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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厄喀德那的幼崽(三)

  “你来做什么?”lrlV91

  苏芽手不自觉捏紧信封,和猫魔女畏畏缩缩地打招呼。lrlV9

  看似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小女孩,在阳光亲抚的一片葳蕤中对视着。从竹篱笆爬满花藤的空隙望去,少女们娇小的身影为花丛围绕,夏日吸引蜂蝶追逐而散逸的芳香,却似乎为沉闷的气氛所压下。lrlV9

  被那双透着鬼火般幽绿异色的瞳孔所慑,苏芽将装着枪的信封,偷偷藏往身后。lrlV9

  无视了苏芽的小动作,艾伦向前轻巧迈出一步。lrlV9

  “喂喂,这不是奥瑞斯家的大小姐吗?”lrlV9

  突然从半空跳落的明子,如一张拦路牌止住了魔女步伐。后方同样发现异常的云波大妈,正在组织孩子们从苑内迅速撤离。lrlV9

  艾伦的到来,如一滴阴沉浓墨,令平静的水杯中刹那荡起漆黑涟漪。lrlV9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咱们这群小伙伴了。”黑发少女故作轻松地、实则如临大敌拦在了小芽和西村晴身前。lrlV9

  “你是谁?”魔女一副面对路旁小虫,眼高于顶的模样。lrlV9

  “诶,真把我忘了吗?”明子大跌眼镜道。lrlV9

  西村晴伸出手轻扯她衣袖,示意爱耍宝的青梅竹马让开。换上精干面貌的少女,恭敬地上前行礼。lrlV9

  “奥瑞斯小姐,未接到您的预约是我疏忽了,请问您屈尊造访,所为何故?”lrlV9

  艾伦昂起小脑袋,向风铃苑四周张望着,视线在因她而变空旷的游乐场上稍稍停留。lrlV9

  魔女头上的猫耳蓦地动弹几下,其神态之旁若无人,如傲慢的小公主误入平民公园。lrlV9

  “听说这,有个男孩被咬伤了。”lrlV9

  西村晴低眉顺眼的脸相,很好地掩饰住了一闪而没的惊悸。就在她想找借口搪塞时,艾伦却已将冷厉若冰锥的口吻,直接投向苏芽道。lrlV9

  “城主已下令,为了防治尸变,所有因兽潮袭击而受伤者,都必须由调查局处理,那个叫阿赫的男孩——”lrlV9

  “念在是风铃苑一员,我会把他转移到隔离区的。”lrlV9

  “骗人——”lrlV9

  仿佛失去了支撑那细小身躯的力气,苏芽踉跄后退一步,口齿含糊道。lrlV9

  “你骗人——”女孩口不择言冲撞着带来噩耗的魔女。lrlV9

  “阿赫才不会有事……只要他做完手术,就能继续正常的生活……”lrlV9

  “我没骗你。”魔女眼神木然,“小芽,最好把他交出来。”lrlV9

  “不可能,不可能啊……”往常总闪耀着纯洁之美的面色被扭曲,苏芽摇着头抗拒着,“明明大家就要去联邦了,医生也说过不要紧的,你没权力管我们!”lrlV9

  她转身近乎崩溃地逃向远处的男生宿舍,在场诸人都没阻止她。lrlV9

  “西村秘书。”lrlV9

  艾伦眨眼化为漆黑色的虹膜,所散发出的目光,如被日射扩大的影子怪兽,吞噬着茶发少女。lrlV9

  “我已让手下在附近待命,必要时,连自警队也可调动。若采取强制措施,大家一定会留下遗憾。”lrlV9

  “你们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那地步吧。”lrlV9

  ——————————一刻钟前————————lrlV9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更何况这间书房的布置何其清雅。茶香袅袅,宾主德馨。lrlV9

  梅莉于竹椅上舒适地落座,直面浑身无一处、不显露出旷达高雅之气质的主人。lrlV9

  “在谈话前,我可以亲切地称呼你梅莉吧。”lrlV9

  “求之不得呢。”梅莉也开心地回应着对方的善意,“小铃先生对我如引路人一般,怎么会不愿意呢。”lrlV9

  少女天真无邪说出来的恭维话,令小铃忍俊不禁。lrlV9

  “离上次分别不过两天,局面却瞬息万变,你一定有许多事想和我讨论。”lrlV9

  宛若红墨点染的双瞳,用一种关怀的眼神注视着访客。lrlV9

  “作为灵能者,不知梅莉你能否使用他心通之类能力?”她望了眼少女肩旁飞翔的纸鹤,抬手摇响马尾上系着的铃铛,奇特的铃音波动,霎时穿透了梅莉的灵感境界,“接下来的谈话,涉及效率和保密性,我想用特殊的方式来交流,不介意吧。”lrlV9

  梅莉怔了下,实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lrlV9

  “当然。”lrlV9

  这次谈话没再拿出干扰水晶,小铃先生是在以示诚心吗?还是被灵梦摧毁的是最后一块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有应付灵能者精神威胁的手段就是了。lrlV9

  【还真是有趣的铃铛呢。】lrlV9

  无关紧要的念头不断在梅莉脑海发散。虽然决定与小铃开诚布公,但信赖是一个要相互负起责任的问题,双方都必须先摸清各自的立场,才能开始正式对弈。lrlV9

  手握的筹码不多,能获得小铃先生信任的同时,也要把握好为自己谋求利益的度——这次沟通,应该算个很好的考验吧。lrlV9

  “三天后,上城区将举行一场宴会。”少女轻柔释放着念波,在两人间维系起心灵通讯,“小铃先生应该听说了这个消息吧。”lrlV9

  似乎早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对方给出的回应,甚至难让梅莉察觉到细微的情绪波动。lrlV9

  “是城主——从森罗请来的贵客召开的吧。”lrlV9

  梅莉大方地微笑。lrlV9

  “对,宴会的主办者,奈奈•翰伯顿,曾是我学妹。”lrlV9

  少女的神态随即又略显腼腆。lrlV9

  “说来惭愧,从新伊甸逃亡时,我们就准备了伪造的身份资料,这其中就包括学历,然而本人真正的学生生涯,却是在巴别塔学园渡过的。”lrlV9

  “原来是那座森罗的最高学府。”小铃眼神恍然,“这就不奇怪了。”lrlV9

  “既然是旧识,那位翰伯顿千金,也一定邀请了你们吧。”lrlV9

  梅莉点点头。lrlV9

  看来就这个话题切入,算正确的选择呢。lrlV9

  “小铃先生作为城主的朋友,怎样看待这个宴会呢?”lrlV9

  “很巧,我也接受了请柬,届时在荷碧典兹拭目以待吧。不过有大批身上只闻得到铜臭和血腥味的人皮怪物参加,这宴会恐怕也是乌烟瘴气吧。”lrlV9

  小铃露出开玩笑似的表情讽刺。lrlV9

  “其实我一向讨厌和那些权贵打交道,还不如给孩子们上课开心。特别是最近新收容了不少孤儿,正是该让他们安心的时候,可被俗务缠得连批改作业都交给别人了,真有点对不住亲近我的小家伙们。”lrlV9

  “小铃先生真辛苦呢。”金发少女蹙眉。lrlV9

  “梅莉,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关系千万人生死的特使,很不务正业?或者明明干着危险的事,却很可能将孩子们卷入,非常的卑鄙呢?”lrlV9

  “没那回事。”梅莉摇摇头,以诚挚的眼光凝视她,“我觉得您非常伟大。”lrlV9

  “伟大么?”小铃低眉苦笑,“这个词别轻易用来形容人。”lrlV9

  “小孩啊,其实是环境污染指示生物一样的存在。”lrlV9

  “同样从温室中取出的幼苗,如果生长在阳光水草丰茂的土地,那便仿佛带着天生的自信,认为受自己主宰的人生将无所不能。可若置身黑暗森林的腐烂泥泞中,便会和成年人一样,提早学会卑微的生存,汲取着真正的愤怒、痛苦和悲伤为养分,而在战前社会,那样的小孩子只算个别现象。”lrlV9

  “这到底是好事坏事呢?”lrlV9

  “无他,适应于时代而已。”lrlV9

  小铃阐述着一个让梅莉难以淡然处之的事实。lrlV9

  “无论受阳光钟爱而成长茁壮,还是被血肉所催熟,他们从出生起就要为生存而战斗。”lrlV9

  少女回想着一路所见的那些孩子,特别是刚与她拉钩、执着于千纸鹤的小女孩,思绪沉重地回应。lrlV9

  “我在十七岁前,一直生活在安保区,对这种事情没有实感。”lrlV9

  “这不要紧,你也有你的人生。”小铃抛出另一个问题,“我从阿求那听说,你对沉梦之森最深刻的印象,是生命吧。”lrlV9

  梅莉不自禁点头。lrlV9

  “可任何一个在废土上求生存的人,都不会轻飘飘地歌颂生命。”lrlV9

  小铃果断否定了少女真切的体会。lrlV9

  “活着,就有生命之喜悦——你的观点,对挣扎在这废土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太奢侈了。”lrlV9

  “我们从出身起,就站在无数的牺牲品上,造物主所精心打造的食物链,给所有生命的价值都贴上标签。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一杆秤,在上面称量着可以牺牲掉的东西的排名。你可能很喜欢玄爷那样聪明又强大的生命,但对被你吃下的猪羊鱼虾呢,它们只是肉而已,根本用不着想。昨天攻击蓬莱号的荒神很可怕吧,其实人类放在整个自然界而论,也和那样的怪物没差别。”lrlV9

  少女猛然感觉心脏受到无形的气锤冲击。lrlV9

  “梅莉,你有着兼容并蓄的心智,这很难得。可那天受你的心声感染后,我也分析了下你的性格,得出个结论——除非你真有接纳整个世界的觉悟,否则别尝试着去理解每一个人,特别是你还掌握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前提下。”lrlV9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lrlV9

  也不管她是否消化得了,小铃又继续塞入大堆坚硬冰冷的话。lrlV9

  “在战前的和平社会,活到明天真是件太简单的事。人们安稳的生活繁衍,沉迷于生产和消费的享乐,以致忘记自己是被圈养在文明樊笼内的高级家畜。剥削、压迫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用相对合理的秩序外衣粉饰,那是个人类可以被生活满足的时代。可当真正的灾难爆发时,温驯吃着饲料的家畜们,才会抬起头发现这世界的恐怖。”lrlV9

  “但那样的社会,于我却是梦寐以求的。”lrlV9

  小铃温柔的目光,仿佛在寻找着乌托邦的虚影。lrlV9

  “风铃苑刚开办的时候,有些小孩确实够让人头疼。性格孤僻的,抱团霸凌的,外出与城内其它小孩团体对抗的,无论有心理疾病,抑或暴力倾向,大多数问题都得以解决,因为我建立起了能让他们安定生活的秩序。人生无常不是吗?可大多数人只想有常地活下去。”lrlV9

  “在这有常的秩序培育中,这些有缺憾的孩子必须明白,环绕他们的生活环境,建立在牺牲什么的基础上。自己正要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想做什么事——与他人的联系又会因此产生什么影响,种种为生存而背负的理由和责任……而灵能者更应明白这些,因为他们是神拣选的孩子。”lrlV9

  小铃微微仰起头望向上方,目光似穿越至渺远的地球外。lrlV9

  “梅莉,你知道龙芽圣女吗?”lrlV9

  少女茫然地晃着脑袋,这一连串问题已让她心神迷糊了。lrlV9

  “这是世界各地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圣王传说中,被遗忘的一位救世主。”lrlV9

  “她经历了人类史上最惨烈的动荡,在核大战后的炼狱发下宏愿,成为第一位根源使。”lrlV9

  “是她在神创生世界的过程中,与青龙神定立缚誓盟约,保护了残存下来的人类,于光明之火熔铸的高塔上,向世人传达着神的旨意与希望。据说连遥远的火星前沿基地,都接收到了她凭歌声传达的信号——”lrlV9

  “我们要战胜的,不只是末日。”lrlV9

  “在刺林谷保存的无面圣女像上,所刻录的最初版本传说,预言着百年后将有圣王降临,接替她带领人类从永劫黑暗中重生。”lrlV9

  “这位圣女的出身谜团重重,已很难考证,只知道和人类史上最神秘的集团——盗火者公司有关。”lrlV9

  “有多神秘呢?举个例子,在半个世纪前,森罗与万象集团,都是从盗火者内部分裂而诞生的。”lrlV9

  “竟然是这样?”梅莉表情如第一次吃冰饮的孩童般惊讶,“我从没听说过呢。”lrlV9

  “或许对森罗而言,龙芽圣女的存在也是个禁忌吧。人类总会基于各自的立场,去尝试把这个严苛的世界,改造得适于我们发展,正如梅莉你——”lrlV9

  “如果只是普通的森罗逃亡者,你所拥有的力量,足以在废土上过得无拘无束,那为什么又要和我接触,冒险干预废舰城的棋局进程呢?”lrlV9

  少女眼中顽抗的堤防,至此被那红河般深邃的目光,冲散得七零八落。lrlV9

  对啊,是为什么?自己真能说出答案吗?lrlV9

  迄今每一个问题的交流,于她都是灵感境界上绽放的火花,璀璨泡沫所照亮的千头万绪,却难以组织成逻辑严密的网,在应对小铃的质问前,先说服自己。lrlV9

  “而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阿求。她选择与森罗联手,其实也属必然。”lrlV9

  梅莉苦涩地抿紧唇,强调道:“森罗的目的,绝不是扶持代理人这样单纯。”lrlV9

  小铃理解地笑笑。lrlV9

  “在你看来,阿求是个怎样的人?”lrlV9

  “嗯,让人很有好感?”梅莉用食指触着脸颊思索,“很深谋远虑,让人憧憬的政治家?”lrlV9

  “你似乎很擅长通过一个人的眼神,来感应她的内心。”小铃却不满意她的第一印象,“那么,你能看出来吗?”lrlV9

  “阿求眼中巨大的梦想。”lrlV9

  “新迦南有一句谚语,做梦时还跑着的陆行鸟,连创界山也敢一头撞上去。”lrlV9

  “我很早就明白,拥有那样的眼神——”lrlV9

  “谁也无法阻止她。因为我见过同样的眼神。”lrlV9

  “请问是?”梅莉提起了好奇心。lrlV9

  “白慧音。”小铃没用心灵通讯,而是酌字念出这个名字。lrlV9

  “那时我才8岁,正是白泽之变发生的前两年。”lrlV9

  “长大后想,恐怕一辈子,也再难见到那样的人吧。”lrlV9

  “不甘被时代的潮汛所淹没,而要逆流而上的跃龙门者。”lrlV9

  “那不单是勇气,更有追求与天地对等的胸襟和气魄。”lrlV9

  小铃站起来,长身鹤立,仰视着墙上裱挂的墨宝——lrlV9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八字,若墨刻的烙印映入她眸中。lrlV9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古中国儒家奉行的治世理念,以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追求,实践着人生的最高价值。一代代大贤观照着物我同化的本然,与西方哲学在探索终极人文关怀的道路上,殊途同归。”lrlV9

  “天启复明会内部,无论学习何种主义,都要将政治抱负与哲学体系结合起来——而灵能者诞生的因果,也必将他们引导向寻求信仰的大巡礼之路。基于此等要求造就的形势,便是唯物论、神人论、超人论、天人论四大家鼎足而立,我父母所属的心学一派,就是主张天人论的新儒学核心势力。”lrlV9

  “他们相信比起灵能者主宰的社会化进程,以凡人意志建设的事业更具价值,更富于普遍性、世界性,而奉白慧音为圣王,相信在她的领导下,一定能开创天下趋大同的王道乐土。”lrlV9

  “然而白泽之变后,心学派几乎一蹶不振,他们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更赔上尸山血海。”lrlV9

  小铃落寞的背影,在梅莉眼里如历史长河中的飘萍。lrlV9

  “过大的梦想,也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欲望,将梦之所见燃烧殆尽。正如这座城市五年前的统治者‘祸’,还有发动宗教战争的圣白莲,她们的本心最初是什么呢?若意志是欲望的产物,那当初白慧音血洗中央的政变,又是出于何种欲望呢?在教科书的定义上,她只是一个背叛人民,破坏民主法制,妄图凭一党专政,实现法西斯式独裁野心的罪人。”lrlV92

  小铃再度回首面对梅莉。lrlV9

  “巨人的败亡,是值得未被他压死的人反思的。”lrlV9

  “在我们坐在这谈话时,这世上正有无数人为存亡而奋战。”lrlV9

  “自联邦立国以来,代代仁人志士前仆后继,希望把联邦的统治推广到世界——因为在这个野蛮混乱的废土上,建立一个现代意义的国家,让大多数人都安稳生活的国家,才符合他们心目中的普世价值,是重返战前文明的正道。”lrlV9

  “哪怕这个国家的利益集团,披着民主的遮羞布,引发无数冲突。时代的命脉,仍然为吃人的寄生兽们所把持。”lrlV9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以邮差的身份,在联邦外的土地旅行过几年——在欧陆列国与新迦南等地,见识过生存之火与理想之火煎熬的熔炉,所煮沸的世间百态——而沉梦之森的阿求,便是我遇到的所有熔炉求生者中,唯一一个拥有和白慧音相似特质的,不会为历史而左右的眼神的人。”lrlV93

  “我想凭绵薄之力,为她做些什么,正如我父母当初为白慧音所做的一样。”lrlV9

  “可到头才发现,通过联邦影响她不过是痴人说梦,她终究有自己的考量。”lrlV9

  “但真叫我割舍掉和阿求的羁绊,站在对立面上,又是另一回事了。”lrlV9

  “我是个举棋不定的人,说到底缺少阿求那种魄力,就算接受过根深蒂固的辩证法教育,也容易成为负担——当一个人站在迷宫岔道口,为选择哪条路、跟着哪些人走,而踟蹰犯难时,反而容易沦落到迷茫的二元论陷阱中——这世上没有完备的解决方案,哪怕看起来是康庄大道,也可能误入歧途。胜与败,对与错,好与坏……觉得一条路走下去只能得到两种结果。”lrlV9

  “可棋手思考再久,终究要落子不是吗?无数人边想边试着走,对‘世界’这大棋盘的影响,其实又岂是输与赢能概括的了?这便是心学一派‘知行合一’观点的优越性了,嗯,用科学的方法论来阐述——便是对世界的观察和测量,达成人认知与实践的统一。”lrlV9

  “所以我顺应本心创立风铃苑,想试着借改变这些孩子们,也作为改造自己的一个实验,可干下去才发现不那么顺心。人生终究不是下棋,还得为自己落子导致的局面背负责任,所谓覆水难收。”lrlV9

  小铃的话充满了跳跃性,可梅莉却隐约察觉到一丝——现在的自己尚无法把握的脉络。lrlV9

  “梅莉你一定喜欢看书吧。”lrlV9

  “很喜欢。”金发少女只能先被牵着鼻子走,“在大学时,我有一年几乎整天都逃课,沉迷在图书馆呢。”lrlV9

  “看来是个比我还狂热的孩子啊。”小铃欣赏地点头,“真正的好书,都是先贤们与这个世界对峙,用灵魂磨砺血肉所发出的金石之音。若真热爱生命,热爱世界,总有天,你也将带着先贤们所体会过的心情,走向内心与现实交接的战场吧——到时会像炼铁般,过滤掉书本上自己用不着的杂质,以往的三观所构造的蛹壳,也会被烧红的铁水冲破,以升华后的姿态直面世界。”lrlV9

  “哪怕是灵梦那样抗拒的人,也不得不面对这个过程。”lrlV9

  “玛艾露贝莉•赫恩小姐——”在谈话沦为单方面的倾诉后,小铃终于摊牌。lrlV9

  “对灵梦的邀请,如今我也对你说一道。”lrlV9

  “希望你能加入天启复明会——”lrlV9

  “也许这请求对你是种冒犯,但决定权在你。”lrlV9

  梅莉沉吟良久。lrlV9

  “稍微有点心动呢。能让我考虑一阵吗?”lrlV9

  “当然,可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忠告一句。”lrlV9

  “若有人博览群书,却说不出一句最贴心的箴言是为何呢?”lrlV9

  “你在迷惘。”小铃坦然道。lrlV9

  “迷惘于自己是过客。”lrlV9

  “人在充满厌世感时,什么也做不成。你虽然看似喜欢着如今的生活,却也是出自对曾经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反感吧。”lrlV9

  梅莉呆若木鸡。lrlV9

  “如果不必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这世界将是何等出色的一台喜剧。”lrlV9

  迄今保护着少女敏感内心的胶囊壳,正逐渐融化。lrlV9

  “这是狄德罗的名言。”lrlV9

  “然而没有谁能代替你在这世上活下去,年轻时我也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被某起事件牵连,若非有人力保,恐怕早就成为牢里腐烂的尸体,和广场上被焚烧的同伴们一样死于无名了。”lrlV9

  小铃神情似自嘲:“迷惘是活着的人,才有的资本不是吗?”lrlV9

  原来如此啊。lrlV9

  这双眸子,也是映照着鲜血与火光才染红的啊。金发少女如是想——如果这是一局弈棋,那她一定被对手的快攻逼得喘不过气,给直捣黄龙了。lrlV9

  “梅莉,我很羡慕你,同样用人生做赌注,你们往往有下一次机会,而我们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才需要审慎的保护自己。”lrlV9

  “阿求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在害怕着什么,却具备我没有的意志。”lrlV9

  “她或许没我想的那么全能,但一直殚精竭虑进行精密的布局也是事实。”lrlV9

  “和这样的人对抗很难,她会把每一分筹码用得恰到好处,赢得一生一次的赌局。如果森罗只是小打小闹还好,但这回显然不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执行者。”lrlV9

  小铃缓缓吐出四个字。lrlV9

  “大势已成。”lrlV9

  梅莉艰难地颔首。lrlV9

  “的确。森罗在这有很可怕的帮手,在她面前,连我的能力也派不上用场。”lrlV9

  “果然存在么?吞噬了众多情报人员的黑洞。”小铃悄声叹息,“有心人都吃亏不小呢。看来从五年前的残局,棋手们就图谋已久啊。”lrlV9

  更深的疑问随之困扰着梅莉。lrlV9

  如果那位城主早早就参与其中,她那时才多大?扮演了什么角色?lrlV9

  少女咬牙挥散着心底的恐慌。lrlV9

  “小铃先生,有人能为我们带回情报。”lrlV9

  “善。”小铃心领神会,“你肯定很信任那个人。如今联邦正与白莲教全面对峙,内部尚倾轧不休,种种外忧内患牵制,只有很少人有余力,才能干涉到这场发生在沉梦之森的风暴。”lrlV9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前往联邦。”lrlV9

  给出了条件交换的承诺,小铃再次摇动起马尾上的两只金铃铛。lrlV9

  漫长的心灵交流终于结束,而现实却不过流逝短短一刻钟。lrlV9

  少女蓦地轻松下来,心情却已不复初时自信。lrlV9

  自己倚仗莫名其妙得来的能力,参与进这乱局中,果然还是太膨胀了。lrlV9

  那个盘踞通天塔之上的怪物,恐怕正用魔眼锁定着这大绿海的每一处风吹草动。lrlV9

  自己其实清楚的,口口声声向莲子说什么觉悟,说什么寻找自我,其实却从未明确过将来的归宿。自己不过是把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可能性,而逃避当时在森罗面临的困境。lrlV9

  自己的人生是在森罗累积成的,自我的世界也是在那象牙塔内构建的,或许隙间内会生出那无数令莲子厌烦的眼睛就是证明吧——却恐惧着在那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一厢情愿地认定必须从鸟笼中解放。lrlV9

  在小铃老师这种人眼里,自己说不定只算个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小鬼头罢了。lrlV9

  不愿面对教母,不愿受那死板无趣的秩序束缚,而往万花筒眼里钻去,追逐着不存在的风景虚像。lrlV9

  可逃走有错吗?lrlV9

  不,没错。lrlV9

  纸鹤翩翩飞落于少女帽顶。lrlV9

  感受着心脏被灵感境界所刺激的胀痛感。lrlV9

  【纵使与这个世界的连结还很稀薄,我正在不断累积新的自己。】lrlV9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lrlV92

  还是太天真了。lrlV9

  梅莉暗自苦笑着。lrlV9

  【就像小孩子一样被教育呢。】lrlV9

  少女终于正视起一直忽略的问题。lrlV9

  【可莲子,她又怎样呢?】lrlV9

  那个最重要的人,在自己迷路时总是能找准方向,明白现在所在的人。lrlV91

  【她——还顺利吧。】lrlV9

  “看来有不速之客上门了。”lrlV9

  就在她恍惚接触到内心最柔软的支撑时,小铃从身侧经过,打断了她的反省。lrlV9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