浮现。42N9J
兰彻斯特穿过护卫为他开出来的路,向大德鲁伊伸出手去:“洛克·冬风阁下。”42N9J
洛克·冬风没理会他的手,只是微微点头,语气中带有诺达希尔对外来者常有的冷淡:“兰彻斯特司长。”42N9J
兰彻斯特尴尬地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洛克阁下,既然您到了,那么葬礼仪式是否可以开始?”42N9J
兰彻斯特歪了歪头,这正是他开始生气的表现。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抚平内心的波纹。松加德在远处环抱双手注视着他们,有点不安,他突然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怎么开心,无论是刚刚失去一个家庭的兰彻斯特,还是痛失爱徒的洛克·冬风,亦或是精灵们,一股暴躁的冲动涌动在诺达希尔,宁静的世界之树似乎不再宁静。42N9J
洛克·冬风转头望向旁边的精灵,语气终于柔和了点:“约弥,你去吧。”42N9J
约弥点点头,其他的精灵纷纷为她所往之处让开一条路。她缓步走到灵柩前面,被素白长袍裹着的娅弥达拉的身躯安静地躺在白百合上面,胸前抹有一抹嫣红的颜料,代表她的伤口在心脏。她精致而清丽的面容依旧,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约弥逐渐将她的面容和记忆中的她重合,闭着眼睛的精灵想起了很多:她的尖耳朵,束起来的长发,笑的时候露出来的虎牙,引弓的矫健身影。42N9J
那些过往的岁月在长寿的精灵的记忆中翻滚,翻滚,翻滚,约弥伸出手去,但最终把手收回来。她回头去看走过来的松加德,似乎是欲言又止。42N9J
松加德愣住,十年来他从来没见过约弥会露出这种眼神,秋波流转,充满不可名状的感情,他有一种从头到脚被看穿的感觉,一如当年他第一次看到约弥,对上她那清澈如月之泉的眼睛的瞬间。42N9J
约弥的脸颊浮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她回过头去,似乎是自言自语:42N9J
松加德的冷汗马上流了下来。42N9J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