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抬起头，看着最后的一点霞光隐回云后，排满的云纹蔓延开来，暮色将天空染成了深蓝。kX43B1
“那个厚得像白色绸幕的一样的东西，也许过一会儿会下雨也说不定。”kX43B
从昨天开始他们就已经走出了荒原的边缘，稀疏的灌木随处可见。这里被当地人称为“戈苏”，意思是小小的山丘。翻过这段山路，就能见到碧斓海的波浪，晚风轻轻地吹过，带来海水的咸味。kX43B
少年哼着一首奇怪的调子，声音在风中飘忽，像是某种陌生的异地歌谣。kX43B1
“我们家乡的避雨歌，因为外出旅行的人遇见大雨天的话会很麻烦，所以要下雨的时候家里人有时候会唱歌，保佑外出的亲人不会因此着凉生病，大雨早日过去什么的。”kX43B
“这是迷信吧，嘛，虽然我们那儿好像也有这种东西来着。”kX43B
她好笑地听着尤安断断续续的歌声，虽然谈不上五音不全，但跑音走调的地方多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说你是音痴感觉音痴都不会同意。”kX43B
她安静地听着少年唱了几遍，在手里帮他打着拍子。一束没有绾好的头发从斗篷中漏了出来，随着女孩的拍子轻轻跳动，像是起落翻飞的蝶。kX43B1
尤安看得入神，又漏过了一个拍子。kX43B2
“啊啊，你这音准真的是没救了，听我给你唱。”kX43B1
她懊恼地白了看呆的少年一眼，回忆着刚才尤安的曲调，将歌谣接了下去。kX43B
小女孩还没长开的声音婉婉地转了几遍，像一个老人轻抚着新琴的弦面，奏出清冽的歌声。她唱着那些思亲怀人的调子，却没有半分缱绻妩媚的味道，声音清晰低回，仿佛冰玉相扣，一点点拨人心弦。kX43B3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觉得眼角有点模糊，伸手抹了一下，却是冰凉的水珠。kX43B
“不是哭了………想起一点事。”尤安觉得脸上有点燥热，解释道。“这首歌是姐姐教给我的，我学了很久都唱不好，没想到爱弥儿这么厉害。”kX43B
“长这么大还姐控你真是没救了，傲娇勇者。”她小声说。突然冷不防一点凉意落到脸上，女孩子也伸手抹了一下，触手湿润。kX43B4
“我真的没哭，是下雨了。”尤安指了指已经从深蓝转变为乌黑的天空。kX43B4
“我就说避雨歌什么的都是迷信嘛。”女孩子楞了一下，抱怨道。kX43B
预料中的雨势来得比想象还要快，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时，像是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水帘之中。kX43B
“听说这边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居然还让你遇见了。”她端坐在山洞的入口，好笑地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黑发少年。“看来老天爷并不想保佑你这个天选之人。”kX43B6
密集的雨水在触及爱弥儿的身体之前就被逼退，刚才逃进山洞的一刻，无形的魔法领域贴在她身旁，隔绝了一切水流。尤安苦笑一声，将找回的木材放下。誓约之力所赐予的力量固然强大，但绝非万能，况且他也做不到爱弥儿的魔法一样的精巧控制，只能被大雨淋了个透心凉。kX43B9
“不过这些都被雨淋湿了，你打算怎么点火？”尤安问。kX43B
他看着小女孩将自己找回的木柴堆了起来，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滋滋声过后，晶莹的冰晶从木材表面析出，凝结成了整整的一块。kX43B
“这样就干透了。”她取下冰块，得意地一笑。“怎么样，魔法的力量。”kX43B
“法圣省的老家伙们要是知道你拿魔法做这种事，估计剑都拔出来了。”尤安苦笑。kX43B10
“等到有一天那些家伙也沦落到要亲手生火的时候，就知道魔法再厉害也不能当饭吃的道理了。”kX43B2
“别看我，你以为我是烘干机么！”小女孩瞪眼。“魔法不可能给你干衣服的！”kX43B
她沉默了一会，撇了撇嘴解释。“结冰除水的过程会把衣服戳破，你要是不想明天进城的时候穿得跟乞丐一样破破烂烂，就乖乖自己点火烤干。顺便你刚才出去捡柴的时候我进洞里看了看，里面有个很漂亮的湖，劝你先把现在的熊样子洗一下，衣服留在岸上烤干。”kX43B2
女孩子指着他身上的泥迹，尤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满身狼狈的样子。kX43B
尤安只能把衣服收了回来，包起干燥的柴堆。“往里面走对吧，一起过来么？”kX43B
“你不觉得里面很可怕么。”尤安看着幽深寂静的洞穴，像是无声地笑了笑。“我怕里面闹鬼，有你陪着就不怕了。”kX43B6
“这么丢人的话也能说得理直气壮，我真是服了你了。”她忍不住撇嘴。kX43B1
女孩子起身拍净了斗篷上的灰尘，牵过自己的角马，走在男生前面。他们循着水声向前，转过好几个弯，直到一片星星点点的细光展现在两人面前。那是一片不大的湖面，天然生成的魔石结晶镶嵌在水底的岩石中。五颜六色的幽光照亮了整个石穴，仿佛一切都如水般透明。kX43B
“很漂亮对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湖里会形成火属性的魔石，不过托这个的福你不用在大冬天洗冷水了。”kX43B5
尤安将柴堆放在湖边，又从角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火石，将柴堆点燃。柔和的火光跳动起来，彻底照亮了四周。kX43B
“我在想……”小女孩笑容带一点捉弄的样子。“童贞勇者殿下是不是要等我转过身才肯把衣服脱下来。”kX43B
她说完也没等尤安回答，吐了吐舌头背过身去。女孩子将自己的鞋子也脱了下来放在身边。双脚踩着温热的水面，大声道。kX43B
“你脱吧，别担心，老爷对你的贫乏身材不感兴趣。”kX43B2
尤安好笑地将沾满泥迹的外套与裤子脱了下来，大声回答。“我脱完了，真的不是贫乏身材，你要不要看看？”kX43B
“这可是你说的，看就看，谁怕谁，反正到时候嫁不出去的又不是我。”kX43B6
少年被这耿直的回答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反驳。但那个女孩这么说着，倒没有真的回过头来。kX43B
“面包片和奶酪。”kX43B1
“喂，人类只吃碳水化合物是活不下去的，还需要蛋白质懂么。”kX43B7
“就是说肉啊，肉，我还在发育期好不，是要长身体的。”kX43B1
“路上带的肉干前天不是都被你吃完了么。”尤安苦笑。“况且你是狐族的人吧，什么时候变成人类了。”kX43B
“重点不在这儿好不好……”女孩子双手支颐，踢碎了水面的波光。“嘛，算了。话说其实那天你不用去救那些白狼的族人都可以的，我那时候只是迫于形势才多嘴许了那个诺言，结果害得你在那个海兰德将军面前暴露了身份。”kX43B
尤安捞起自己的衣服晾在火堆边，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神转折。kX43B
“但你还是希望你自己能完成那个诺言不是么，就算只是随口许下的。”他说。kX43B
“其他勇者我不太清楚，但至少我不是。”尤安淡淡道。“爱弥儿应该知道是我带着教会联军一直打到灵峰来的吧，死在我手里的魔族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勇者为了神明认可的正义可以做出任何事，慈悲只排在正义之后，某种意义上大概算不上好人。”kX43B2
“爱一个人也算一种正义，而且是现在我仅剩的唯一的理由了。”少年轻声道。kX43B8
那个小女孩极轻地叹了口气，又笑了笑。“说起来我们明天就能到罗格林对吧。”kX43B
“终于能够摆脱面包片加干奶酪的日子了，赞美各路神明保佑。”她将双足泡在温热的湖水中，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这里的水简直就像温泉一样，好想泡一下试试。”kX43B2
“赞美各路神明保佑。”尤安往晾衣的火堆中加了些柴火，学着女孩的口气笑道。“你要是想洗澡的话我可以搬到洞口去，保证不会偷看。”kX43B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偷不偷看关我什么事。”她撇了撇嘴道。“拥有水魔法的冰狐才没有你们人类那么麻烦，我们就算一年不洗澡也不会染上什么灰尘的。”kX43B5
“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小女孩踢着水花，声音轻轻的。kX43B1
她按着自己胸前，心不在焉地道。“没什么。”kX43B8
突然而来的惊呼吓了尤安一跳，紧接着是落水的声音，少年回过头去，发现岸边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影子。kX43B
尤安脸色一变，圣剑铮然出鞘。少年慌忙地扑了过去，却看见一个小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女孩子甩开湿漉漉的头发，兴高采烈地指了指水面下的影子。kX43B
那居然是一条肥硕的大鱼，足有一米多长，通体洁白，泛着幽蓝的微光。它围着小女孩身边转动，像是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猎物。kX43B8
“它刚才居然咬了我的脚。”女孩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摩拳擦掌道。“我要拿它当晚餐！”kX43B7
“你先上来，别自个儿先被鱼吃了。”尤安苦笑地叹气，伸手把小女孩拉了起来。这时候发现猎物要逃的大鱼猛地扑出水面，露出尖锐的牙齿，那样子简直像是条掠食的野兽。kX43B
尤安一只手拉过爱弥儿，一只手倒转剑锋。纯白的剑鞘扫出时像是带着风雷，只一击就将上百斤的大鱼凌空打落，扑腾着掉在篝火的一旁。kX43B3
他突然感觉小腿被踢了一脚，好在力量不大，膝盖一弯就顿住了。kX43B1
那个小女孩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涨红了脸。kX43B2
“把你自己的裤子穿上！”kX43B9
“啊啊啊，烤鱼，烤鱼！”刚晾好衣服的女孩子高兴地靠坐过来。kX43B
她披着一件薄薄的羊皮毯子，里面是纯白的内衣，从领口间露出隐约的身体轮廓，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大人的味道。可望着那毫无防备的可爱样子，又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kX43B4
少年将烤好的鱼肉用圣剑分成细小的几块，温暖的焦香散发出来，诱人食欲。kX43B7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她一迭声地说。kX43B5
“好啦，没人跟你抢，不要急。”男生用桦木的小碗装好，又撒了一点细盐，递给那个迫不及待的家伙。“衣服不好好晾干就跑过来，到明天可以是会起皱的。”kX43B
“没关系，那个宽袖袍子是鲛人的绡纱缝的，晾干了不会起皱。”她靠着尤安坐了下来，然而那个少年并没有忙着给自己盛一份烤鱼，而是拿出一个点铜的锡壶，架在火堆上。kX43B
“我在煮麦豆茶，免得你感冒了。”kX43B2
“驱寒用的，据说在我们老家，冬天喝一杯麦豆茶是能够带来幸福的魔法。”尤安小心地在锡杯中加入热水，麦豆的香味随着水汽弥散开来，充盈了整个洞内。“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弄，不过只是泡一下豆子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kX43B1
“但我又不是你们老家出生的。”她小声说。“我才不信这种迷信。”kX43B
“你喝过一口就会明白这个不是迷信了。”尤安笑笑。kX43B1
“涩涩的。”她抱着膝盖坐在旁边，嗅了嗅。“像可可豆。”kX43B1
“内衣露出来了哦。”少年不自然地偏过脑袋，女孩子坐下来后那件毯子就显得捉襟见肘了，隐约露出的纯白亵衣包裹着玲珑起伏，美得就像素白的东方瓷器，带着虚幻易碎的光泽。kX43B2
她好像确实已经开始发育，不再是个孩子了。十四岁的话，在狐族的故乡应该算是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吧。尤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kX43B
“范征瓶胸也没什么浩看的。”她裹紧毯子，瓮声瓮气地说。kX43B3
“你说什么？”尤安提着锡水壶，疑惑地看着她。kX43B1
女孩子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只能将脸埋在毯子里。“我是说我吃饱了。”kX43B
“我看你之前急得这么厉害，还以为你能吃下一头牛呢。”尤安好笑地看着她，却冷不防被踢了一脚。kX43B4
“尝尝中央教会九代单传的秘制麦豆茶吧。”他把加热好的茶水倒入白瓷的杯子里，又放了一点香料，淡淡的清香配合着醇厚的麦豆气息，只是闻一下就让人感觉心情都畅快了。kX43B9
“看起来像奶茶。”爱弥儿接过杯子。大号的瓷制水杯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像是个宝贝。kX43B
“唔……”爱弥儿小口小口地抿了几口，突然苦着脸放下了杯子。kX43B
少年接过热气腾腾的杯子喝了一口，大概是加多了茶底的缘故，微微的涩味像是从舌尖一直窜到了心尖。kX43B1
“唔……”他也皱了皱眉，放下杯子。“抱歉，一不小心按自己的口味兑了。这么苦的味道，爱弥儿喝不惯吧。”kX43B2
“要是有糖就好了。”尤安并不是喜欢甜味的人，之前出发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充分。他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kX43B3
“没关系。”她忽地坐过来靠着少年的肩膀。“喝了确实暖和多了。”kX43B
“爱弥儿？”尤安被女孩子突然而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紧张。kX43B
一点点的寒香随着体温传了过来，这个一贯骄傲的女孩此刻却温顺地像只猫儿，靠着主人的手边。kX43B
尤安小声地继续哼唱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着那个小女孩闭上眼睛，靠着自己的肩膀，像是睡着了。kX43B
他忽地心底一动，偷偷地摸了摸女孩细软的头发，微凉的触感像是露水滴落心间，泛起细密的涟漪。那之后的岁月里，人类的勇者曾无数次回想过这个时雨纷繁的温暖夜晚，仿佛纤细如丝的时光中，她所留给自己记忆的点点滴滴。kX43B13
“其实是恋歌呢。”少年轻轻地说。“喜欢你的恋歌。”kX43B85
【一个小梗，为什么老喜欢用圣剑做处理食物这种事。因为湮灭之光的剑刃不会被任何东西污染，而且光魔法加护的剑鞘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紫外线消毒柜有异曲同工之妙。圣剑不哭，这也是你的存在价值哈。】kX43B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