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gXv6
清泉广场，下午42gXv1
深秋的凉意从风中传来，像是裹着霜雪的气息。宽阔的广场外人烟寥寥，空翎就着泉水洗净了手中的叶子，递给身旁的崔耶拉，那个粗壮的沙狐女人站在远处的树荫下，正低着头去削木薯块茎的皮。42gXv
“今天晚上吃葵蕨么。”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站在她们身后，手里提着两条鲜鱼。42gXv
“这是红荠，谢谢。”空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连蔬菜都分不清也好意思叫勇者，别碍我事，不然晚上没你饭吃。”42gXv2
“是尤菲姐姐和姆妈做。”崔耶拉一本正经地回答。“爱弥儿姐姐只会洗菜。”42gXv1
空翎一脸黑线。“小叶子你过来，我要好好教育你一下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42gXv
看到空翎猛地扑了过去，崔耶拉连忙跑开，小女孩下意识地躲到泉水旁的男人身后。42gXv
一身黑透的长衣，腰间斜跨着一把银剑，那个满头乱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着崔耶拉躲过来，笑着让开一步。42gXv
那个男人抱起崔耶拉递给身后的沙狐女人，空翎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42gXv
“人类已经撤回了石林之森快一个月了，如今教会对外宣布勇者战死，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打过来了。所以我来和你告辞。”凯尔莫罕道。42gXv
“没有预料的糟糕。主要是西尼尔将军的禁卫军损失比较惨重，光战死就不下八千人，受伤的又有四千余人，现在都留在城内安置，如今留下能动的不足两个兵团。”凯尔莫罕低声道。“精灵族这边伤亡要少很多，血精灵步兵战死与受伤都在三千人左右，暗灵骑士团托陛下神威，倒是得以全身而退。”42gXv
空翎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尤菲答应西尼尔将军的事我已经告诉了主家剩余的人了。”42gXv
“那我先带兵撤回岚海，如果还有什么情况，可以让人带印信来找我。”42gXv
女孩子点头。“我会记得答应你的事的，现在城里忙得要死，就不留你了。”42gXv
“其实我倒是想再留下来一会。”凯尔莫罕转身牵过自己的黑马，笑笑。“尝尝陛下做的红荠。”42gXv
“好了你们够了。”空翎一脸窘迫，恨恨道。“我不会做菜行了吧！”42gXv4
“怎么了？”尤安用圣剑剖开鱼腹，问。42gXv21
一听到这个二货的声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从教会宣布勇者战死后，少年倒像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听从小叶子的建议在城中住了下来。他平日里帮着狐族人重建房屋，晚上跟着自己去尤菲和崔耶拉家蹭饭，俨然一副自来熟的厚脸皮样子。因为这一战死者众多，一时间城内各处都缺人手，连空翎有时都不得不亲自上阵，其他人倒也对这个人类少年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42gXv1
“你以为凯尔莫罕是那么好打发的么，他肯赌上精灵族三十年来的家底跟你们一战，要的东西当然不会小。”女孩子撩起自己银色的刘海，露出额头上那个繁复的印记。“三年之内，取下这个印记送去岚海，就是我跟他的约定。”42gXv
“他想要王位？”尤安讶然道。“原来这个印记是可以取下来的么？”42gXv
“按理说只有十三人议会才有权利在王位空悬时授予某族圣子印记，但以凯尔莫罕那个脾气，他肯定不愿意接受议会开出的条件的。”空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取下来的方法，只能先试试。要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只能拿你那把剑把自己砍了，然后派人把剑给凯尔莫罕送去了。”42gXv
“当然，就你那点小心机，还想瞒过我，哼。”女孩子鄙视了他一眼。42gXv2
“关于这把剑的事早就写进了关于勇者的日记里了，据说那位锻造圣剑的魔王跟所爱的勇者最后未得善终，所以留下这把剑，希望有人能用它斩断三千年来的仇恨连锁。”她忽地语气一转，轻声道。“其实就算你当时真的杀了我，夺取了印记，也赢不了凯尔莫罕的。”42gXv
“你们对魔族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们以魔王印记统治下大陆这么多年，自然有很多制约它的办法。你们想凭借这个夺走凯尔莫罕的军权，只会踢到铁板。”她笑笑。“不过凯尔莫罕自己也不想真的跟联军拼到你死我活吧，不然以他的脾气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胜利的，他还是怕便宜了议会那群老家伙。”42gXv
少年苦笑。“你们考虑了这么多，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愿意解开你身上的封印呢。”42gXv
她低头想了一会，忽地露出些微黯然的神色，像是很久远的回忆在心间闪回。42gXv
在她很小的时候，那个人坐在轮椅上抱着她，声音轻得像是柳絮。42gXv1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死了，也会就能回去看到她了。”她说。“倒没想其他的。”42gXv
“嘛，先不管这个了。”空翎转过身，用剩余的荠菜叶子将洗净的鱼肉包裹起来，招呼着树下的沙狐女人。“格伦姆妈，把这些给木工房的大家带去吧，听说他们现在在鸣珂里那边。”42gXv
那个粗壮的女人惊讶地站了起来，像是要拉着小叶子跪倒行礼的样子，空翎连忙扶住她。“反正印记迟早也要送给凯尔莫罕，你们不用再把我当什么王的。”42gXv
“就算这样，殿下也还是我们的恩人。”女人固执地俯身跪下。42gXv
这时候影影幢幢的身影从远处走过，一群狐族的少女行走在复建的城市中，她们穿着洁白的素色长裙，阳光中仿佛透明。42gXv
回落月街的路上，少年疑惑地看着一群擦身而过的少女，她们穿着素色的长裙，像是天上洁白的云潮裁成。42gXv
“尤菲姐姐昨天跟家长们商量过，说是今晚要重新举办一次秋之祭，祭奠死去的族人。”被他抱在身上的小叶子小声地解释。42gXv
“嗯嗯，因为听说死去了很多很多的人，所以只要是还留在城里的女孩子，今晚都要去仁祖殿前唱礼歌。”小叶子像是有些高兴地说。“姆妈也给我准备了裙子。”42gXv
尤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女孩子，发现空翎竟然呆呆地站在那儿，她看着擦肩而过的白裙少女们，眼中像是有怀念的神色。尤安忽地想起当初在祠堂，空翎跟他讲过狐族每个孩子在成年仪式上都会换上亲人缝制的衣物。她高兴地跟自己讲着那些风俗世故，是否也曾想过有一天有人会给她准备新衣，守着她一起唱歌？42gXv
不管是魔族之王还是教会的勇者，其实到这节上都只是孤单一人么。42gXv1
女孩子疑惑地看着他叹气，皱了皱眉。“你莫名奇妙看着我叹什么气。”42gXv1
“我不会去的。”空翎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42gXv
尤安看着她转瞬又低下头去，露出那一点黯然的神色，心底微微一动。42gXv1
“怎么了？”也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裙的尤菲看着紧张地推门而入的少年，疑惑道。42gXv
原本一路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消失在傍晚温软的阳光中，等到尤安他们发现不对时，已经完全弄丢了空翎的行踪。42gXv2
这个当初看到空翎平安归来就忍不住热泪盈眶的少女，此时却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她接过尤安手中的食材，解释道。“每年都会这样，到了祭典的时候。”42gXv
怪不得小叶子她们发现空翎不在后，倒是毫不紧张，让他一个人来这里找尤菲。42gXv
“一到了举办祭典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失踪，每年都这么固执。”尤菲轻声道。“不过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人想起她还是个孩子。”42gXv
“但是，爱弥儿她不是很熟悉那些东西么，她之前跟我讲了那么多，我还以为她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活动。”42gXv
“空翎大人看起来那个样子，其实心里是个很胆小的人。”尤菲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袋子，用素色的生绢包裹着。42gXv
“尤菲小姐，主母问您准备好了么。”有侍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42gXv
“我马上就去。”尤菲应了一声，又回头看着少年，把生绢的袋子递了过去。“四大主家都有自己的规矩，就算是我，也不好在这种时候随便走动，所以就拜托你帮我送一下了好了。”42gXv
“去了就知道了。”42gXv2
尤菲饶有深意地笑了笑。42gXv1
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碎片闪回心间，她躺在昏黄的书架后，看到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靠在自己身后。42gXv
妈妈，为什么我不能跟别的孩子一起去游乐园呢。她问。42gXv
消瘦而粗糙的手轻轻拂过还是孩子的他，女人无声地笑笑。42gXv
妈妈是个没用的人，给不了你什么，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贪玩知道么。42gXv
孩子茫然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忽地俯身抱住了他，带着不动声色的悲伤。42gXv
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要学会坚强，我的孩子。42gXv5
当尤安小心推开枝叶掩映的殿门时，听到了细微的惊呼。42gXv
“是你？”那个女孩一脸不满地抬头看着尤安，坐回书架的角落。“你来干嘛？”42gXv
“你在做什么。”尤安环顾了一眼四周，西偏殿大概是用来存放书籍和杂物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巨大的木架，密密麻麻的书籍填满了整面墙壁。42gXv
“尤菲小姐说，你每年都不愿意去祭典，是躲在这儿看书么。”42gXv
“也不是每年都在这儿，话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关心干嘛。”42gXv1
她语气冷淡。橘色的水晶灯照耀着女孩子小小的脸儿，像是笼罩上一层温软的光。42gXv
“说什么？”空翎警惕地盯着他。42gXv1
“要你管，你是我妈么。”她怒道。42gXv3
尤安无声地笑笑。“其实我觉得稍微去一下也没什么的。”42gXv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固执。我很小就从书里知道教会每年都要举办盛大的新年祭典，各国国王都会派人参加，特别热闹。但那时候我心里怨恨莱斯利老师把我带离故乡的事，所以从不愿意求他什么，后来长大了更拉不下脸来。莱斯利老师那个脾气，也不会主动提跟修行无关的事，于是参加祭典这个愿望就在我心里藏了十五年。”42gXv7
“一直到我继承了勇者的传承，那时候老师第一次表扬了我，他说作为为这份使命牺牲了十五年的人，教会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所以我把自己十五年来的心思都跟他讲了下，说自己想去新年祭看看。”42gXv
“你这是傲娇。”女孩子白了他一眼，断言。42gXv5
少年看着她认真地说，语气简单而温柔。“那时候我第一次站在婆罗多河上观看新年祭典，特别漂亮。我还记得老师看着那些热闹的人群跟我说，他说他有点后悔关了我十五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新年祭典，也许我们都曾是孤独一人，所以才想要去看看热闹的地方看看，感受别人的温暖。”42gXv
“你老师也是个死傲娇。”空翎将头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地回答。“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42gXv
“你真是跟你老师一样罗嗦，说完了就出去……”她下了逐客令。“……等着。”42gXv5
尤安惊讶地看着低着脑袋的小女孩，虽然他看不到空翎的脸，但能从冷淡的语气中听出那一丝窘迫。少年笑了笑，依言退了出去。42gXv
那场大战才刚过去不足一月，整座古城已经渐渐取回了自己的生气。42gXv
除开在教会新年祭典那惊鸿一瞥，尤安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活动，整个广场上都挂满了明黄色的纸灯，照亮了深邃的夜空。虽然缺少了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和精明的南国商人，但这里同样有着喧闹与欢腾的人声。每一个穿着白裙进入广场的孩子都能拿到一份纸包的烤果子，空翎小心地捧着，隔一会吃一点，像是非常宝贵。42gXv4
“是华烨树的果子，只有这个季节才有。加黄油和枣泥，切开在火里烤一个小时就好了，吃起来很像栗子。”她吃得有些开心，脸颊上透出轻红，在夜色中像是摸了薄薄的胭脂。“只有要唱礼歌的人才有份，你就别想了。”42gXv3
“只是？”42gXv1
“只是不想一个人过来。”她伸手拨动广场边悬挂的纸灯。“尤菲和小叶子都有自己的家人，就我一个人傻乎乎地跑来看灯，我才不要……”42gXv
尤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这时候一阵喧嚣传来。42gXv
她指着广场中分开人群的两拨人流，居中而来的是素色长裙的尤菲。她身后跟着两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大概是四大主家仅存的长辈。42gXv
“不要被她们发现了，不然就麻烦了。”女孩子退后一步站回广场边缘，那些树下的阴影下。“一会礼歌开始时，尤菲就会站在那儿开头，本来今年应该是我来的。”42gXv
“你也成年了？”42gXv2
空翎点了点头。“狐族的孩子十五岁就算成年了，因为很少有能活到六十岁以上的。成年仪式其实也是定亲的仪式，你看那边那群小混蛋，一个个点着灯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42gXv4
“听你的口气我还一直以为你比我还大呢。”尤安摸了摸鼻子，笑。42gXv
“老夫年方十四不够你大还真是抱歉哈。”女孩子翻了翻白眼。“其实要是有烟花就更好了，不然总觉得差点气氛。”42gXv3
“就是在夜里放上天空的花，是用火药做的，就这样‘啪’的一下升上天，然后‘砰’的一下散开。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和颜色，小的像是流星，大的能照亮整个天空那种。”42gXv
空翎伸手在夜空中比划了一下，像是真的有月白，竹青，牙色，胭红，湖蓝的花朵升起，在夜空中盛放又坠落。42gXv
“我记得里世书里有写过，是很多年前北国失传的特产吧，听说也叫星火。”42gXv
“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本质上还是一个东西。”女孩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我就知道这边世界肯定会有跟地球的联系，千千万万那么多人，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来过这里。”42gXv5
“嗯，按这边的科技树应该是点不出烟花的，连黑火药都没有，总不会是魔法吧。”她握紧手，望着尤安，“回去叫你们教皇陛下等着，我一定要拿到你们教会那本书的。”42gXv
当那个遥遥的歌声响起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两个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素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广场的高台上轻声开口，周围的其他女孩跟着一同起唱，清丽的声音像是飘扬的柳絮，在夜风中婉转。42gXv
“黎明之刻，云上之潮。”空翎微微点头，也跟着唱了起来。“归彼来兮，望我故邦。高山皑皑，海波之上。溯魂故里，且莫彷徨。”42gXv
她伫立在青梓叶细密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儿，风吹起女孩子白色的裙裾与长发，她垫着脚轻轻站在那儿，仿佛教堂的壁画中孤单的天使遥望人世。42gXv4
少年忽地心底一动，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取下一盏明黄色的纸灯，照亮夜色中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儿。42gXv
然而他手刚伸到一半，膝盖窝却被空翎踢了一脚。42gXv9
礼歌完成后这个简单的祭典就算结束了，空翎瞥了一眼窘迫的尤安，倒也没多说什么。42gXv
“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是借住在小叶子家的，正好走一起。”42gXv
“其实你穿这身裙子真的很好看。”42gXv1
尤安走了两步，却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一愣，发现那个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细长白皙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突然间泛起细细的红潮，一直红到了脸颊上。42gXv
她上来又踢了尤安一脚。42gXv10
“谁，谁允许你说这种蠢话的！”42gXv2
————《卷一·云上之城》（完）42gXv5
【微剧透预警：42gXv7
关于中央教会与天主教非常非常相似的问题，我实在不好多说，总不能直说这是个伏笔吧……啊，还是说出来了_(:3JZ)_……；关于里世书，由历代教皇亲自制作，是记录大陆历史的珍贵宝具。】42gXv5
【《卷二·群狼之子》的大纲还没着落，所以预定五天后开始更新，我需要一段时间写大纲_(:3JZ)_这是必须的时间，万分抱歉请老爷们原谅。（当然是原谅她了！(๑•̀ㅂ•́)و✧）】42gXv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