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旧的药石铺子，挂着几乎被烟尘熏黑的招牌。她疑惑地跟着少年推开石槐的木门，那个用破烂长袍包裹着自己的少女也追在他们身后。f1C0B
“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守店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岩窟族老人，正拿着一个掸子样的东西，扫着药柜上的那些瓶罐的灰尘。他看着尤安进门，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袍的狐族女孩，楞了一下。f1C0B
腿肚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少年苦笑着开口。“您误会了，爱弥儿是我……”他楞了一下。“是我的朋友。”f1C0B4
然而预料之中的第二脚并没有来，那个小女孩没再理他，转身离开，打量着那些精致的琉璃橱柜。这家外表普通的店铺除了一般的药材外，居然也出售那些极其昂贵的魔法药水。f1C0B
因为人类对于感应玛娜与生俱来的弱势，数十万人中才可能诞生一个能感应魔法的人存在。但对魔族人来说，很多种族却天生拥有微弱却敏感的感应能力，虽然无法驱动魔法，但他们却研究出了另类的咒印法术，用以细微调节物体的能量而将材料的性能引至极限。其中最声名远播的，就是这些魔法药水，据说效果甚至能媲美教会的奇迹。f1C0B
老人看着仔细打量那些宝石瓶罐的女孩，笑了笑。“小姐有什么想要的么？”f1C0B
“店子小，东西不多，让您见笑了。如果有什么看上的，一会可以直接告诉下人。”老人掀起后屋的帘子。“老奴先去后面告知亚伯大人。”f1C0B
“你不怕我偷东西么？”爱弥儿有些微惊讶，那些药水的标价都是数十上百个金币，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用不起一瓶。f1C0B
“既然是尤安大人带来的贵客，如果能得您一份欢心，就算搬走我这间铺子也无妨，算是送给尤安大人的礼物了。”老人淡淡地笑。f1C0B
还真把我当成他的东西了。f1C0B6
小女孩没好气地瞥了少年一眼，然而尤安却没注意到她们的对话，正低身安慰着跪在地上的佩特。f1C0B
那个奴隶少女的名字，佩特里琦。据说是从罗格林港一路随军被掳到这儿，遭受了一年多的施虐。上一任主人玩腻了她，将她卖给了帝国的二道贩子准备送去盖修达斯的黑市妓院。却不想商队因为突然出现的狼群困在城中，被少女伺机逃了出来。害怕被再次卖掉的她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直视尤安的脸。f1C0B3
这种英雄救美的老套桥段她实在懒得去看。f1C0B1
女孩子不再理会那两人，转过头，漫步在一片精致的琉璃柜中。f1C0B
下午的阳光照过浮动的轻尘，显得慵懒而缱绻。无色的水晶杯里流淌着湖蓝的液体，些微的霜痕遍布全身。巨大的玉壶摆在柜子的高处，赤红的水光荡漾，仿佛酒液。小女孩忽地停住，目光落在那个小巧的方瓶上。天窗透下的阳光中，瓶身的颜色灿烂如银，仿佛自己的发梢。f1C0B2
“把这个给她吧。”爱弥儿低身递过一瓶浅碧的药水，“应该能帮佩特恢复身上的伤。”f1C0B
“没，只是觉得你还愿意跟我说话挺高兴的。”f1C0B6
“但是，大，大人，这么……这么贵重的东西。”跪在地上的佩特惊慌地抬头，“怎么能给……”f1C0B
“没事，用吧。”女孩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反正我已经付过钱了。”f1C0B
“不过只是瓶切尔根魂草的混合剂而已，算是送给您了。”有人掀开后院的帘子，走了出来。雪色的皮肤，红色瞳孔，像是箭衣一样的贴身装束，显得女人身形挺拔，神采烁人。f1C0B
“你就是岩窟人的先知？”小女孩一脸愕然，眼前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岩窟人的样子，而且说是占卜师，这气势倒不如说是持刀的武士，只是腰间少了一把武器。f1C0B
“亚伯先知只是岩窟人的称号，他们好像很喜欢用各种别名来指代外族人，我的真名是阿德莱德，岚海的血精灵。不过我现在确实是它们的首领，也知道你会到来的预言。”女人转头看着女孩，目光肃然。“我们等您很久了，可爱的蒙斯托尔小姐（monstre charmant）。”f1C0B8
“嘛，不用这么紧张，先请坐下，慢慢聊。”阿德莱德比了个手势，跟着她出来的老人早已备好座椅，放在女孩子身边。“就像我刚才说的，岩窟人好像很喜欢用别名来指代预言中的人。七年前上代先知死前曾留下过一个占卜的预言。”f1C0B
“撼动大陆的暴风中，白狼会领来可爱的蒙斯托尔。”女人盯着她，像是有些出神。“你是神明的指引，将带领吾族走出灾厄。尤安殿下刚才曾让我为他卜过一卦，所以我知道今天会有人带着白狼的信物来到这儿。”f1C0B
“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女孩子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f1C0B
“美丽的怪物么？”血精灵笑笑。“小时候母亲也经常讲给我听这个故事。但如果你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没办法回答你。我被岩窟人从地牢里救出来，继承先知的称号是前代预言中写好的，你的到来也是前代预言中写好的，但之前做下预言的那个岩窟人先知已经死了。”f1C0B4
女孩子咬紧嘴唇。“那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就是那只怪物？可我只答应过那个白狼姑娘解救她的族人，跟你们岩窟人又有什么关系。”f1C0B1
“这些都是前代预言里写下的，我只是将它转述给您。至于相不相信，自然取决于您。”f1C0B
“亚伯大人，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老人站在血精灵身后，低声道。f1C0B2
“我知道，吉布森长老。”女人苦笑着摇头，她望着那个冷着脸的小女孩。“我不知道伊芙有没有跟您讲过，那些向人类投降的白狼族人，和我们的伙伴一起，已经成为了填平人类欲望的祭品。就算现在靠着狼群的威胁暂时将运奴的队伍留在城内，也坚持不了多久，上个月开始就有军队在石林之森集结，而且很快亚罗海以北也会被冰雪封冻。那个帝国子爵不会愿意跟我们拖下去，渡过这个冬天的。”f1C0B
“前代先知留下这样的预言是什么用意，我不敢擅自揣测，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我愿代岩窟族人向您致歉，还请您将慈悲赐予苦难中的他们。”f1C0B
“亚伯大人……”跟在血精灵身旁的老人楞了一下，也叹了口气，跟着下跪。f1C0B
尤安看了眼爱弥儿，却发现一点黯然的神色从小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一闪而过。仿佛那个月色微凉的秋夜，她看着那些泼洒如云的裙裾。f1C0B
“很抱歉，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女孩子低低地开口，f1C0B
阿德莱德长拜。“我知道您想救白狼的族人，整个拉贝希尔，现在只有我们才能帮您做到。如果您不愿赐予慈悲，我们也愿意跟您做一笔交易，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予取予求。”f1C0B
“您愿意为一个奴隶买下魂草的药水，却不愿意将慈悲赐予岩窟一族上下一千四百条性命么？”f1C0B
爱弥儿愕然地看着他，却罕见地没有挣开，少年站在她面前，轻轻摇了摇头。f1C0B
“很抱歉打断你的话，也许你们的族人真的危在旦夕，但这不应该成为逼迫别人的理由。”他转身拉过那个小女孩，叹了口气。“谢谢先知愿意帮我占卜爱弥儿的行踪，这份人情我铭记于心，但今天我们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道谢。”f1C0B
他看着那个女孩子垂下脑袋，眼神黯淡，想摸摸她的头发，却最终没敢动手。f1C0B1
少年推开商店的木门，阿德莱德看着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归于一声叹息。f1C0B
少年扫了一眼低沉的爱弥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话说你在城里有住的地方么？”f1C0B
“格林顿子爵下令只许魔族在外城两个区活动，就算有钱在这种地方也难找到好的住处。”尤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而且魔族的人要去其他的地方，必须要有主人陪着，不能私自行动。不然会被警备队那群骑士扔进地牢，卖给其他奴隶贩子的。”f1C0B1
爱弥儿像是想起什么，脸上一下子红透了，对着少年膝盖窝一脚。f1C0B8
尤安自知理亏没敢躲，他从小接受训练，腿劲扎实，只是轻轻一顿就站住了。反倒是女孩子崴了一下，尤安连忙伸手拉住她。“你别生气，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占个道理-。不然他们真要把你当逃跑的奴隶带走，我明着抢人，反倒是我们理亏了。”f1C0B1
“你这么说还是我不讲道理了。”她没好气地甩开少年的手。“既然勇者殿下这么深明大义，那干脆让他们把我抓走不是更好，反正我本来就是你们的敌人。”f1C0B1
“能占到道理当然是最好，占不到也只能当强盗明抢了。”少年苦笑。“我知道你讨厌我，心里也一定嫌我多管闲事，但那时候我真的只是担心你吃亏。那些骑士都是见过血的老兵，为了钱凶起来连命都不顾，你就那样把那么多钱拿出来跟他们交涉实在太莽撞了。”f1C0B
爱弥儿楞了一下，心里也知道自己那时确实考虑不周。她本来想救人，却害得佩特被当成人质，自己也差点下不了台。f1C0B9
女孩子撇了撇嘴。“算我欠你个人情，但你不是代表正义的勇者么，说出当强盗这种话，也不怕被天谴。”f1C0B
“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站在这儿，被天谴也挺划得来的。”少年认真地看着她，深静的眸子带一点点笑。f1C0B12
其实在那场战争结束后自己本该和这个中二少年就不再有任何关联了的。虽然尤安最后放过了自己，但从始至终这个少年都没有背叛神明的信仰，他仍是拥有誓约之力的勇者。教会对外宣布勇者战死，却一个字都没有提那场战争中勇者倒戈的事就是留了后路，等待着他的归去。所以他还留在这儿干嘛？还千里迢迢从灵峰追到这儿来了。f1C0B
是自己的错觉吧，小女孩低下头摸了摸脸颊。这个人这么认真地看着她，难道还真的喜欢上自己了。f1C0B
可空翎，空翎，你只是个怪物啊……f1C0B11
那个少年犹豫了一下，“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么？”f1C0B
“美丽的怪物么。”她轻声接口。“其实我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害怕。”f1C0B
“就像心里被别人看到了一样，你不好的，丑陋的，懦弱的，努力藏起来的，都让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沉默了一会。“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以前的我跟现在完全不一样。”f1C0B1
“所以现在的我对自己来说就跟幻影一样，如果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回原样，那最好现在什么都不要发生了。”女孩子白了尤安一眼。“所以不要老是追着我问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你以为用了多大毅力才下的决心？”f1C0B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就像过去的你，没用，懦弱，童贞，中二病……爱弥儿会喜欢过去的自己么？”才一出口，两个人就意识到话里的歧义。尤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不是那个意思。”f1C0B1
“我知道。”女孩摇头，“也许会吧……但我害怕有一天我回家时，发现这一切都变回去了。”f1C0B
“那到时候再找回来的办法不就好了么。”那个走在她身边的少年忽地开口。“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就肯定能找到回来的办法。不对么？”f1C0B
“虽然还是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过爱弥儿就是爱弥儿，就算你真的变中二了，变没用了也无妨，对于爱你的人来说，只要你在就够了啊。”记忆中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低头看着年幼的自己，下午的阳光从他身上沥过，落在地上的影子疏朗俊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意浅淡。“当然，要是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就最好了。”f1C0B22
“谁叫你摸我的头了。”她轻轻地嘟囔。f1C0B13
【说好3k更新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写到4.5k才收尾，估计是欠冰间更新的锅……】f1C0B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