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情

015.刹那

  凌晨一点,连夜光都稀薄得难以看清,古老的街头夜灯隔一段,亮一圈,几近枯萎的黄色,将地上的影子映衬得明显。泰隆带着时铭飞快地逃窜,像是两只老鼠。44qRP

  时铭从未感觉过,这一次的危机狰狞得是那么久,以至于他几乎跑得脱气,但是泰隆仍未停下。44qRP

  一个巷口,黑暗一口将时铭吞下——泰隆转眼缩了进去,顺便一把拉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铭,紧贴在墙上。44qRP

  看得见泰隆的胸膛也在剧烈地欺负,却极力地压低呼吸。44qRP

  抹了一把汗,时铭虽然不明白状况,但是却明白该做什么。追赶他俩的人,三三两两,却一个个是阴影的宠儿,只有路灯下才看得清他们的身影。44qRP

  还没有甩掉吗。44qRP

  雨渐渐密集了起来,泰隆看向路灯下的那群人,停在那似乎在商议什么。其中一个黑袍人手比划了几个动作,亮起了一道光芒。44qRP

  泰隆瞳孔猛地一缩!44qRP

  那些人,仿佛收到了什么指引一般,慢慢转过头来,像是地狱的恶鬼,直勾勾地看了过来!44qRP

  该死的!竟然是追踪魔法?44qRP

  “往上跑!楼上去!”得知位置暴露后,泰隆冷喝一声,时铭当即踩着堆起来的一堆些杂物,跳至窗沿,向不高的房顶上爬去。44qRP

  追杀者鬼魅般随影而至,泰隆却捏着刀,贴在巷子口,在第一个来犯者追至巷子口时,转身闪电一击。44qRP

  单调的雨声中多了金属相撞的清脆,渐渐密集的雨在这样的时间,仿佛想要把一切刷成黑色。44qRP

  刀刃入肉,泰隆将对方反手一抄,当做了人肉盾牌,挡住了一袭闪光,电焦了的臭味顿时传来。目光穿过黑暗,锁定住对方的法师——也是刚刚使用跟踪魔法的家伙。泰隆的右手跳了一下,刀转了一个圈,呈反握。44qRP4

  宛若,毒蛇的牙。44qRP

  主动出击,右手反握的刀稍稍掩饰,左手已经挑起另一把匕首,穿过几个持器黑袍人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挡下了攻击。44qRP

  在反握的毒牙咬进那个法师的胸膛前,泰隆的脸被一闪电火花照亮,他的瞳孔里反射着明亮。44qRP

  时铭已经爬上了平房顶,他取出一圈麻绳绑在了栏杆上,顺便捡起房顶上一块砖头,也用绳子另一端缠上几圈,迅速打上死结。黑雨顺着他的发梢直滴,他将这块砖头狠狠甩向那个在闪烁的电光和阴影中厮杀的身影。44qRP

  泰隆将刀刃从那个法师的胸膛里拔出,反手将左手的刀丢向身后,逼退来犯的偷袭者,稳稳接住了那块缠着绳子的砖块,让绳子手臂上绕了几圈,攥紧,一拽,整个人跳起,荡着绳子在墙上踩了几下,脱离了包围。44qRP

  稳住后迅速爬上房顶,还不忘砍断栏杆上的绳索。44qRP

  “没事吧!”时铭喊了一声,顺手指了一下逃窜的下一个方位,泰隆则摇摇头,直起身子准备继续前行。44qRP

  扑通。44qRP

  重物溅起水花的声音。44qRP

  正准备起跑的时铭突然转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险些从房顶上滑落的泰隆——这家伙站都站不起来了!时铭闻到了他胸前皮甲的烧焦味,他被时铭拽上房顶后,身体不由得抽搐几下,这是他强行杀死那个法师而付出的代价——近距离扛下了一记电击术。44qRP

  后方的蠢蠢欲动仍未停下。44qRP

  时铭咬咬牙,他扶起泰隆,搭着他一只手,准备继续向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还能坚持多久。只是才走到房顶的中间,他不得不放下泰隆,抽出刀刃,冷冷地回头。44qRP

  锋利的刃尖,微微颤抖。44qRP

  先从后面爬上来的,是一个……诺克萨斯的士兵。44qRP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诺克萨斯的士兵?44qRP

  对方握着剑,看见时铭,毫不犹豫地挥动着剑冲了上来。44qRP

  那一刻,时铭视线几乎有一种要定格的感觉——这印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黑雨之下,那人咆哮着挥剑冲来,神情的每一处清晰可见。44qRP

  剑那样挥过来,自己应该是躲不开吧。44qRP

  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以前是一个懦弱的学生而已了。44qRP

  身体却先于思考,给出了答案——时铭的死期还不是现在。明明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已经伸出手,匕首一挥,与长剑撞出一声清鸣,手震得发麻。那人攻势受阻,准备挥动下一剑,而时铭却先一步冲上去,匕首一压,止住了他想起剑的动作。44qRP

  还没有完,手攥着了来不及收回的剑,紧紧攥着,血也似乎呈黑色,顺着手流下来;另一只手,握紧匕首,在那个剑士的瞳孔中越放越大……44qRP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穿过了士兵的脖子,带走了温度,阻断了空气,让他连最后一声怒吼都来不及发出来。44qRP

  ……44qRP

  一滴滚烫的血顺着流痕,从手,垂直向下,到刀尖,落下,44qRP

  在平顶房房顶上刚刚积起的水洼里,点开了涟漪。44qRP

  时铭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宛若藏着一只嘶哑的怪兽。手在发抖,一半是疼的,另一半是一种不言喻的兴奋。44qRP

  视线被黑雨浸得有点模糊,他抬眼,却已经看见被包围了,三三两两,不怀好意。脚边的泰隆像个死人一样,趴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自己。44qRP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44qRP

  每一口呼吸都无比奢侈,作为在人间的存在而言。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的希望渺茫得看不清。时铭不认为自己有实力能够击退身边这些人。44qRP

  一切算计也好,预谋也好,小聪明也好,在此刻,没有半点用处。44qRP

  与死亡直面的感觉,真他妈刺激。44qRP

  捡起地上那把长剑,将匕首插在腰间。44qRP

  不甘心,为什么,自己要面临这些东西。44qRP

  为什么!44qRP

  夏日的闷雷终于在云端敲响了第一下,有士兵冲向了时铭,也有黑袍人阴冷地揣着匕首,鬼魅般逼近。44qRP

  并没有一哄而上,更像是单个的周旋。44qRP

  时铭咬牙,抓紧剑,横扫,竖劈,毫无章法,只能扫退那些想要逼近的人。44qRP

  周围的人都围着时铭打转,如同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看着陷阱里面受伤的野兽在濒死前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却无可奈何。直到他体力耗尽。44qRP

  时铭确实累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离开原地,只能挥舞着剑,像时钟一样在原地转。44qRP

  但是时铭在剑术上的天赋却显现了出来,尽管他只是为了那稍微长一点的攻击距离从而可以避免贴身死斗才选择的剑。他的呼吸渐渐沉稳下来,目光在分析那一些攻击是不痛不痒的试探,哪一些是掺杂在其中的狠辣。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活过来了一般。44qRP

  挥剑逼退前面的人,他那只受伤的手却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忍住疼痛,反手转身上挑,挡住了后方的突袭。震得发麻的手持匕,一跳,正握呈反握,迅速回旋一圈,风声起。44qRP1

  在生死之间徘徊,心灵前进的速度会在压力之下,快得惊人。44qRP

  驻剑喘息,汗水和雨水混做一块。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铭气数已尽,便渐渐围了上来。44qRP

  冷静下来,44qRP

  冷静下来,44qRP

  尽管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但是不到失去最后一口气,绝对不能放弃希望!神经时刻紧绷,应对任何危险和突变!44qRP

  危险和突变?就是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所以在任何时候一定要冷静!44qRP

  一声惊雷炸响。44qRP

  “趴下!”44qRP

  突如其来爆喝,如一记重锤,让时铭的心顿时一跳,他立刻伏倒在地,掩盖在雷声里的机括声清脆。脚边的泰隆一跃而起,甩出了一圈螺旋状的致命利器,银白色划破黑雨,精准地命中了每一个包围之人的喉咙——而侥幸挡下了这雷霆一击的那个人突然觉得身后有异动,那一圈命中了人的飞刀们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嗡鸣着,震动着,开始旋转起来,迅速朝着一个点收回,拉出的声响尖锐刺耳。44qRP1

  收线,所有的飞镖悉数扎中那个唯一站着的人,黑色的血溅了一地。44qRP

  爬起来的时铭看见泰隆从那个人背后探出头来,推开尸体,手一抖,所有飞镖全部收回,然后他再一次倒下,周围的声音只剩下雨冲刷着的寂静。44qRP

  “喂喂,你可没告诉我你开个大是来清兵的……”时铭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朝泰隆走去,途中还踉跄了一下,再一次吃力地扶起了泰隆。44qRP

  他还在抽搐,给人感觉就像是脚压着,麻了很久,你立刻站起来又跑又跳一样——而泰隆这情况,天晓得他是什么感觉。44qRP

  不是简单的“刺客工会”的追杀那么简单了。44qRP

  他看见了黑袍人胸前别着的玫瑰徽章,他看见了诺克萨斯士兵的剑,还有那些本来就在的阴影杀手们。44qRP

  以及,之前在桥洞上的对话,可以断定自己扛着的这个家伙瞒了自己不少。44qRP

  ……44qRP

  凌晨,诺克萨斯迎来了一场雨,与夜晚同色的阴冷,带上闷雷和电光。44qRP

  真的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在看不见前方的黑雨中,不知道该通往何方。扛着的那个家伙除了呼吸之外,便没有其他声响了。44qRP

  整个城市的光仿佛被吸走了一半,只留下黑暗。44qRP

  直到,看见了雨棚之下,那一排花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里。这么眼熟的花篱会出自谁之手呢——还是说,自己究竟抱着什么奇怪的期待,一路走到这里?44qRP

  那间屋子此时也是一片黑暗,想必女孩已经早早入梦了吧。44qRP

  房子的侧面,有一片延伸出来的雨棚,下面是一排用膜覆盖好的盆栽。在这里至少不会再受风吹雨打。44qRP

  把那个家伙放下,让他坐靠着墙,他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44qRP

  背着的袋子里还有些酒精和纱布之类的,时铭看了看泰隆,把他胸前的皮甲扒下来,看了看他胸口,奇怪的是除了皮肤有些发红之外并无大碍。44qRP

  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来静养吧。44qRP

  然后便是自己,各种小伤口,尤其是左手,血已经自己止住了,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右手的手背上,那金色的纹路已经亮起,现在只是微弱地闪烁着。44qRP

  在时铭的视线投向它的那一刻,它便熄灭了。44qRP

  酒精倒在伤口上,一点点的,细细的,然后不多的纱布草草地在左手上缠着。他看了看手掌,眼神微冷。44qRP

  一种奇怪的冷静,占据在他的脑海里。44qRP

  现在算是安定了吗?44qRP

  时铭倚坐着,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浑身湿透的感觉自然极为难受,得庆幸现在是夏天,不然低温会更难受。泰隆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正在沉沉睡着,唯有自己清醒着。44qRP

  杜·克卡奥。44qRP

  这个姓氏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如果是他的话,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足为奇。44qRP

  以及那个跟踪魔法,太bug了,回头要问问泰隆,它的运作原理是什么。不然自己这两人始终在小地图上被标亮,走哪被抓到哪。44qRP5

  更奇怪的是,自从到了这片城区后,尤其是这条街,甚至……是在这个地方坐着,却没有任何异动。44qRP

  想不到那么多,头脑已经开始发晕了。44qRP

  活下去,活下去……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该命丧于此,他来到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完成。44qRP

  他以前觉得活着的意义,大概是和自己所在乎的人在一起,那便是最大的幸福。虽然说他这条单身狗还找不到女朋友,但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至少都在他身边。44qRP

  也许离开他们,自己会活不下去吧。44qRP

  时铭曾经如此自嘲着,虽然他在别人看来温和、老实,甚至是有点懦弱,但是他唯一庆幸的是,他的思绪总是很理智、透彻。44qRP

  透过表象,直达本质。44qRP

  可是现在,死神几度在他面前扬起了黑色的翎羽,企图合上那一双温和的栗色眼睛,却发现比想象中远远困难。这个本该放弃了生存希望的大男孩,却一路走到了现在。44qRP

  他还会一直走下去。44qRP

  手腕上那用链子系好的小刀还在,时铭握着它,沉默不语。44qRP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自己执剑于恶意所向的包围圈里,44qRP

  黑雨不息,雨打剑鸣。44qRP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