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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为伴

  “你得悄悄离开,而且要快。”甘道夫说。两三个星期过去了,可弗罗多仍旧没有整装动身的迹象。42rRz

  “我知道,但是要二者兼顾很难。”他抗议说,“如果我就像比尔博一样突然消失,事情会立刻传遍整个夏尔。”42rRz

  “你当然不能突然消失!”甘道夫说,“万万不可!我说要快,不是马上。如果你能想出任何溜出夏尔却不会闹得众所周知的办法,那么延迟几天也值得。但是你决不能拖太久。”42rRz

  “秋天怎么样?就在我们生日那天,或之后?”弗罗多问,“我想,到那之前我多半可以作些安排。”42rRz

  老实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变得非常不情愿出发。袋底洞的居所显得愈发引人留恋,多年来都不及现在这般。他还想尽可能细品自己在夏尔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他知道,等秋天来临,至少自己心中某个部分会对旅行多些好感,过往每逢此节都是这样。事实上,他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要在五十岁生日那天离开——那也是比尔博的一百二十八岁生日。不知怎地,那似乎是个出发去追随他的恰当日子。“追随比尔博”的念头既是他最大的心愿,也让离去一事变得可以忍受。他尽可能不去想魔戒,也不去想它最后会把自己带到何方。他并未将自己的思绪对甘道夫和盘托出,但巫师猜到了什么,向来不易分辨。42rRz

  巫师看着弗罗多,露出了微笑。“很好。”他说,“我想那行——但是绝对不能再迟。我越来越焦虑了。同时,千万小心,别漏出半点你要去哪里的线索!还有,注意让山姆·甘姆吉保密。如果他到处乱讲,我就真要把他变成一只癞蛤蟆。”42rRz

  “说起我要去哪里,这还真不容易泄漏什么消息。”弗罗多说,“连我自己都还不清楚要去哪里呢。”42rRz

  “别荒唐了!”甘道夫说,“我告诫你的,可不是别在邮局留地址这种事儿!但你要离开夏尔——你走远之前,这点不该让人知道。而且,你必须得走,至少也得出发上路,而朝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当然也不该让人知道。”42rRz

  “我满心想的都是离开袋底洞,告别此地,结果还从来都没考虑过要往哪个方向走。”弗罗多说,“我该去哪里呢?又该靠什么选择去路呢?我的任务是什么?当年比尔博是去寻找宝藏,去而复返;但现在就我所见,我是去抛弃宝物,一去不返。”42rRz

  “但你不可能看得太远。”甘道夫说,“而我也一样。你的使命可能是找到末日裂罅,但这也可能是他人的任务——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你都还没准备好踏上那条长路呢。”42rRz

  “确实没有!”弗罗多说,“但是眼下我该何去何从呢?”42rRz

  “去赴险——但别太鲁莽,也别太直接。”巫师答道,“你若想听我的建议,那就去幽谷。这段旅程应该不会太危险,不过大道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好走,而且等到年底,情况会更糟。”42rRz

  “幽谷!”弗罗多说,“太好了,那我就向东走,就去幽谷。我要带山姆去拜访精灵,他会很开心的。”他轻快地说,内心却突然被一股渴望打动了。他想去看看半精灵埃尔隆德之家,呼吸那道幽深山谷中的空气——在彼处,那支美丽种族仍有许多人和平安居着。42rRz

  夏天的一个傍晚,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长春藤和绿龙酒馆。夏尔边境的巨人连同其他不吉之兆都被抛到了脑后,给更加重大的事情让位——弗罗多先生要卖袋底洞,事实上,他已经把它卖掉了——卖给了萨克维尔–巴.金斯家!42rRz

  有人说:“还卖了不少钱呢。”但另有人说:“打折价还差不多,因为买主是洛比莉亚大妈。”(奥索几年前就去世了,终年一百零二岁,够老但不够长寿。)42rRz

  至于弗罗多先生为什么要卖掉他的美丽洞府,这可比价钱更引人争议。有几个人抱持的理论是得到了巴.金斯先生亲自暗示与点头支持的——弗罗多的钱快要用完了:他将离开霍比屯,用售屋赚的钱去雄鹿地安顿下来,住到他那些白兰地鹿家的亲戚当中平静度日。“能离萨克维尔–巴.金斯家多远,就离多远。”有人补充。但是,袋底洞的巴.金斯家富可敌国的看法可谓根深蒂固、深入人心,这叫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种说法难以置信,比他们能想像出来的一切正反理由都更难以置信——绝大多数人想像出来的是,此乃甘道夫一手策划,是个还没揭底的黑暗阴谋。虽说甘道夫十分低调,白天也不外出走动,但是尽人皆知,他正“躲在袋底洞里”。不过,无论搬家这事儿能怎么跟他的巫术诡计扯上关系,这个事实都是毋庸置疑的:弗罗多·巴.金斯将回到雄鹿地去。42rRz

  “是的,我这个秋天就会搬家。”弗罗多说,“梅里·白兰地鹿正在帮我找处舒适的小洞府,小房子或许也行。”42rRz

  事实是,他靠梅里的帮助,已经在雄鹿镇外、乡间的克里克洼选好并买下了一座小房子。除了山姆,他对每个人都装作自己要定居该处。他这个主意,还是受了出发朝东走的决定启发;因为雄鹿地就在夏尔的东部边界上,而且由于他童年就是在那边度过的,他要回去也就至少有点说服力。42rRz

  甘道夫在夏尔待了两个多月。六月末的一天傍晚,就在弗罗多的计划终于安排好之后,他突然宣布自己隔天早晨就又要走了。“我希望这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他说,“我要南下,到南部边界外去,争取收集点消息。我不该无所事事这么久。”42rRz

  他说得轻松,但弗罗多觉得他看起来忧心忡忡,便问:“出什么事了吗?”42rRz

  “啊,这倒没有,但是我听到一些让我焦急,需要调查的事情。如果我认为你终归必须立刻出发,我就会马上回来,至少也会送个口信。与此同时,你要依计行事,但要空前地当心,尤其要当心魔戒。容我再跟你强调一次:千万别用它!”42rRz

  他在黎明时分离去。“我随时可能回来。”他说,“最迟我也会回来参加告别宴。我想,毕竟你在大路上可能需要我做伴。”42rRz

  起初,弗罗多相当不安,常常想弄明白甘道夫到底听到了什么消息,但是不安慢慢消褪了,他在晴朗宜人的天气中暂时忘掉了自己的烦恼。这么美好的夏天,如此丰收的秋季,在夏尔可很少见:树上硕果累累,蜂房蜂蜜满溢,小麦长得高壮,结得饱满。42rRz

  等弗罗多又开始担心起甘道夫时,秋天已经过了大半。九月即将过完,却仍没有巫师的消息。生日与搬家的时间都越来越近,甘道夫却仍没归来,也没捎信来。袋底洞开始忙碌起来。弗罗多的朋友有几个过来住,帮他打包:有弗雷德加·博尔杰和福尔科·博芬,当然还有他最要好的朋友皮平·图克和梅里·白兰地鹿。他们一起把整个袋底洞翻了个底朝天。42rRz

  九月二十日,两辆有篷马车满载着弗罗多没有出售的家具与物品,经过白兰地桥,运往他在雄鹿地的新家。隔天,弗罗多变得真正忧心焦急不已,不停朝外张望,希望看见甘道夫。星期四,他生日当天早晨,黎明清新美好一如很久以前比尔博的大宴会那日,但是甘道夫仍旧没有出现。到了傍晚,弗罗多举行了告别宴:规模很小,只不过是他和四个帮手一起共进晚餐,而他心烦意乱,食不知味。他心头沉甸甸的,想着很快就要跟这些年轻朋友道别。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开口。42rRz

  不过,那四位年轻的霍比特人兴致勃勃,尽管甘道夫缺席,宴会仍然很快就变得十分欢乐。餐厅已经搬空,只剩桌椅,但食物很美味,还有好酒——弗罗多可没把酒一同卖给萨克维尔–巴.金斯家。42rRz

  “不管萨–巴家人染指我别的东西后会怎么处置,我总算给这东西找了个好家!”弗罗多说完,干了杯里的酒。那是最后一滴“老窖陈酿”红酒。42rRz

  他们唱了许多歌,说了许多一起干过的事儿,然后便按弗罗多的习惯,举杯祝比尔博生日快乐,并为比尔博和弗罗多两人的健康干杯。他们到外面透了透气,看了看星星,就上床睡觉了。弗罗多的宴会结束了,可甘道夫还是没来。42rRz

  第二天早晨,他们忙着把剩余的行李打包装上另一辆马车,梅里负责此事,跟小胖(弗雷德加·博尔杰)一起驾车出发。“你到之前,总得有人先去暖暖房子。”梅里说,“好啦,再见——后天见,如果你没半路睡着的话。”42rRz

  福尔科吃过中饭就回了家,但皮平留了下来。弗罗多坐立不安,忧心万分,徒然地聆听甘道夫的动静。他决定等到天黑。之后,如果甘道夫急着找他,一定会去克里克洼,说不定还会先到——因为弗罗多是步行前往。他的计划是从霍比屯一路不慌不忙地走到雄鹿镇渡口,既是为了消遣,也是为了最后再看看夏尔。42rRz

  “我自己也该锻炼一下了。”他站在半空的客厅里,看着一面满布灰尘的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说。他已经很久没跋涉过了,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福。42rRz

  午餐后,萨克维尔–巴.金斯家的人上门了,来的就是洛比莉亚和她那沙色头发的儿子洛索。这让弗罗多有点恼怒。洛比莉亚跨进门来,说:“终于是我们的了!”这很无礼,严格说来也不是事实,因为袋底洞的出售要到午夜才生效。不过,洛比莉亚或许情有可原:比起原来盼着得到袋底洞的时间,她不得不多等了七十七年,如今她也一百岁了。总之,她是来确定自己付钱买的东西全都没被运走;并且,她要钥匙。她带了一份完整的清单过来,从头到尾一一比对,花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满意了。最后,她跟洛索带走了备用钥匙,并获得保证说,另一把钥匙会留在袋下路的甘姆吉家。对此她嗤之以鼻,坦率地表示她认为甘姆吉家的人会趁夜洗劫洞府。弗罗多没请她喝茶。42rRz

  他自己和皮平以及山姆·甘姆吉在厨房享用了下午茶。山姆将去雄鹿地“为弗罗多先生工作,照顾他的小花园”一事,已经正式宣布过了;老头儿同意了这个安排,尽管要跟洛比莉亚做邻居的前景,没能给他什么安慰。42rRz

  “我们在袋底洞吃的最后一餐!”弗罗多说着,起身把椅子往后一推,碗盘就留给洛比莉亚去洗了。皮平和山姆把三人的背包捆好,堆在门廊上。皮平去花园里最后溜达一回,山姆则不知去向。42rRz

  太阳下山了。袋底洞显得悲伤,忧郁,凌乱不整。弗罗多在一个个熟悉的房间中徜徉,看着墙上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阴影逐渐从屋角蔓延开来。室内渐渐暗了下来。他出了门,走到小径尽头的大门前,然后抄捷径沿着小丘路走了下去,多少期待着看见甘道夫穿过暮色大步走上山来。42rRz

  夜空清朗,群星正在亮起。“良宵在前,这是个好开端。”他大声说,“我想行路,一刻也不想耽搁了。我要出发,甘道夫得来追上我。”他转身要回去,旋即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有人说话,就在袋下路尽头的转角那边。其中一个声音显然是老头儿的,但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并且不知怎地让人很不舒服。他听不出那声音说什么,但他听到了老头儿的回答,腔调相当尖锐。老头儿肯定很恼火。42rRz

  “不,巴.金斯先生已经走啦,今天早上走的,咱家山姆跟他一起走啦。不管怎么说,他全部家当也都没啦。对,我跟你说,卖光啦,没有啦。为什么?那可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去哪儿了?那不是秘密。他搬去雄鹿镇啦,差不多就是这个名,就在那边,挺远的。对,就是那儿——挺好走的。我自个儿可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雄鹿地都是怪人。不,我没法给你捎信。晚安了您呐!”42rRz

  脚步声远去,下了山丘。弗罗多模模糊糊地思考着,为何他们没上小丘来这个事实,让他大松一口气。“我猜,是因为我受够了他们好奇质问我做的事。”他想,“这群人可真爱说长道短!”他有点想去问问老头儿,那个来打听的人是谁;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或者觉得不妥),转身快步走回了袋底洞。42rRz

  门廊上,皮平坐在自己的背包上,山姆不在。弗罗多跨进漆黑的门里,喊道:“山姆!是时候了!山姆!”42rRz

  “来了,少爷!”屋内深处传来了回答,很快山姆人也跟着出现,还擦着嘴。他刚才是在跟酒窖里的啤酒桶告别。42rRz

  “都准备好了,山姆?”弗罗多说。42rRz

  “都好啦,少爷。我现在什么都没落下,少爷。”42rRz

  弗罗多关好那扇圆门,锁上,将钥匙给了山姆。“山姆,把它送到你家去,跑着去!”他说,“然后从袋下路抄近路,尽快到草地那头小径的大门口跟我们会合。今晚我们不穿过村子走。窥视探听的耳目太多了。”山姆全速奔了出去。42rRz

  “好啦,现在我们终于出发了!”弗罗多说。他们背起背包,拿起手杖,绕过拐角走到袋底洞西面。“再见!”弗罗多看着黑暗空洞的窗户说。他挥挥手,然后转身(追随比尔博的脚步,假如他知道的话)快步追着皮平走下了花园小路。他们跃过尽头树篱的低矮处,踏上了田野,如同一阵吹过草地的风,隐没在黑暗中。42rRz

  他们到了小丘底下,在西边那道开向狭窄小径的大门口停下来,调整背包的带子。不久山姆便出现了,小步紧跑,气喘吁吁;他双肩上赫然耸立着沉重的背包,头上还戴着个他称之为“帽子”的毛毡袋,高高的不成形状,在暮色中看起来活像个矮人。42rRz

  “你们肯定把最重的东西都给我背了。”弗罗多说,“我真同情蜗牛,以及所有那些背上扛着全部家当的家伙。”42rRz

  “我还能背很多呢,少爷。我的背包还挺轻的。”山姆谎称,摆出一副刚强的样子。42rRz

  “别呀山姆,你可别帮他!”皮平说,“这对他有好处。他除了那些叫我们打包的东西,什么都没带。他近来懒散得很,等他走到自个儿清减一点的时候,就会感觉一身轻了。”42rRz

  “你对个可怜的老霍比特人发发慈悲吧!”弗罗多大笑说,“等我到了雄鹿地,我肯定就会瘦得跟柳条一样。不过刚才我是随便说说。山姆,我怀疑你背的分量比你该背的要多,下回打包时我要看着你分配。”他又拿起了手杖,“既然我们都喜欢走夜路,”他说,“那就先走上几哩路再睡吧。”42rRz

  他们顺着小径朝西走了短短一程,然后左拐离开了小径,再度潜入了田野。他们沿着树篱灌木的边缘鱼贯而行,四面八方夜色渐深,而深色斗篷让他们隐身夜色当中,仿佛人人都戴了魔法戒指。由于他们都是霍比特人,又刻意保持安静,纵然是同类也听不出他们的响动——就连田野和树林中的野生动物,也几乎没察觉他们经过。42rRz

  走了一阵,他们从霍比屯西边的窄木板桥上过了小河。在那里,溪水如同一条曲折的黑缎带,由斜斜的桤树描出了边缘。他们再往南走了一两哩,匆匆穿过从白兰地桥过来的大路,就到了图克地;接着他们弯向东南,朝绿丘乡野而行。当他们开始爬第一个山坡时,转头回眺,看见远处霍比屯的灯火在小河那平缓的谷地里闪烁。很快,霍比屯就消失在沉暗大地上的重重洼皱里,灰水塘旁的傍水镇紧随其后。当最后一座农庄的灯火被远抛在后,在树林间时隐时现,弗罗多转过身,和家乡挥手道别。42rRz

  他轻声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俯瞰这道河谷。”42rRz

  走了大约三个钟头后,他们稍事休息。夜空清朗,空气凉爽,满天繁星,但一缕缕轻烟般的夜雾从溪流和草地深处悄悄爬上了山坡。在他们头顶,枝叶稀疏的桦树在微风中轻摇,映衬着浅淡的天空,如同一张黑网。他们吃了一顿(按霍比特人的标准)非常简约的晚餐,然后继续前行。不久,他们就碰上了一条朦胧淡入前方黑暗的起伏窄路。这条路通往林木厅、斯托克,以及雄鹿镇渡口。它从穿过小河谷地的大路分岔出来,蜿蜒爬升,越过绿丘陵的边缘,奔往东区荒野一角的林尾地。42rRz

  不久之后,他们一头扎进了一条深陷的小道,小道两旁林木高耸,干叶子在夜风中飒飒作响。周遭一片漆黑。一开始他们还聊天,或一起轻哼着曲子,因为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那些好奇的耳朵;但接着他们就默不作声地赶路了。皮平渐渐掉了队,最后当他们开始爬上一道陡坡,他停下脚步,打了个呵欠。42rRz

  “我困死了,”他说,“随时会困倒在路上。你们打算边走边睡吗?都快午夜了。”42rRz

  “我还以为你爱走夜路呢。”弗罗多说,“不过倒真没必要太着急。梅里预期我们大约后天才会到,我们还有差不多两天时间呢。我们一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歇下来吧。”42rRz

  “现在吹的是西风。”山姆说,“少爷,如果我们翻到这座山丘另一边,应该可以找到一个避风又够暖和的地方。我要没记错,有片干燥的杉木林就在前头。”山姆对霍比屯方圆二十哩的区域了若指掌,不过他的地理知识也仅限于此了。42rRz

  一越过山丘顶,他们就见到了那一小块杉木林。他们离开原路走进松香弥漫的黑暗树林深处,收集枯枝和球果来生火。不一会儿,他们便在一棵大杉树下生起了一堆噼啪响的欢乐篝火。他们围着火堆坐了片刻,便开始打瞌睡。然后,他们各自找了一处大树的树根形成的夹角,蜷缩在自己的斗篷和毯子里,很快就睡熟了。他们没安排人放哨;就连弗罗多也还没开始担心任何危险,因为他们还在夏尔的腹地。火堆熄灭后,有几只动物凑上前来看了看他们。一只为生计奔波的狐狸穿过树林,停步嗅闻了几分钟。42rRz

  “霍比特人!”它想,“哎呀,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我听说这个地方出了各种怪事,却没听说哪个霍比特人会在树下露宿。这还三个!一定大有蹊跷。”它猜得一点没错,不过它发现的也仅此而已了。42rRz

  到了早上,天光黯淡,潮湿冰冷。弗罗多第一个醒来,发现有道树根在背上戳了个洞,还有脖子也僵了。“还享受步行呢!我为什么不坐车啊?”通常在远足伊始,他都会这样想,“而我所有美丽的羽毛床都卖给萨克维尔–巴.金斯家了!我看这些树根对他们更有好处。”他伸了个懒腰,“起床了,霍比特们!”他喊道,“晨光优美啊。”42rRz

  “哪里优美了?”皮平说,睁开一只眼睛从毛毯边缘朝外窥探,“山姆!九点半前准备好早餐!洗澡水烧好没有?”42rRz

  山姆猛跳起来,睡眼惺忪:“还没呢,少爷,我还没烧,少爷!”42rRz

  弗罗多一把扯掉皮平的毛毯,把毯子里的人翻了个身,然后走开去了树林边缘。远处东方,一轮红日正从笼罩着世界的浓厚迷雾中升起。秋天的林木染上了点点金黄与艳红,像是漂泊航行在一片朦胧的海洋里。在他左边稍低之处,山路陡然而下,没入一处山谷。42rRz

  等他回来,山姆和皮平已经生起了一堆旺火。“水!”皮平大声喊道,“水呢?”42rRz

  “我可没法在口袋里装水。”弗罗多说。42rRz

  “我们还以为你去找水了。”皮平边说,边忙着摆出食物和杯子,“你最好现在快去。”42rRz

  “你也来吧,”弗罗多说,“把所有的水壶都带上。”山脚下有条小溪,一道小瀑布从几呎高的灰色岩床上泻下,他们在那里把水壶和旅行用的小烧水壶都装满了。水冷得彻骨,他们洗脸洗手时又是嘘气又是甩水。42rRz

  他们吃完早餐,重新收拾捆好背包,已经过了十点。天气开始好转,也炎热起来。他们下了坡,在溪流潜到山路底下的地方过了溪,再爬上另一个坡,翻过了另一处山肩。到这时候,斗篷、毛毯、水、食物,还有别的装备用具,都已经显得沉重不堪。42rRz

  白昼行进这种事,注定是又热又累。不过,走了几哩后,这条路总算不再上上下下了,改成乏味的“之”字形爬到一处陡峭河岸顶上,然后蓄势等着最后一程下坡路。他们看见前方低地上点缀着一簇簇小树丛,伸向远处,融入一片迷蒙的褐色林地。他们的视线正越过林尾地,望向白兰地河。道路像根细线,在面前蜿蜒而去。42rRz

  “道路向前走个没完没了,”皮平说,“但我不休息可做不到。正是吃中饭的时候啦。”他在路边的河岸上坐下,向东望着薄雾,再过去就是白兰地河,以及他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的夏尔的边界。山姆站在他旁边,圆圆的双眼睁得老大——因为他正眺望着大片自己从未见过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全新的地平线。42rRz

  “那片林子里住着精灵吗?”他问。42rRz

  “我反正没听说过。”皮平说,但弗罗多没有答话。他也沿着路朝东凝望,仿佛自己也从未见过这片地方似的。忽然,他开口了,声音很响,却像是自言自语。他缓缓地道:42rRz

  =42rRz

  大门外,从此始42rRz

  旅途永不绝。42rRz

  纵然前路漫漫,42rRz

  纵然脚步疲惫,42rRz

  我愿紧追随。42rRz

  直抵大道歧处,42rRz

  无数路径交会,42rRz

  届时何处去?42rRz

  我自随其缘。42rRz

  =42rRz

  “听起来有点像老比尔博的诗歌啊。”皮平说,“要么是你模仿的?听起来真不怎么激励人。”42rRz

  “我不知道。”弗罗多说,“它刚才突然冒了出来,仿佛我即兴想出来的,但也可能我很久以前就听过。它绝对让我想起比尔博出游前那最后几年。他常说,这世上只有一条大道;它就像一条大河,每一处家门口的台阶都是它的源头,每条小径都是它的支流。‘弗罗多,走出自个儿家门,这可是危险的勾当。’他常这么说,‘你上了大道,如果不站稳脚跟,真不知道会被扫到哪里去。你意识到了吗?就是这条路,一路穿过黑森林;你要是任它引领,它可能会把你领到孤山,甚至更远更糟糕的地方。’他常站在袋底洞前门外的那条小径上说这种话,特别是在他出去走了老长一段路回来之后。”42rRz

  “这个吗,至少接下来一个钟头内,大道不会把我扫到哪里去。”皮平说着,抛下了背包。另外两人也照办,把背包卸下靠着路边,把双腿伸到路上。休息一会儿之后,他们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又休息了一阵子。42rRz

  他们走下山丘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午后的阳光遍洒在大地上。他们目前还没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影。这条路不适合走马车,因而不常有人迹,而且也很少人会去林尾地。他们又稳步慢行了一个多钟头,山姆突然停下来,仿佛在聆听什么。他们此时身在平地上,这条路在极尽曲折后,变得笔直向前,穿过草地。前方的森林已经不远,外缘有些零星的高大树木长在草地上。42rRz

  “我听到,后头有匹小马或大马正沿着路朝这儿来。”山姆说。42rRz

  他们回头察看,但路是弯曲的,看不了多远。“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甘道夫来找我们了。”弗罗多说。可就在说这话的同时,他冒出一种感觉,来人并非甘道夫。他突然渴望躲藏起来,不叫骑马的人看见他。42rRz

  “这可能算不上什么大事,”他语带歉意地说,“可是,我不想被人看见我们在这路上——不管那人是谁。我受够了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盯着议论。如果这是甘道夫,”他后想起来补充道,“我们可以给他个小小的惊喜,作为对他迟到这么久的惩罚。我们快躲起来!”42rRz

  另两人迅速奔到左边,跃进了离路不远的一个小凹洞,卧倒在地。弗罗多微一迟疑;不知是好奇心还是什么别的感觉,正与躲藏起来的渴望拉锯。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棵大树荫蔽着道路,他及时扑进树后的茂密草丛中,然后抬起头来,从一条粗树根后小心地窥探。42rRz

  一匹黑马转过了拐弯处。这不是霍比特人的小马,而是身高体健的大马。骑马的是个大体型的人,似乎猫着腰坐在鞍上,全身裹在一件带兜帽的大黑斗篷里,只露出底下一双靴子踏在高高的马镫上。他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见。42rRz

  马走到树下,就在跟弗罗多持平时停了下来。马上的人影纹丝不动地坐着,垂着头,仿佛在聆听。从兜帽下传来一种声音,就像有人在吸鼻子,想嗅出某种难以捉摸的气味。那人朝路两边转着头。42rRz

  弗罗多突然被一股毫无来由的恐惧攫住,害怕自己被发现。他想到了那枚魔戒。他连气都不大敢透,然而,想把戒指取出口袋的欲望变得极其强烈,他开始慢慢挪动着手。他觉得只要戴上戒指,自己就安全了。甘道夫的忠告似乎很荒谬。比尔博就用过魔戒。“再说,我还在夏尔呢。”他想,手指已经触到挂着戒指的链子。就在那一刻,马上的骑手坐直了身子,一抖缰绳,那匹马开始往前走,起初缓步前进,接着便碎步快跑起来。42rRz

  弗罗多慢慢爬到路边察看那个骑手,直到他渐渐缩成远方一个小点。弗罗多不敢确定,但他觉得,那匹马在脱离他的视野之前,突然转了向,朝右奔进了树林里。42rRz

  “嗯,我说这事非常古怪,而且着实令人不安。”弗罗多自言自语着,朝同伴们走去。皮平和山姆仍旧卧倒在草地上,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因此弗罗多描述了那个骑手和他奇怪的举动。42rRz

  “我说不出原因,但我感觉很确定的是,他在找我——要把我嗅出来;我还感觉很确定的是,我不愿意被他发现。我从来没在夏尔见到过或感到过这样的东西。”42rRz

  “可是,这样一个大种人找我们干吗?”皮平说,“还有,他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又是要干吗?”42rRz

  “这附近有人类居住。”弗罗多说,“我相信,南区那边的人跟大种人有过纠纷。但我从来没听说过像这个骑手一样的事儿。我想知道他是打哪来的。”42rRz

  “对不起啊,”山姆突然插嘴说,“我知道他是打哪来的。黑骑手要是只有一个的话,那来这儿的那个就是从霍比屯来的。我还知道他要去哪里。”42rRz

  “你说什么?”弗罗多厉声问,无比惊讶地看着他,“你之前怎么没说?”42rRz

  “我刚刚才想起来,少爷。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傍晚我拿着钥匙回自己的洞,我老爹对我说:‘嗨呀,山姆!’他说,‘我以为你今天早上就跟弗罗多先生一起走了。有个奇怪的主顾来打听袋底洞的巴.金斯先生,才刚走呢。我让他到雄鹿镇去找。并不是说我喜欢他那腔调;我告诉他巴.金斯先生已经永远离开老家的时候,他似乎恼火得要命,居然冲着我发出嘶嘶声。那真叫我忍不住浑身打颤。’‘那家伙是个什么样?’我问我老爹。‘我不知道,’他说,‘但他不是霍比特人。他挺高,黑乎乎的,俯着身子对我。我估计他是从外头来的大种人,说话的方式挺可笑。’42rRz

  “我不能耽搁多听,少爷,因为你在等我;这事儿我也没上心。我老爹年纪越来越大,老眼不止一点点昏花,那家伙上到小丘,发现他在袋下路尽头透气那会儿,天肯定快黑了。少爷,我希望他或我都没给你惹祸。”42rRz

  “说什么也不能怪你老爹。”弗罗多说,“事实上,我听见他跟一个陌生人谈话,那人似乎在打探我,我差点就过去问他那人是谁。假如我去问了,或者你先前把这事告诉我,就好了。那样我在路上或许会更小心点。”42rRz

  “但是,这个骑手还是有可能跟老爹说的那个陌生人毫无关系。”皮平说,“我们离开霍比屯已经够保密的了,我看不出来他怎么能跟踪上我们。”42rRz

  “少爷,那个嗅闻是怎么回事?”山姆说,“还有,我老爹说,他是个黑乎乎的家伙。”42rRz

  “我要是等等甘道夫就好了。”弗罗多喃喃道,“但那说不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42rRz

  “这么说,你知道或猜到有关这骑手的事了?”皮平问,他听到了那两句咕哝的话。42rRz

  “我不知道,而且我宁可不猜。”弗罗多说。42rRz

  “好吧,弗罗多表舅!如果你想搞神秘,你暂且可以保密。但眼下咱们要怎么办?我想吃点东西,可是我又不知为啥觉得咱们最好赶快离开这儿。你们讲的那个什么看不见鼻子的骑手到处乱嗅,还真叫我不踏实。”42rRz

  “对,我看我们现在是该走了。”弗罗多说,“不过别走大路——免得那个骑手回头,或者还有别的骑手跟着他。我们今天得好好再赶一程,雄鹿地还有好几哩远呢。”42rRz

  他们再度启程时,投在草地上的树影已是又长又窄。现在他们走在离路的左边大约一箭之地的地方,尽可能躲在从路上能看见的范围之外。但这么走很不方便,因为草丛浓密,地面又不平,树也长得越来越密,聚成了灌木丛。42rRz

  火红的太阳已经落到背后的山丘后面,随着他们向路上返回,黄昏也逐渐降临。那条路在一片很长的平地上笔直向前延伸了好几哩,他们就在这片平地的尽处回到了路上。路在此向左拐,往下进入了耶鲁低地,通往斯托克。但还有一条小路往右岔出,蜿蜒穿过一片古老的橡树林,通往林木厅。“这就是我们要走的路。”弗罗多说。42rRz

  离岔路口不远,他们碰上了一棵巨树的残躯。它还活着,那些早已折断的树枝,断处四周冒出的小枝仍长着树叶。不过它是中空的,可从朝着路那面的一道大裂口进去。三个霍比特人爬了进去,在铺着朽木和枯叶的地面坐下。他们休息一阵,吃了顿简单的晚餐,低声交谈,不时仔细聆听外面动静。42rRz

  当他们爬出树洞回到小路上,已是暮霭四合。西风在树梢轻吟,树叶都在沙沙低语。小路不久便逐步平缓下降,延伸进苍茫的暮色里。一颗星出现在前方,就在正暗下去的东边林梢上。他们并肩齐步前行,以保持精神振奋。过了一段时间,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他们那股不安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不再侧耳去听是否有马蹄声。他们开始轻哼起歌曲,就像霍比特人散步时那样,尤其是在夜里快到家的时候。绝大多数霍比特人这时会唱晚餐歌或就寝歌,但这几个霍比特人哼的是行路歌(当然,歌里并非没提到晚餐和床)。歌词是比尔博·巴.金斯作的,曲调则跟群山一样古老,这是他和弗罗多在小河谷地的小径上散步,讲述冒险经历时,教弗罗多唱的。42rRz

  =42rRz

  壁炉暖融融,42rRz

  家中好安眠,42rRz

  可是我们还不倦。42rRz

  转过下个弯,或有42rRz

  陌生的石和树,42rRz

  待我们发现。42rRz

  林木和花朵,叶片和小草,42rRz

  都从身边飞掠。42rRz

  天空下,山丘和流水,42rRz

  我们全不留恋。42rRz

  ——42rRz

  转过下个弯,或有42rRz

  一条新路,秘密关口,42rRz

  就算今天错过,42rRz

  明天仍然可能,42rRz

  走上隐秘小径,42rRz

  奔向太阳与明月。42rRz

  苹果和荆棘,核果和枣莓,42rRz

  都放下!都放下!42rRz

  沙子和岩石,水塘和山谷,42rRz

  再见啦!再见啦!42rRz

  ——42rRz

  家园已在身后,42rRz

  世界尽在眼前,42rRz

  路径纷纷待挑选,42rRz

  走出阴影暮色,42rRz

  直到黑夜尽头,42rRz

  群星照临光灿灿。42rRz

  转回身,向故乡,42rRz

  我们悠然归家园。42rRz

  迷雾和微光,积云和阴影,42rRz

  终消散!终消散!42rRz

  炉火和灯光,美食和大餐,42rRz

  入梦乡!入梦乡!42rRz

  =42rRz

  歌唱完了,皮平又高声唱道:“现在上床入梦乡!入梦乡!”42rRz

  “嘘!”弗罗多说,“我觉得我又听见马蹄声了。”42rRz

  他们遽然停步,一动不动,如同树影般无声无息,竖耳聆听。小路上有马蹄声,还在后方一段距离之外,但乘风而来,缓慢又清晰。他们安静地迅速溜下道路,奔进橡树深浓的阴影中。42rRz

  “我们别走太远!”弗罗多说,“我不想被人瞧见,但我想瞧瞧这是不是另一个黑骑手。”42rRz

  “没问题!”皮平说,“但别忘了他会用鼻子嗅!”42rRz

  马蹄声更近了。他们没时间去找任何更好的藏身处,便只能躲在树下的大片阴影中。山姆和皮平蹲伏在一根大树干后,弗罗多则往回朝小路爬近了几码。一缕淡淡的光线穿过树林,小路显得灰暗又苍白。路的上方,朦胧的天空中繁星密布,但不见月亮。42rRz

  马蹄声停了。弗罗多观察着,看见有个黑色的东西越过两棵树间的光亮间隙,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它看上去像是一匹马的黑影,由一个较小的黑影牵着走。那个黑影站在他们离开小路之处附近,左右摇晃着。弗罗多觉得自己听见了嗅闻的声音。黑影弯腰伏到地上,接着开始朝他爬过来。42rRz

  想要戴上魔戒的渴望,再次笼罩了弗罗多;但这次比之前更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还没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他的手便探进了口袋。然而就在那一刻,响起了一阵像是混合着歌声和笑语的声音。星光下,清亮的嗓音在空中此起彼伏,那个黑影直起身,退了回去。它爬上那匹影影绰绰的马,下了小路,似乎消失在对面的黑暗中。弗罗多松了口气。42rRz

  “精灵!”山姆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惊呼,“少爷,是精灵,少爷!”如果不是他们拉住他,他肯定会冲出树林,直奔那些声音。42rRz

  “是的,是精灵。”弗罗多说,“有时候你会在林尾地遇见他们。他们不住在夏尔,但会在春秋两季离开远在塔丘外边的家园,漫游到夏尔来。感谢老天,幸亏他们来了!你没看见,刚才有个黑骑手就停在这儿,歌声响起来之前,他其实正朝我们爬过来。他一听见那些嗓音,马上就闪了。”42rRz

  “那精灵呢?”山姆说,兴奋到顾不上担心骑手的事,“我们就不能过去看看他们吗?”42rRz

  “你听!他们正朝这边过来。”弗罗多说,“我们只要等就行了。”42rRz

  歌声更近了。有个清亮的声音这时盖过了其他人的,用优美的精灵语吟唱着。弗罗多只懂得一点精灵语,另外两人则一窍不通;但那个声音糅合着旋律,似乎自动在他们脑海里成形,化作了他们只能半懂的话语。弗罗多听到的歌是这样:42rRz

  =42rRz

  纯净如雪,洁白晶莹!42rRz

  明净的夫人,西海彼岸的王后!42rRz

  莽莽林中,我们漫步迷行,42rRz

  您乃指引之光明!42rRz

  ——42rRz

  啊,吉尔松涅尔!埃尔贝瑞丝!42rRz

  您的双眸清澈,气息辉煌!42rRz

  纯净如雪,洁白晶莹!42rRz

  大海此岸的遥远异乡,我们向您歌唱!42rRz

  ——42rRz

  远在太阳诞生之前,42rRz

  您的闪耀素手播撒星辰;42rRz

  穹苍风野中璀璨盛放,42rRz

  您的银色繁花生姿摇曳!42rRz

  ——42rRz

  啊,吉尔松涅尔!埃尔贝瑞丝!42rRz

  在这遥远异土,林木之下,42rRz

  留驻的我们犹记,42rRz

  西方海上您的点点明星。42rRz

  =42rRz

  一曲终了,弗罗多惊讶万分。“这些是高等精灵!他们提到了埃尔贝瑞丝的名号!”他说,“夏尔历来极少见到这些最美丽的种族,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留在大海以东的中洲大地上了。这真是太凑巧了!”42rRz

  三个霍比特人坐在路边的阴影中,不久,一群精灵就从小路下来,朝谷地走去。他们缓缓走过,霍比特人能看见他们头发上和眼眸中闪烁的星光。他们没带灯火,然而行走时,脚旁却像是环绕着犹如月亮升起前烘托出山岭轮廓的那种微光。他们这时安静无声,不过当最后一位精灵走过时,他转身看向霍比特人,笑了。42rRz

  “你好啊,弗罗多!”他喊道,“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难道你迷路了?”然后他大声呼唤其他人,整群精灵都停下脚步,围了过来。42rRz

  “这真是太妙了!”他们说,“三个霍比特人,深夜逗留森林里!自从比尔博走了之后,我们还没见过这种事。这意味着什么呢?”42rRz

  “美丽的种族啊,这意味着,”弗罗多说,“很简单,我们看来是跟你们走了同一条路。我喜欢顶着星光行走,不过我会很高兴有你们做伴。”42rRz

  “但我们不需要其他同伴,而且,霍比特人好无聊。”他们大笑,“还有,你并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怎么知道我们跟你是走同一条路?”42rRz

  “而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弗罗多反问。42rRz

  “我们见多识广。”他们说,“我们之前常见你跟比尔博在一起,尽管你可能没看见我们。”42rRz

  “你们是谁?你们的领主又是哪位?”弗罗多问。42rRz

  “我是吉尔多,芬罗德家族的吉尔多·英格罗瑞安。”他们的领头人回答,就是那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精灵。“我们是流亡者,我们的亲族绝大多数早已离去,我们如今也只是在渡过大海归去之前,再多逗留一阵。不过,我们还有一些亲族安居在幽谷。那么弗罗多,来吧,告诉我们你在做什么?我们看出你身上笼罩着一种恐惧的阴影。”42rRz

  “噢,睿智的种族啊!”皮平急急插嘴说,“跟我们讲讲有关黑骑手的事!”42rRz

  “黑骑手?”他们低声说,“为什么你们要问黑骑手的事?”42rRz

  “因为今天有两个黑骑手追上了我们,也可能是同一个但追上了两次,”皮平说,“刚才就在你们走近之前,才溜了一个。”42rRz

  精灵们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轻声交谈起来。末了,吉尔多转过身来,面对三个霍比特人。“我们不会在这里提起此事。”他说,“我们认为,你们现在最好跟我们同行。这不符合我们的习惯,不过这一次我们会带你们一起上路,你们若是愿意,今晚可与我们同宿一处。”42rRz

  “噢,美丽的种族!这真是我想像不到的好运。”皮平说,而山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衷心感谢你,吉尔多·英格罗瑞安。”弗罗多鞠躬说,又用高等精灵语补上了一句:“Elen sila lumenn’omentielvo!(本来有几个字母有调的,我打不出来)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42rRz

  “各位,当心了!”吉尔多大笑着叫道,“可别提什么秘密的事!这里有位古代语言学者呢。比尔博真是个好老师。你好啊,精灵之友!”他说着,对弗罗多鞠了一躬,“来吧,带上你的朋友,加入我们的行列!你们最好走在中间,以免掉队。你们可能会不等我们停下就觉得疲惫。”42rRz

  “为什么?你们要去哪里?”弗罗多问。42rRz

  “今晚我们要去林木厅上方山丘的森林里。还有很多哩路要走,不过走完就能休息了,这也能让你们明天少走点路。”42rRz

  他们再次静静上路,像幽影和微光般经过。因为精灵倘若有心,能够走得全无声息(比霍比特人更胜一筹)。皮平很快就觉得困了,并且踉跄了一两次;每次都是他身边一位高大的精灵及时伸手,才让他免于跌倒。山姆走在弗罗多身边,仿佛在做梦,脸上的神情半是惧怕半是惊喜。42rRz

  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树龄小些,也长得茂密些。随着小路一路向低处延伸,通入下方的山坳,两边的斜坡也一路升高,坡上长着一簇簇浓密的榛树丛。终于,精灵们转离了小路。右边有一条穿过灌木丛的绿色骑马道,隐蔽难见。他们沿着它逶迤前行,重又走上林木覆盖的山坡,来到一处突出在下方河谷低地之上的山肩上。突然间,他们出了阴暗的林荫,眼前展现出一片广阔的草地,夜色中灰蒙蒙的。草地三面环树,但东边地势陡然下降,他们脚下就是坡底长起的树木那黑黑的树梢。再过去,朦胧平坦的低地横陈在繁星下。林木厅的村里,有几处灯火闪烁,似乎近在咫尺。42rRz

  精灵们坐在草地上,彼此柔声交谈;他们似乎不再注意霍比特人了。弗罗多和同伴们把自己裹进斗篷和毛毯里,睡意悄悄袭来。夜渐深,谷中的灯火熄了。皮平枕着一块小绿岩睡着了。42rRz

  遥远的东方高空中,“群星之网”瑞弥拉斯悠晃着,红色的玻吉尔星从夜雾中慢慢升起,好似一颗火红的宝石,熠熠发光。接着,风动夜雾,雾气如纱幔般拉开收起,“天空的剑客”美尼尔瓦戈系着闪亮的腰带,爬过了世界的边缘。精灵们霎时全放声歌唱起来,树下突然燃起了一堆红红的营火。42rRz

  “来吧!”精灵们朝霍比特人喊道,“来吧!是欢笑交谈的时候了!”42rRz

  皮平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哆嗦。一位精灵站在他面前说:“大厅中燃好了火,还为饥饿的客人备好了食物。”42rRz

  草地南端有个开口,绿地从那里一直延展进树林,形成了一处如同大厅般的宽阔空间,树木交错的枝叶便是屋顶,巨大的树干则像柱子般罗列在两旁。大厅中央,木柴搭起的营火熊熊燃烧着,树柱上悬着火把,亮着稳定的金光和银光。精灵们或是围坐在火堆旁的草地上,或是坐在老树桩上。有些来回走动,拿着杯子斟饮料。旁人则端出了满盘满碟的食物。42rRz

  “餐点挺寒酸的,”他们对霍比特人说,“我们远离自家的殿堂,在森林中投宿。倘若你们有朝一日能来我们家中做客,我们定会招待更加周到。”42rRz

  “在我看来,这已经足够生日宴会的规格了。”弗罗多说。42rRz

  皮平事后对食物或饮料都没留下什么印象,他脑海中充斥着精灵面庞散发的光辉,他们的声音悦耳动听又变化多端,让他感觉如梦似幻。不过,他记得吃了面包,美味胜过饿汉口中上好白面包的滋味;还有水果,甜似野莓,味道却比果园中培育的果实更丰富浓郁。他喝干了一满杯芳香的饮料,它冰凉如清澈的泉水,金黄如夏日午后的阳光。42rRz

  山姆那天晚上的所思所感,他永远都无法用言语讲述,也不能为自己清楚描绘,尽管那夜成为他生平大事之一,长存在记忆中。他所能说出的最像样的表达是:“呃,少爷,我要是能种出那样的苹果,我就会自称是园丁啦。不过打动我的心的,是他们的歌唱,你懂我的意思吧。”42rRz

  弗罗多坐着、吃着、喝着,并且开心地交谈着;不过他的心思主要放在众人所说的话上。他懂一点精灵语,因此热切地聆听。他不时用精灵语向那些端食物给他的精灵道谢。他们对他微笑,并笑着说:“这里有个霍比特人中的人杰哪!”42rRz

  不久之后,皮平便沉沉睡去,随即被抱起来送到树下一处窝棚里;在那儿,他被安置在柔软的床上,一觉睡过了整夜。而山姆不肯离开他家少爷;皮平被抱走后,他上前蜷缩着坐在弗罗多脚边,最后,他打起瞌睡,闭上了眼睛。弗罗多则跟吉尔多交谈着,久久毫无睡意。42rRz

  他们谈了不少事,有新有旧。弗罗多问了吉尔多很多夏尔以外的广大世界中发生的事。消息大多是悲伤的,而且不祥:聚拢的黑暗,人类的战争,精灵的逃离。最后,弗罗多问出了心底的话:42rRz

  “告诉我,吉尔多,自从比尔博离开我们之后,你有没有见过他?”42rRz

  吉尔多露出了微笑。“见过。”他答道,“见过两次。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跟我们道了别;不过我还见到他一次,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他不肯再谈比尔博,而弗罗多陷入了沉默。42rRz

  “弗罗多,有关你自己的事,你既没问我,也没告诉我多少。”吉尔多说,“不过,我已经有所了解,而且从你脸上,从你提出的问题背后的考虑,我看得出更多。你正离开夏尔,但你又心存疑虑,不知能否找到你所寻找的,或完成你希望达成的,甚至,你不知自己能否归来。难道不是这样吗?”42rRz

  “是这样。”弗罗多说,“可是,我以为我要离去是个秘密,只有甘道夫和我忠心的山姆知道。”他低头看着正在轻声打鼾的山姆。42rRz

  “我们不会把这个秘密泄漏给大敌的。”吉尔多说。42rRz

  “大敌?”弗罗多说,“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夏尔了?”42rRz

  “我不知道大敌为了什么追捕你,”吉尔多答道,“但我发觉他确实在追捕你——这在我看来确实很奇怪。我得警告你,如今你四面八方都有危险。”42rRz

  “你是指那些骑手?我担心过他们是大敌的仆役。那些黑骑手究竟是什么啊?”42rRz

  “甘道夫什么都没告诉你吗?”42rRz

  “没告诉我有这样的生物。”42rRz

  “那么,我想我也不应多说——以免恐惧让你裹足不前。在我看来,你出发得即便能算及时,也只是刚刚及时而已。现在,你必须加紧赶路,既不能停留,也不能回头。夏尔已经再也不能庇护你了。”42rRz

  “我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消息能比你的暗示和警告更可怕了!”弗罗多惊叫道,“我当然知道前方潜伏着危险,但我没料到会在自家的夏尔遇险。难道说,一个霍比特人都不能平平安安地从小河走到白兰地河了吗?”42rRz

  “可这不是你们自家的夏尔。”吉尔多说,“在霍比特人定居此地之前,就曾有其他人在此居住;当霍比特人不在了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来此居住。你们周围乃是广阔的世界,你们可以把自己圈在夏尔之内,却不能把世界永远隔在夏尔之外。”42rRz

  “我知道——但是,夏尔总是显得那么安全又熟悉。现在我该怎么办?我的计划是秘密离开夏尔,取道前往幽谷;但现在我连雄鹿地都没走到,就已经被人盯上了。”42rRz

  “我想你该依原计划而行,”吉尔多说,“我想,你的勇气应当可以克服大路上的艰难险阻。不过,如果你想听取更清楚的忠告,你该询问甘道夫。我不知道你出逃的原因,因此,我不知道追捕者会以什么方式袭击你。这些事,甘道夫一定知道。我猜,你离开夏尔前会见到他吧?”42rRz

  “我希望会。但是,这是另外一件让我心焦的事。我已经等了甘道夫好多天。他最慢前天晚上也该到达霍比屯了,但他始终没出现。现在,我担心出了什么事。我该等他吗?”42rRz

  吉尔多沉默了一刻。“我感到这消息不妙。”他终于开口说,“甘道夫竟然会迟到,这可不是吉兆。不过俗话说:别掺和巫师的事务,他们既难捉摸,又脾气火爆。要走要等,选择在你。”42rRz

  “俗话还说,”弗罗多回答,“别找精灵咨询,他们既会说是,又会说不。”42rRz

  “真的吗?”吉尔多大笑,“精灵很少信口开河给予建议,因为即便是智者之间,建议也是件危险的礼物,何况,所有的进程都可能出差错。而且,你想听什么建议呢?你还没告诉我有关你自己的一切,这样我又怎能作出比你更好的选择?如果你坚持要我给你建议,我会看在友谊的份上,给你建议。我认为,你如今该立刻出发,不要耽延。如果甘道夫在你出发前仍然未到,那么,我还要建议你:不要独自上路。带着愿意跟你同行又忠实可靠的朋友一起走。现在,你得感谢我,因为我并非欣然给予这些建议。精灵有自己的负担与悲伤,很少关心霍比特人乃至大地上其他任何生灵的所作所为。我们的路途无论是凑巧还是刻意,都甚少与他们的交会。你我这次碰面,恐怕不仅仅是凑巧;然而意欲何在,我却不清楚,我也怕多说不妥。”42rRz

  “我深深感谢你,”弗罗多说,“但你要是肯坦白告诉我黑骑手到底是什么就好了。如果我听从你的建议,我可能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甘道夫,而我该知道那正在追捕我的危险到底是什么。”42rRz

  “知道他们是大敌的仆役,难道还不够吗?”吉尔多回答,“逃避他们!别跟他们交谈!他们是致命的。别再问我了!然而我心中有预感: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卓果之子弗罗多,将会比我吉尔多·英格罗瑞安更了解这些凶残的生物。愿埃尔贝瑞丝护佑你!”42rRz

  “但是,我该从哪里寻得勇气?”弗罗多问,“那是我最需要的啊。”42rRz

  “勇气会在意想不到之处寻得。”吉尔多说,“要心存善愿!现在,睡吧!天亮时,我们应该已经走了;但我们会把消息传遍各地。那些漫游之人应该知道你的旅程,那些拥有力量行善的人也会密切留意。我称你为‘精灵之友’,愿群星照耀你旅途的尽头!我们甚少与陌生人相处得如此愉快,并且,从这世上其他漫游者口中听见古老语言的词句,亦是赏心乐事。”42rRz

  吉尔多刚刚说完,弗罗多便感到倦意袭来。“现在我要睡了。”他说。精灵将他领去一处就在皮平旁边的窝棚,他扑上棚里那张床,立刻就睡熟了,连梦也没做一个。42rRz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