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都在下雨，安澜大厦其实并不缺水。但大家都知道雨水中往往有着为数不少的粉尘、细菌，甚至是某些植物的种子，尤其是在白垩纪这样有着大量蕨类植物的环境中，雨水中很可能带有很多细小的孢子，不可能直接用来洗脸或者是饮用，因此，食堂每天的工作里，有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把从屋顶收集来的雨水用张晓舟和钱伟他们制作的简易过滤装置过滤，然后分装在十几个大塑料桶里，供人们使用。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必须要烧开，加入少量的食盐，以便在这样湿热的环境下给大量出汗的人们饮用。4088H14
这样的举措是为了保证人们的基本健康，但因为劳动力严重不足，每天能够过滤的量非常有限，正是因为如此，每人每天能够供自己支配的水的量只有一盆，任何人也没有特权。4088H
人们开始一天中难得的休憩时光，聚集在盥洗室里擦去一天的疲惫。因为天热，用微微带着一点温度的凉水擦洗身上反而让人感到很惬意，人们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丰收，向留守在大厦里的老人们吹嘘着自己的英勇，讲述着那些抛弃车队自行其是反倒引来了自己的死亡的人们的命运。4088H4
“真可怜，他们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不知道是谁突然不合时宜地轻轻感叹了一句。4088H
盥洗室里突然沉默了，黑暗中，人们看不清周边的人们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就连说出这句话的人也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什么都不敢再说了。4088H
那些人当然可怜，但同样身处困境中的他们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施舍自己的同情心。现在他们的东西看上去暂时是够吃上一阵子了，可谁知道呢？周围并没有什么适合种植粮食的地方，人人都知道张晓舟的计划是在四楼到六楼甚至是天台种植玉米，但这块面积满打满算也只有六亩左右，即使是再怎么精心照料，即使一年种三季而且保证高产，这么大一点儿的土地上能够收获的粮食也不会超过十五吨。4088H7
但以他们现在的人口，即使是再也不增加人口，一年至少也要消耗三十吨粮食。4088H
多一个人，就意味着每年三四百公斤粮食的消耗，还有随之而来的水、燃料和各种各样的物品的消耗。这样巨大的代价，让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4088H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其他话题掩盖，当最后一个人从盥洗室里出来，哼着一首谁也听不懂的歌曲走向自己的房间，整幢房子终于渐渐地沉寂了下来。4088H2
张晓舟睡前照例去检查了三个哨位，并且再一次对他们强调了这份工作的重要性。4088H
“我们现在是周边区域里物资最多，也最惹眼的团队，但我们根本还来不及加固我们这幢建筑物，不管是有人摸进来偷东西，抢劫甚至仅仅是在外面搞点什么破坏，对于我们来说都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甚至有可能让整个团队都陷入生存危机。这份工作很简单，但责任很重大，你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4088H
“张队长，你放心，你都强调过这么多次了，我们心里有数！”人们信誓旦旦地回答。4088H
在那个晚上查到翟彪的父亲值班时睡觉后，张晓舟很快就制订了针对值班员的规定，管理团队的成员每天晚上都会轮流起来进行抽查，而一旦查到有人脱岗或者是打瞌睡，除了在每天早上的全体大会上通报批评外，还会处以扣除当天全部用水和扣减一半口粮的惩罚，不允许家人分担。如果造成了重大的损失，将会处于最低关五天禁闭的处罚。4088H3
他希望这样多管齐下的手段能够让这些人认识到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就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4088H
经历了连续两天的劳累，他几乎是刚刚躺在床上就睡着了。4088H
朦朦胧胧的叫声就像是在他刚刚睡下就响了起来，但他睁开眼睛，却看到外面天已经亮了。4088H
“怎么了？”他的心情一下子高度紧张，发生了什么事情？4088H
“你快来看看，我们的车子不见了！还有鱼池里的鱼！”4088H
他满脑子懵懵懂懂，跟在那个人身后匆匆从侧门出去，才看到安澜大厦侧面的那道铁门已经被人粗鲁地破坏掉，现在正敞开着，而他们昨天停在安澜大厦后面停车场上的那五辆改装过的车子里，有三辆已经不知所踪。钱伟、李洪等人脸色铁青地站在绿化带的鱼池旁边，不远的地方是昨天晚上值班的那三个人和他们的家人，他们一脸的惶恐，看上去不知所措。4088H
张晓舟匆匆跑向他们，鱼池里被挖得一团乱，原本种得好好的荷花被人拔出来扔在了旁边的地上，下面的藕已经都不见了。最让人揪心的是里面本来专门留下来准备做种鱼的那几条锦鲤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条很小很小的鱼苗。4088H4
“今天早上刘姐起来烧水的时候发现那道门开着，被吓到了，她急忙去找值班员，却看到他正在睡觉！”钱伟愤怒地说道。“我们起来一看，车子不见了，鱼不见了，连藕都没有了！”4088H
车子对于他们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未来有机会用到它们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但那几条锦鲤和那些藕都寄托着他们对于未来的希望。这些东西也许不可能让他们吃饱，但却能在某些时候改善他们的生活，振作大家的士气，而这是安澜大厦所有成员都知道的事情。4088H
老头呐呐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的儿子一脸地焦急和不安。4088H
“其他损失呢？”张晓舟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第一次发现有这样的现象时，他忍着没有说，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任何相关的制度，也没有公开强调过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以为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之后，人们的观念应该已经扭转了过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天晚上没有起来查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4088H2
“那道门有撬过的痕迹。”李洪说道。“但他们可能是怕惊动里面的人，撬了一下没撬开就放弃了。”4088H
“你们俩呢？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钱伟生气地对另外两个值班员说道。4088H
“钱副队长，我们可没睡觉！真的没睡啊！我们值班的地方离这边这么远，而且后半夜还下了点小雨，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4088H
“张队长……钱副队长……我爸这……”老头的儿子走了过来，想要说点什么，钱伟摇了摇头，直接拉着张晓舟从他面前走了过去。4088H
“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你们是个什么想法？”张晓舟说道。4088H
管理团队的所有成员都聚集在了他的那个房间里，张晓舟让李彦成在外面守着，不让人们在外面听他们讨论的过程。4088H
“还能怎么处理？”钱伟怒气冲冲地说道。“正好针对这个事情专门有制度，那就按制度来！我们费了多少时间，多少材料好不容易才弄了那么几辆车子，一下子就不见了三辆？还有那些鱼和藕！张晓舟你明天三令五申地给他们讲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看要马上成立一个裁决庭！从严从重处理！”4088H
刘雪梅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个事情是她发现的，那个值班员在睡觉也是她看到的，她一开始对这件事情也很愤怒，但一想到对方有可能遭遇的惩罚，她心里又软了下去。4088H1
刘玉成想等张晓舟先表态，但张晓舟却反过来看着他们，他等了一会儿才说道：“惩罚是应该的，不然大家心里的弦一直绷不紧，对团队来说肯定是个大问题。但从严从重这种提法……我看就没有必要提了。团队才刚刚建立起来，人心还不稳，这时候把事情搞大，对于凝聚人心来说没什么好处……”4088H
“怎么没有好处？就是因为团队才刚刚建立起来，才必须严格执行各项规定！噢~出了事情活活稀泥就过去了，那以后还会有人把我们的制度当回事吗？如果以后再有人犯错误，怎么处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我看就应该树立一个典型！必须让大家明白，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4088H1
“多大的损失？”刘玉成的脸上有些不好看，那个老人的儿子是他那个组很用得上的人，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个人就专门来找他求情，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鱼和藕的事情，觉得车子的问题不大，就答应了下来，现在有点下不了台了。如果老人真的被重处了，他的面子和威信怎么办？“钱伟你别抓着点事情就上纲上线，那些车子大家都明白，其实没什么用了，丢了也就丢了。鱼和藕的事情，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们这么多人，那么个小池子里养出来的东西够几个人吃？能填饱多少人的肚子？到时候你有我没有，反倒制造矛盾。”4088H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伟一下子不干了。“什么叫上纲上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以前别说几条小鱼，就是一百条一千条我都不看在眼里！但现在，这些鱼这些藕很有可能是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种子了！你说不重要？刘玉成，你以前做事那套别拿到现在来使！拉拢人心不是像你这样做的！”4088H3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张晓舟等人不得不把他们俩强行分开了。4088H
“我支持钱副队长的意见。”李建业说道。“这个事情要是放在以前，那真的不算什么，但现在，它就真是个大事了。最关键的是，这个头如果不开好，后面我们的工作就根本没有办法做下去了。即便是不考虑这个事情本身，作为我们遇到的第一件重大事件，也必须要严肃对待！”4088H3
“惩罚是该惩罚，但是，大家好不容易才聚拢在一起，他又是第一次……”4088H
二比二，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张晓舟的身上。4088H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