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汉蒂跟着林克来到地下室，点燃油灯和蜡烛，火焰照亮了整个房间，给人以舒适的感觉。林克则对她示意，指了指墙角的一沓白纸。lh1tE
他说这些是他画的设计草图，在她进行具体操作之前需要仔细看看。lh1tE
在她的回忆里，那是精确到几乎每一个零件都标注着数字和算式的图纸。而且不止如此，这些图纸上清晰的线条和构图，那平滑的弧线、那精准的透视、那分布和谐而又规整的几何图形与设计，分明使得她第一次认识到，或许这个人还很擅长绘画。lh1tE
汉蒂用松节油润滑弧形铁，用平板铁刷蹭光关节，并按设计的顺序摆放好各类经过打磨的零件，她专心致志的工作，并再次感受到了这确实是最富有趣味性的事情。这次的进展也确实很顺利，尽管这地下室房间中从两侧传来了冬夜的寒气，但她却觉得很暖和。他们偶尔会对一些细微之处进行商讨，她也在倾听他关于一些设计思路的解释，以及如何突破在缺乏各种环境的情况下所导致的困境。lh1tE
和往常那种跳脱的对话不同，眼前的男子在讨论这些机械时，语气是心平气和的，也是柔和而安详的，很好听，但却带着奇怪的宏亮，并令她感到莫名的轻松和舒缓感。lh1tE
渐渐的，松节油的味道盖过了她幽寂的体香，这是象征着工作的味道。汉蒂用尽全力嵌合零件并拧紧螺丝，浑身发着热气，额间流下汗水。lh1tE
一段时间后，为了稍稍歇口气，她便停了一会儿。龙卡拉抬起头，注视着他因某处设计而陷入沉思，习惯性地用带着茧子的手指摩挲过下巴的黑色胡须，那双不起眼的眼睛也变得出奇的明亮。lh1tE
看见他沾上了油污和黑灰的脸颊，还有和自己一样脏兮兮的手，她突然就觉得，虽然总感觉自己和眼前这个人中间有一道鸿沟，可这一刻，在这个地下室的工作台旁，却在对教团机械理论的研究上走到一起来了。lh1tE
“累了的话就去歇会，这工作得持续很长时间，”林克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不累的话就给我继续装零件。”lh1tE
“还好还好，”汉蒂两膝并拢地坐在地上，“我以前也不是没通宵干过这种活，毕竟是为了重要的机械臂嘛。”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点点头，“嗯，重要的机械臂。”lh1tE
“基于你原先设计进行的修正看明白了吗？”林克问道。lh1tE
“不要说‘大致’两个字，”林克皱起眉头，认真的凝视她的眼睛，“给我表述的精确一点。”lh1tE
夜静悄悄的，圆月犹如明镜，无计无数地繁星也像龙卡拉一样偶尔眨眨眼睛。轻风从黑黝黝的天空吹到地上，又从盖满积雪的地上吹到房顶，夜雾升高，悄然地弥漫着街道，在人们聚集于小镇广场的节日里，这片商业街竟是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是非人世的宁静。lh1tE
就在悄然间，那往年曾响起的熟悉的音符传进了街道，并轻快的跳入地下室，然后升腾到天花板上。lh1tE
汉蒂侧耳倾听起来，那手风琴的旋律就这么在整个小镇中环绕，——她在这悠扬的乐曲声中听到了月夜，听到了盖满积雪的泥土清香，听到了柏树和松木的枝条在风中摇摆的簌簌声，还有一种自在、温存和愉快的平静。就像是与这飞扬的音符相呼应似得，她也听到了他在专心拧螺丝的摩擦声、霞红的油灯和火烛摇曳的低语呢喃声和他轻悄地告诉自己不要发呆——继续组装机械臂的说话声。lh1tE
接着，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的时间后，龙卡拉忽然间就将一只手臂搭在了林克的肩头上，然后俯下身子。她抬起另一只手臂，并拨开垂下脸颊的发缕，那双像琥珀一样橙黄的瞳孔里充满柔情和神秘感，沾着点点黑灰的皙白脸颊镀着一层柔和的霞红，神情就像是在温婉的笑。透过墙边摇曳的烛火，她靠近林克，并看见他越来越近的黑色眼睛，然后，把樱色的薄唇贴在他的嘴唇上。lh1tE
在这冬夜的地下室里，在这个被机械、黑灰和油污包围的工作间里，她的爱意确实是纯洁无瑕的，这感情并没有生离死别的婉转，也没有复杂纠葛的误解，就只是一碗甘甜的清泉，一段平淡的因缘际会罢了。lh1tE
接着，汉蒂听到扳手轻轻触碰到地面的短暂响声，透过自己黑色的贴身短衣，她感觉到两只温暖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肢，他宽大的手心轻轻的贴着她的背，然后主动贴紧她那两片唇瓣。lh1tE
手风琴的和声也在飞扬，演奏着自在、温存和愉快的幸福。在这幽寂的夜色下，在这从远方飘来的飘渺乐曲里，仿佛可以感受到，这温情的一吻也带上了宛若音乐的神韵。lh1tE
当她用两臂环上不死人的脖子，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后，她就能感到他宽阔的胸膛贴着自己，并传来奇妙的温热，他那袖筒撩起的裸露着的胳膊和他的胸膛，就触碰着她那轻柔的水波样的发缕。lh1tE
龙卡拉想起了去年的那个篝火之夜，还有在广场上欢笑的大人和孩子们，还有他抱着自己跳的那段舞——他们孤悬在夜幕与白雪这黑与白的交界上——那时也是这样顺着冬夜的微风飘来令人陶醉的音乐，像是来自梦境的和声和叹息。lh1tE
这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也不算短暂，却也只是一个美妙的唇与唇的触碰而已。但很出奇的，龙卡拉觉得，这吻确实和她曾想象过的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不管是与林克嘴唇相互碰触的感觉，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目光，她当时的心情和她和缓的心跳声，她都记在心底，偶尔也会细细揣摩，想试着去理解他。lh1tE
当第二天的清晨来临时，汉蒂戴着她肩头上那两只纯黑色的机械臂——不管是造型还是涂色都和原本的不太一样，添加了一些林克的个人审美——走出店外。并看到洒满冬日阳光的街道，丝丝缕缕的云絮和飞舞飘摇的雪花。这天早晨，清新的空气、针叶的芳香、初生阳光的和煦和蓝天的寂静同时向她迎面扑来。lh1tE
她转过身去，张开四只手臂，两只纯黑色的机械臂扶住他的肩头，两只少女的纤细手臂贴上他的胸膛，并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抬起头来，面色出奇的平静。她注视着林克在她示意下一点点低下的面孔，湛黄的眼眸渐渐合拢，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lh1tE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