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疼痛浑身松软，不得不以十分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的，十四世纪最伟大炼金术师尼乐·勒梅先生突然发现，他的视野范围内多出了一双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很少穿的白色马丁靴，他总算是发现了他旁边还有着生人了。炼金大师猛然转过头来，经过变形的一百八十度反转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那双有点浑浊的蔚蓝色双眼怒视着黛。lqPAh
“你这小鬼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啊！？先不提这个，你知道你那蔑视的眼神注视着的人是谁吗？尼乐·勒梅！伟大的尼乐·勒梅！第一个将贤者之石炼成变成系统化工作的尼乐·勒梅！”lqPAh
一连串的带着些许老巴黎口音的法语字符冲进黛的脑海，还不怎么熟悉的法语体系迟钝地工作着，将这个所谓的馆长话语中的含义反馈给黛。lqPAh
反应过来后，黛耸了耸肩，双眼中对这个还趴在地上再起不能的“疑似”尼乐·勒梅的家伙的蔑视之意更甚一分。lqPAh
虽然心底抱有“疑似”的疑虑，但对方的确有可能是尼乐·勒梅，这个可能性的成立点是帕拉塞尔苏斯宣扬过的“荷姆克鲁斯（Homunculus）”,比起这个词的本意“小人”，更为人知的是这个词的另一含义——人造人。lqPAh
无论是炼金术还是卡巴拉都有有关“灵魂”和“人类之完成”的操作，倘若一位真正的炼金术大师不想死，那么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人造人中就是个不错的办法。lqPAh
可无论这家伙是不是尼乐·勒梅，黛还以为这家伙会像《冰与火之歌》里的丹妮莉丝一样说出好几个头衔来给自己增强气势呢。lqPAh
那张怒视着黛的脸是标准的欧式脸庞，那蓄有一小撮山羊胡子，但眼中隐隐含着的疯狂和浑浊让人觉得他有点汉尼拔那样的气质——疯癫和睿智糅合起来。这使人感觉他有点危险。若这家伙真的是尼乐·勒梅的话，黛就不得不思考一下艾扎克是不是因为和在尼乐·勒梅身旁学习炼金术才渐渐染上了那种有点神经质的性格的可能性了。lqPAh
“好啊！”青年看见黛眼中更甚一分的嘲讽，挣扎着打算从地上站起身来，“你这小妮子还变本加厉了！让我来教导你一下什么叫做炼金术大师的……”lqPAh
“尼乐·勒梅！亏你还知道你自己是炼金术大师呢！”帕拉塞尔苏斯总算是听不下去这个青年的狂叫了，他向前狠狠地踏步，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让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lqPAh
帕拉尔苏塞斯穿着一身古希腊风格的袍子，恍惚间，他就像是面对着雅典法庭的苏格拉底，他以完全不符合这幅老年人躯体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怒喝道，“尼古拉·弗拉梅尔！请你拿出一点大别人六百多岁的老前辈的品格和气质！别掉了我们这些前辈的身价！这位女士是你亲爱的弟子的亲戚，也可能是最后一位传统巫师！你应该知道这个身份的重要性！现在，站起来！”lqPAh1
尼乐·勒梅原本还想反驳这声若惊雷的怒吼，可在听到“最后一位”一词时，那张有点轻狂的脸顿时恢复了平静，因为背部疼痛而瘫倒在地面上的他下一秒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嘎嘣一下站起身来。lqPAh
他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没收过什么弟子，我从没认可过那些只是给予了知识的庸才们。但我对所谓的最后一位传统巫师很感兴趣，照你帕拉塞尔苏斯的话来说，魔法理应自己选择退场了，那么，那位美丽的女士最后的遗物，真的就是你吗？白发小鬼？”lqPAh
“我也想问，那位传说中的炼金术师尼乐·勒梅真的就是你吗？”lqPAh
“是不是？这很重要吗？不管你怎么认为，我都不需要证明什么，但你需要。最后一位传统巫师。”lqPAh
尼乐·勒梅与之前判若两人，这位为老不尊的炼金大师也突然开始表现几分大度，不在意后辈的挑衅来了，他语气平静，举止间也隐隐带上了成熟感。骤然间失去了一身像颓废的托尼·斯塔克的气质。lqPAh
“证明？没问题。但我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一团火球将你胸口烧个大洞。”lqPAh
可是，尼乐·勒梅没有回应，他双手揣在衣兜里，靠在沙发背上，就像一尊可怕的雕像静静地盯着黛。lqPAh
意识到再进行嘲讽也无多少意义的黛叹了口气，一边嘟囔着“变脸”“川剧”之类的词语一边伸出手指，指尖聚集着的澄净的魔力以平面铺展开来,在空气中绘出尼乐·勒梅在历史上的那副大胡子肖像。lqPAh2
下一秒，仿佛尼乐·勒梅靠着的并非沙发，而是紧绷着的弹簧，他猛然冲了过来。吓得黛向后退了一大步，可尼乐·勒梅只是将脑袋近近地凑上来，瞪大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观察着这幅用魔力勾勒的肖像。lqPAh
他一边观察一边微微点头，就像是品鉴着达芬奇的画作一样，仿佛鼻子都要紧紧挨上去，要闻一下有没有魔力的“香气”。lqPAh
尼乐·勒梅保持着这怪异的姿势，过了好几分钟，直到黛开始不耐烦在这些家具周围踱步了好几圈后，他突然说道lqPAh
黛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来，赛雪的发丝从根部开始渐渐染上了夜色。lqPAh
虽然语气平静，但是感觉到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的帕拉尔苏塞斯猛然从靠近壁炉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相隔不到四米的两人。lqPAh
碧绿的叶、褐色的根保持着沉默，银色的环流静静流淌，帕拉尔苏塞斯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壁炉内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lqPAh
对峙的两人里，尼乐·勒梅率先打破了平静，丝毫不在意黛有暴起反击的可能性，或许有些鲁莽地走了上去。lqPAh
“没有否认，也就是说的确如此吗？那么，你是维斯考特家族那臆想的‘初始精灵’？他们那个童话般的臆想成为了现实？”lqPAh
两人相隔不过一米半，黛微微垂下的右手里，紧握的手半剑可以很顺畅地把尼乐·勒梅的脖颈变成一尊漂亮的血色喷泉。lqPAh
尼乐·勒梅没有将他的视线放在那把随时可以取走他的性命的手半剑上，他与全副武装的黛对视着，这在中世纪可被视为纯正的挑衅。lqPAh
——“别感到奇怪。”他的话语中没有恐惧，反之，还略带笑意，“纯正的人类现在已经不可能施展魔法了，这是我研究了近百年得出的定论。就算借用void，施展的也是艾扎克口中的‘新世纪魔法’。你甚至还有虹膜和指纹，哈，真可笑，你顶着一副人类的外表？”lqPAh
黛换用双手握住手半剑的剑柄，昂起头，以冷静的语调回答道：“我们两个彼此彼此，并且，你得认识到你并没有嘲讽别人的天分。”lqPAh
“现在开始赞美我了？抱歉，我不需要，并且我可以确认，你的脸皮厚比城墙拐角。我有点想试一下这把剑能不能在你的脸上刨下一点城墙灰。”lqPAh
尼乐·勒梅后退一步，将右手放在左胸上，微微鞠躬，明明还穿着睡袍，却还真的有了那么几分绅士的气质。lqPAh2
“谢谢，脸皮厚是经常需要借钱进行研究的炼金术师的基本素质，但我们之间吵闹聒噪又有什么用呢？我真是又痛恨又怀念那个需要借钱研究的年代。”lqPAh
尼乐·勒梅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往高脚杯里满满地倒了一杯，随即一饮而尽，他发出惬意的一声叹息，用袖口搽拭着嘴角遗留的酒液，笑道，“每个人来到巴别塔都是为了只是，你是想从这里得到什么知识呢？让我猜猜，艾扎克那只白毛狐狸不怎么会对人说的……魔法史？”lqPAh1
她依然没有解除骑士着装，对于尼乐·勒梅的疑问，她微微点头。lqPAh
“很好，中国有一句话——‘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魔法史就是人类的幻想兴起和衰落的历史。任何知识都必须是与之相配的人才可以获知的，虽然你是非人，但你依然有资格知道这份人类的独特历史。lqPAh
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要顶着人类的外表，但我曾看过维斯考特家族对精灵的描述，描述中的精灵可没有像你这样可爱……嗯，可爱？我还觉得你可爱？很好，就算过了六百多年，我的审美还是人类，这值得我再倒一杯香槟”lqPAh
——“我是可以变成你不喜欢的模样的。并且我很乐意那么做。”lqPAh
“说谎，就算耐心地变出指纹和虹膜是为了方便社会活动，但有耐心打扮自己，换而言之，也就是追求着人类的美的你肯定不乐意那么做，不是吗？哦，别那样看着我，别把你眼中的惊讶表露出来，一点点都不要暴露出来，尽管你将它藏在了敌意之下。lqPAh
露出惊讶就代表对方在你眼中变成了‘未知’，而人类天生就恐惧着‘未知’你瞧瞧，你现在不就处在谈话的下风了吗？嗯，我是说，人类。”lqPAh
他露出奇异的微笑，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样，又往高脚杯里倒了一杯香槟，随后他对黛举起拿着高脚杯的右手，与不存在的酒友干杯，接着将杯沿靠近自己的唇前，对着黛眨了眨眼睛，突然说出了一句爆炸性发言lqPAh
紧接着，帕拉尔苏塞斯的叹息声被尼乐·勒梅的狂笑声所淹没lqPAh
“哈哈哈哈哈！不错，我就喜欢这个表情，与当初那些庸才看到我用贤者之石将劣金属变成黄金的表情一模一样！超搞笑的……咳咳咳，有点……有点呛着了。”lqPAh
黛呆愣在原地，大脑陷入了短暂的一片空白，她无法理解，是自己对于饰演“非人”是有所缺陷吗？她自知自己对以往的人类身份有所留念，明白自己不想抛弃过去的某些东西，若是相处久了，猜测出她以前曾是人类并非难事，她并不介意这点被发现，被指出。lqPAh
但她很难接受这种仿佛是盖在脸上的假面被生硬地剥离摘下的感觉，就像是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身为“非人”的自己，一棒子把她敲回原形。lqPAh
举个通俗易懂的栗子，一位女装大佬打算出门，结果被楼道上、素未相识的老太太一下子认出来一样，让人严重怀疑自身。lqPAh1
脑内一片空白后，随之燃起的便是名为“恼羞成怒”的怒火。lqPAh
尼乐·勒梅的不适渐渐平息了下来，他转过身来，那嘲讽的笑容让黛很想一拳揍在那犹如诡笑的狐狸一样的脸上，让这张脸多出一些让人捧腹、让她爽快的猩红装饰。lqPAh
“我相信艾扎克也认出来了吧，他一般会先慢慢试探，但我就不一样，我会进行大胆的猜测再进行小心翼翼的求证，要是对方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我多半猜对了，倒是省了后半段的功夫。猜错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脸皮厚比城墙。”lqPAh
他又大笑了几声，接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让他将瓶口直接对着嘴，将剩下的小半瓶香槟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并将酒瓶向某个方向一甩——lqP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