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血月和无可言说的恐惧
沿着自己当初进入的位置，汉蒂走了出去，来到了正在下着雷雨的庭院。她的两只针丝白手套都已然褪下，腿上的丝袜也撕开大半，充当了捆缚用的绳索——没办法，她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代替品了。432L3
乌云翻滚，寒风夹带着弥漫的水汽，猛烈地吹来，暴雨倾泻地从天而降，打在她表情低沉的脸颊上，落在她对着天空张开的手心里，贴在她裸露着的大腿两侧。水滴沿着白皙的颈子滑下锁骨，寒意刺入皮肤，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许。432L3
从他所描述的信息来看，我一直住在这个无人的庭院里，而且我总是失忆，因此才会不记得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432L3
不对，差点被绕进去了。我是能够清晰感受到过去的，我也牢记着赫尔曼发生的一切，不管他如何批驳，——不论是和柏耶莉娜相识的记忆，还是和弗里克老爷子相识的记忆，甚至是照顾柏耶莉娜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都是无法动摇的东西。432L3
......可就算是这么想，也只是我主观的自我安慰吧。432L3
一道闪电坠下，和穿透云缝的月光奇特地汇合在一起，照亮了四野，也照亮了她像猫一样的眼睛。432L3
汉蒂甩了甩润湿的黑发，就像是要把脑中凌乱的思绪丢走似得。然后，她沿着这石子小道前进，越过了摇曳的玫瑰花丛，并越过了树梢在地上投下的漆黑阴影，雷声低沉地响起，仿佛是直接发自地下一样。432L3
她打量四周，半眯着橙黄色的猫眼，视线仿佛是要穿透这夜幕。432L3
走道两侧，墨黑的树枝伸向天空，活像无数只祈祷时的手，在暴风雨中剧烈地抖动着。它们遮住这小径的顶部，并构成了一道稀疏的天花板，发出簌簌的声响，这声音很像是幽灵在人耳边低语。432L3
“看得出来，你所获取的知识和法术没有带给你理性和更加完善的心智，只带给了你像野兽一样求生的爪牙。你若只是像对待爪子和武器一样对待知识和法术，那你就永远只是一头无知又懦弱的野兽，即使再活一万年也一样。”432L3
在法术和力量丢得一干二净的如今，她竟是想起了那只红眼睛的魔物。432L3
我可不是那么空虚脆弱的......也不对，在遇到柏耶莉娜之前，我确实是如此的存在——一个活在人群中的异类。总是面带愁容，还被人称作“孤高的黑发卡拉”，在遇到那个主动做我朋友的少女柏耶莉娜之后，才开始笑起来。432L3
“自我精神的力量越是脆弱，就越会对他者俯首崇拜。”432L3
“你这种人，越是如此沉溺于移情就越是空虚，并越是需要拯救者来支撑和填充自己，最后只会在恍惚的催眠状态下屈服于生之恐惧。”432L3
“并对只存于你臆想中的完美形象——譬如那个柏耶莉娜——五体投地。”432L3
她那两只手猛地拍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试图把脑中升起的魔鬼低语赶走。432L3
迄今为止，汉蒂一直是在几乎视为本能的雷电和空间法术下挨着过日子的，如今突然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就像猛虎失去牙齿和利爪一样，竟使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莫知所措，虽不至于完全失去方寸，但也使得她感到心情杂乱了。432L3
这种杂乱的心情，就犹如一个神灵孤单的靠着一成不变的力量长途跋涉，后又认识了不畏惧自己强大而同自己交朋友的人，霎时变的非常开心，感觉自己重又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并将其视为全部；可当自己失去赖以生存的力量后，才愕然发现，原本掩盖在自己爪牙下的、可以完全忽略的弱点一一浮现，甚至于友情的意义都遭到质疑。432L3
当然，她本不会质疑到友情这茬，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将心灵寄托于那纯粹的友情关系才对。但——林克的言语灌输于龙卡拉来说，就如同是在五彩的画布上直接刷下黑漆，她的思维，也就这么不经意的跑偏了。432L3
“生命皆被钉在自己人格的十字架上，可有的人会在发展中达到神性的升华，有的人却只会被群体关系施放的魔咒所主宰。”432L3
在这密布的乌云和夜色下，在这像是有幻象低语的迷雾里，在这不断闪烁的惨白闪电中，在这长长的——被奇怪的天使雕像、如血的玫瑰花丛以及丛生的树木所包围的——灰白色的道路里，她穿过花园，走下台阶，经过耸立的古树，并步向了庭院彼方的出口。432L3
身后的屋邸距她越来越远，暴雨哗哗的下着，润湿了她全身上下的肌肤，也浸透了她单薄的衣物。迷离的雾气轻盈地飘扬，让这里宛若是梦境般的朦脓一片，但她却像是没有感到寒冷，也没有看到环绕四周的迷雾似得，就这么面色平静的前进。432L3
终于，汉蒂走到了庭院的尽头，然而当她不假思索地推开大门，穿过脚下灰白色的道路，并从这幻象般的梦境中踏出时。432L3
在被光束笼罩这一刻，龙卡拉感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控制，就像是正在跳下深渊，正在漂浮着下落、下落、不断下落。这光芒甚至比那乌云间不断落下的闪电都要白的多，白的像是水泡过的尸体，某种无形、无质、无可形容，甚至是难以言喻的惊慌感笼罩了她的全身。432L3
她转动着僵硬的瞳孔，向上观察——向那光束所来的方向观察。432L3
在这黑色的森林中，竟是站着数十个怪异的，邪恶的，像是枯瘦的山脉一样耸立的巨树幽影。432L3
它们那干枯的身躯像是包着溃烂人皮的黑色立柱，两条宛若绝食数十天的，长长的皮包骨的腿部如树根般，插在仿佛坟头的树桩里。它们明明有几十层楼高，但极细的两臂却长得就像是直接能抓起脚下的生灵，它们那既是手又不是手的末端分叉着无数尖锐弯曲的狰狞枝条，在回旋的风中翻弄着，颤抖着，高高的矗立。432L3
它们没有脖子，最顶端也只存在半圆形的肩膀。它们的头部就像嵌入躯干的人脸，被粗暴的塞进两臂正中的胸膛，并如探照灯一样射出圆柱形的邪恶光芒。这苍白的怪异光束扫过森林，扫过脚下的大地，并追逐着逃亡的动物，它们用像是手的枝条抓起投入这光芒中的生灵，并轻轻的——捏碎了那令人不安的哀号的回响。432L3
一种腐烂的像是长满了死亡的气味流淌着，并升起了令人作呕的亵渎之声，超越想象的扭曲着蠕动着盘绕着的像是笼罩了整个天空的枝条，从天而降——正缓慢地、笨拙地、极其荒谬地对着她盖了过来。432L3
一只手把她僵硬的身躯拉回了庭院，并关上了大门，一切便都消失了。432L3
那怪物般的巨树再次沉没在雾中，探照生命的光束也扫向更远的方向。432L3
“血月的时候，不要进入原野，我应该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林克拉着她的手腕，这样语气平淡地说道，“考虑到你再次丢失了记忆，所以现在，——你最好给我回去睡觉。”432L31
她张了张那对白的竟有些透明的薄唇，却没有说出话来。432L3
汉蒂任由他拉着自己，在雨中完全浸湿的黑发贴在有些苍白的脸上，她就这样沉默着跟随他的脚步前进，并抬起视线——432L3
确实如此，从乌云的缝隙间可以看到——雾中的月亮确实是血红色的。432L3
一群乌鸦在凄凉的森林上空飞过，凄厉的叫声掩埋在雷鸣和暴雨里，悄然泯灭。远处呈现出孤零零的红砖屋邸尖顶，而那尖顶上，则支着奇特的银白色徽记——一轮合拢的弯月，以及那弯月上的一柄单手剑。432L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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