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拂晓之下
铜币的价值很低，已接近名存实亡，这在任何地区都是如此。43BGW9
比起每次花上几十、上百枚才能买一捆青菜，还不如带枚银币一口气多买些东西，即便是上年纪的保守老头，也越来越习惯用银币结算。43BGW1
所以，铜币和贫穷画了等号，越来越少的商人愿意用铜币结算。43BGW
但，魔鬼——永远都会笑纳那些沾了血和泥的铜币。43BGW7
冻熊镇的海岸线往西，有一片农田，需要大约十分钟步程才能走尽。接着，只要再沿着泥泞的路往前，绕开堆满家畜粪便的肮脏地区，就能看见冻熊镇的附属村落。43BGW
这里还算富足，种植的基本都是高产的粮食，但毕竟是沿海地区，渔业是更加重要的东西。正因如此，偶尔会有悲剧，随着暴风雨或海中的怪物一同出现。43BGW
既不是被暴风雨吞噬，也不是被偶尔出现的猛兽猎杀，而是死在了人的手里。43BGW
冻熊镇派出的货船运送着大量金币、货物，打算去佩达帝国进行交易，买来和平。43BGW
但在夜晚航行到怪物频出的海域，又正好碰见了一场海雾。就在海雾之中，货船好巧不巧碰见一艘渔船，并误认为它是怪物，直接开炮击沉了。43BGW
只有少数渔夫在海中怪物的帮助下，活着回到了村子。在这种时候，怪物反倒比领主更友善了，得到了几具足够果腹的尸体，就将吃不完且还活着的人送了回去，以感谢经常提供的尸体。43BGW8
魔鬼坐在简陋而破烂的祭坛上，周围洒满了死鱼和死虾，它们的血勉强盖过阵纹。43BGW3
对面，十一、二岁左右的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阵纹外面，衣服破烂，眼神恍如一滩死水。是她召唤了魔鬼，因为她连唯一的家人也失去了。43BGW
召唤魔鬼的方式在贫民之中其实广为流传，因为这是人们走投无路时的最后选择。魔鬼会满足召唤者一些愿望，虽然代价会极为沉重、风险也十分巨大——可他们真的没什么可失去了，并不在乎。43BGW
女孩看着眼前的魔鬼，心想并没有领主宣传得那么可怕。是个英俊而阴冷的男人，指甲、牙齿都很尖长——额头上长着对牛角一样的东西，但也仅此而已，不算太吓人。43BGW
召唤阵上有几枚沾着血和泥土的铜币，这也是和魔鬼做交易时，必须要用到的钱。43BGW
“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孩子。”轻声说着，魔鬼从召唤阵里走出，捡起了地上的铜币，想靠近召唤者。43BGW
“噢，你知晓生命很难逆转，这是好事。既然如此，你渴求的就是复仇吧？这倒是很简单。”43BGW
“呵，我还真有点猜不透了。财富？权力？安全而幸福的家？”魔鬼罗列着人类想要的东西。43BGW
她鼓起勇气，低语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带我走……我想要一种不痛苦的方式结束人生。我想去陪爸爸和妈妈，但……我怕疼。”43BGW6
“孩子……”魔鬼还是靠近了她，坐在她的身旁，将手放在肩上，“听我说，你还有漫长的人生，一张漂亮的脸、以及健康的身体，就好好活下去吧。”43BGW26
“你真的是魔鬼吗？说得这么好听。”女孩这才抬起头，恼怒地看了魔鬼一眼，“人们都说，魔鬼不在乎任何事情，只要能得到人类的灵魂……那不就是带我去死的意思吗？”43BGW1
魔鬼犹豫着，最后还是按照魔鬼的信条实话实说了。43BGW1
“不过，你这样纯洁无暇的幼小灵魂，对我们没什么用。我们更需要肮脏而泥泞的灵魂，才能为我们提供更强大的力量。”43BGW
“我希望你活下去，成为一个平凡而肮脏的大人，这对我来讲是最有利的。为此，我可以给你财富、美貌、力量，你也能在今后的人生里，非常快乐的活着……只要死后把灵魂给我就行。”43BGW14
“好吧，我懂了……唉。”低叹了一声，魔鬼无奈地站起身，“我知道你不愿意活下去，那我也没办法，就给你个舒服的死法吧。”43BGW2
少女听不懂魔鬼之前的话，但现在听懂了，自己能从痛苦的人生里解脱了……43BGW
死亡却迟迟没来，反倒是一只柔软的小手，放在了她脏兮兮的头发上。是谁？不是魔鬼叔叔的手……她想睁开眼，但做不到。43BGW
“人生很有趣的，你死去的父母也这么觉得。而且啊，他们可不希望你去找他们。所以背负起命运，做个有趣的人、继续活下去吧。”43BGW
是很温暖的少女声音，它仿佛饱含着魔力，如初升的太阳，消融了女孩心中的所有绝望。她觉得温暖无比，然后……默默睡着了。43BGW1
在彻底睡着之前，她觉得自己倒在了某人的怀中，又听见魔鬼叔叔愕然的声音——43BGW
“居、居居居然是您！难道这里要出什么事了？您居然来了……”43BGW
“别那么担心，我只是代替家里那只懒鬼，替他接受了使者的召唤。而事情办完顺便又在这里旅行，能碰见你只是巧合。”43BGW
“懒、懒鬼？”他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嘟哝着，“那可是您的父亲、历届最强的古魔鬼之王啊……”43BGW8
“养父而已。行了，我不会吃你，别那么害怕。倒是麻烦你安顿好这小家伙，能感觉到强大的精神力。”她把女孩抱到了魔鬼那儿，带着笑意摸了摸女孩的头发。43BGW
稍作思考后，她将一抹漆黑如雾的精神力聚在指尖，轻轻点了女孩的额头——那是一些有关邪恶魔法的知识。43BGW5
“您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一个幼小的人类？”魔鬼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问了，光是问出这句话就要冒着灵魂消散的风险。43BGW
“当然是因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啊，那时……算了，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些。”她打断自己的话，又笑了起来，“好了，我该走了。”43BGW13
“您要去哪里？是否需要一位同行的仆人？”魔鬼惶恐不安地低着头。43BGW
“要去看看拂晓时分的天空，据说这里有个不错的观景点。”43BGW5
路途遥远或短暂，那都没有意义，对她来讲只需一个念头、或是动动手指就能抵达。但她没有这么做，毕竟旅行的乐趣在于行走，靠自己的脚丈量世界才有意思。43BGW
她看起来，并没有哪怕半点魔鬼的特征，只是位拥有异样美丽的人类少女，打扮倒是很别致——43BGW
繁琐的黑色长衣，左边装饰着覆满羽毛的单肩披风，她的左手偶尔会摸摸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右手则戴着一枚戒指，十分瑰丽，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宝石做的。一头黑发被宝石头饰装点，却又披散着任风随意抚摸。43BGW14
她宽松的短皮靴向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很有力，可怎么都没办法在草地上留下足印。43BGW
“嗯，快到了……”她看着周围枯寂的树林，喃喃道，“希望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也希望那头懒鬼别这么早叫我回去。”43BGW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信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并没有被那头懒鬼给听了去。毕竟是古魔鬼之王，耳朵还是很灵的——无论相隔有多远。43BGW1
那是片植物杂乱无章的崖尖，还有个古旧的十字架正插在泥巴里。43BGW
的确，能看见无比开阔的大海和苍穹，她对此很满意，真是个漂亮的观景点。43BGW
可惜现在是傍晚，要等来她期待的东西还很早，还需要熬过漫长的夜晚，拂晓才会来临。43BGW
“可真是个好地方，真该感谢提供了这里的旅行者……不知还有机会感谢她没有，不过，她还真是长得漂亮。”43BGW
回忆着那个女孩子，她满意地坐在悬崖边。将随身的那本书取在手中，摊开某一页，动手记录着什么。43BGW9
夜晚还很漫长，她要在这里等一整晚，直到明天早上呢，她也很乐意这么做。43BGW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个急匆匆的灵魂，正好在她脚下经过，似乎在大海上赶着路。这倒是有点意思，因为那灵魂很强，也许是四季者的魔法所带来的鬼魂？43BGW
但这里不是城镇范围内……思考之际，她更加细致地观察对方。43BGW
她惊讶地认了出来，对方居然是召唤自己的那个家伙，似乎是叫雨巫师，一位贪婪却忠于自己国家的赌徒……可，他怎么变成了灵魂？43BGW
“哈，忽然就死掉了？你的命运还真是崎岖，是把命赌输了吗？”43BGW
此刻，雨巫师的灵魂正打算拼死回到佩达帝国，但却在途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力量。他猛然抬起头，发现正是自己召唤出来的魔鬼。43BGW
满身缠绕着肮脏的黑色雾气，看不清实体的魔鬼——在他看来就是这副模样的。43BGW11
“是要来抓我的灵魂吗？不，契约不是这么记载的……我已经奉献过足够的灵魂给魔鬼了，所以我的灵魂，应该是自由的啊！”43BGW
“回国——我警告你，从死亡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们的使者了，别难为我！”43BGW
“别担心，我要你的灵魂也没用。”魔鬼笑了起来，又问，“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43BGW
想起了这些事，他咬牙切齿到把恐惧都忘了，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自己经历的耻辱，过了好久才勉强冷静下来。43BGW
魔鬼沉默了很久，听了他的事之后，似乎很高兴？难道是在嘲笑他被暗算的愚蠢？但雨巫师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只是警惕地等待着，心急如焚。43BGW
每耽误一秒，灵魂的保质期就越短。43BGW1
良久之后，魔鬼点了点头：“感谢你的情报，你可以走……噢，稍等。”43BGW
“我记得，魔鬼从来都是奉行公平交易的，对吧？既然你为我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就让我送你回到那个破烂的国家吧，这是交易，谢谢。”43BGW
她动了动手指，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就将雨巫师的灵魂送走了。雨巫师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在灵魂消散之前回到了故国！43BGW7
送走了雨巫师无关紧要的灵魂，这世界又只剩波涛和海浪共舞的声音。她依然坐在崖边，收起了书，捧着永远写满期待的脸，眺望被夜幕笼罩的苍天和瀚海。43BGW
不知夜风第几百次吹起她的长发，她的期待终于得到了回应。43BGW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大海尽头出现了一线淡淡的光——她很清楚，拂晓将至。43BGW
云层厚重，波涛不息，海平线的一线淡光，慢慢变成了浓墨重彩的朝阳，霞色逐渐染上云朵，将夜幕一点点吞噬。43BGW
她单脚踩在十字架之上，全身沐浴着拂晓的霞光，将天亮的全过程收入了眼中，她由衷认为这是很美的景象——可她依然感到了失望，挪开视线，默默看着右手摊开的书本，满心沮丧。43BGW10
消沉之中，她又想起昨夜雨巫师说的话，还好，事情又有了一线希望。43BGW
“对，四季者！”43BGW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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