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马恩的日常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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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猛然睁开眼睛，强烈的心悸下，只觉得天花板像是在旋转。好一会，他缓过气来，将手臂搭在额头上又躺了一会，但窗外的阳光已经穿透窗帘将房间照亮，加上恐惧的余味，让他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了。lgVHr3
马恩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早晨七点。今天要办的事情一一在他的脑海中苏醒。lgVHr2
他爬起身，检查了一下闹钟的闹铃功能，发现和前几次一样，莫名其妙就被卡住了。lgVHr10
马恩抓起闹钟，用力甩了甩，顿时从发条口的缝隙处调出一截细细的植物根须。他很难理解这东西为什么三番五次跑到自己的闹钟里来。lgVHr3
他的房间里既没有养观赏植物，也没有将闹钟带出门的习惯，如果是有什么人偷偷钻进家门，不可能这么多次了都没有被他抓住马脚——况且，上门的窃贼竟然什么都不拿，就偏偏对家主人的闹钟做恶作剧？开什么玩笑呢。lgVHr14
像今天这样被可怕的噩梦惊醒，之后发现的闹钟被卡住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次了。马恩不是没有怀疑这是否某种不详的预兆，可是，哪怕他平日里再仔细，也没能观察个所以然出来。尽管不觉得是偶然，但是，想要找出噩梦和闹钟的关系也是徒劳无功。lgVHr2
最让他在意的是，从来到日岛算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起初只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有一天，自己就做起噩梦来。即便用心理问卷去检查自身的精神状态，尝试去剖析做噩梦的理由，但是，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自己很正常，不应该做噩梦。lgVHr16
可明明已经做了噩梦，还三番四次地做，虽然不是每一天都会做噩梦，但却规律到每个星期都至少会做一次噩梦。偏偏他在惊醒之后，只有那种心悸恐怖的感觉残留下来，至于梦境的内容却怎么都想不出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根据噩梦的内容去分析自身做噩梦的缘由。lgVHr10
如果只是做噩梦也就罢了，可噩梦的后遗症至少会残留三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他无论看到什么东西，看到什么物件，看到什么人和事——哪怕是一支笔，一张纸，一个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一个前来打招呼的同事——也都会下意识去质疑这人和事物是不是也有问题。lgVHr4
明明在事后觉得是再日常不过的景象，在噩梦之后的数小时内，全都像是隐藏了某种可怕的秘密向自己扑来。lgVHr
可是，疑神疑鬼也得不到任何结果，只会让自己身心疲劳而已。lgVHr
诸如此类让马恩的生活变得不太寻常的因素实在太多，有很多都藏在生活琐事的细节里，让他每当深思就觉得不自在。lgVHr2
然而，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用处。lgVHr15
马恩从床上坐起来，就如同以往那般抓起枕头边的黑框眼镜。刚一抓住，立刻有一种惊悚的感觉从手掌处蔓延上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没有松手，反而下意识多加了一份力，黑框眼镜顿时发出“喀啦啦”的声响，似乎就要被捏坏了。lgVHr13
这种物体即将被破坏的声响，倒是让马恩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松开手，将黑框眼镜的镜架撅直，平静地戴到脸上。lgVHr6
他下了床，光着脚，走到窗边将窗帘收起来，让明黄色的阳光洒入房间里。然后，进入浴室，冲了个冷水澡。lgVHr1
面对噩梦之后必然到来的那无法控制的思维和情绪，他已经准备了一整套的处理和分析方法。这一个月来，为了弄清自己身上，亦或者是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上了。即便如此，真正谈得上是收获的成果却十分之少。严格一点，甚至让他觉得进度根本就没有向前，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打转。lgVHr7
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许多关键，问题是，到底遗漏了什么？完全想不出来。lgVHr1
噩梦每个星期都有一次，但在没有噩梦的日子里，马恩已经渐渐习惯了在日岛的生活。lgVHr1
五月份抵达日岛后，由同党人士上岛公介介绍过来的工作很适合他。lgVHr4
虽然最后一轮面试是由桂正和先生和他的妻子亲自考核，但也不算是刁难人，问的都是一些和学校工作有关的处理思维，马恩轻松就过关了，而且，无论是大陆的外国人身份，还是上岛公介的推介，都备受桂正和先生的青睐。lgVHr1
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没有什么难点，原先有想过可能会有一些激烈的职场暗斗，说不定还掺杂有政治因素，但实际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lgVHr
同事们有三分之二是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经验人士，剩下三分之一也是如他这般转业过来的，虽然不是很熟悉学校事务，但也都很习惯工作。lgVHr
新学校，新工作，一忙起来简直让人团团转，哪怕有人想要见缝插针地争夺权力，也得明确一个事实：所有人的职位已经固定了，至少在这一个学期的业绩出来前，几乎没有更换的可能。就连上岛公介极为在意的校内宣传部门，也是由桂正和先生的妻子一手掌控。lgVHr
马恩负责的是校内网的搭建，以及在他看来，内容完全是面向初学者的简单编程教学。在工作期间，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哪一个同事明显表现出政治倾向。lgVHr3
对同事的观察，对学校的观察，对金主桂正和先生的观察，无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仅仅是让马恩的工作走上正轨，完全不足以在工作中去窥视身边他人隐藏起来的秘密。lgVHr
无论怎么说，工作都是顺利的，繁忙的，也是愉快的。lgVHr1
和工作一样走上正轨的，还有日常生活。lgVHr18
马恩没有想到，自己在祖国没有找女朋友的动力，但抵达日岛后，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有了一个女朋友。lgVHr18
确切来说，他并没有主动追求对方，和对方的交往也一直是保持在礼貌的范围，即便如此，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两人就是情侣了。lgVHr4
日常生活里就是有许许多多让马恩感到莫名，但又不好拒绝的事情。lgVHr2
看起来像是好事，但到底是不是好事，马恩也有和寻常人不太一样的标准。lgVHr3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日岛。不过，交往和看待交往是双方的事情，无论马恩怎么想，也只是马恩一个人的事情。lgVHr3
当这位刚认识了一个月的女邻居，广田雅美小姐，向公寓管理员女士宣告两人的情侣关系时，马恩记得自己当时完全就是愕然。lgVHr2
“你们俩真是登对呢。”管理员女士说：“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成。”lgVHr1
“哪天？”广田小姐的声音有些疑惑。lgVHr7
“马恩先生刚来公寓三天，不就在你房里过夜了吗？其实前天晚上你们俩也去约会了吧？我都看到了。”lgVHr2
“他弄坏了房间的门锁，还吓了我一跳，请客就算是他赔礼道歉吧。”lgVHr
“话可不是这么说。马恩先生的性格挺好，换做是其他男人，就是口头抱歉一下吧。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怪你多事呢。”管理员女士一副深有感触的语气说。lgVHr
“你是不是变傻了？肯定是这样啊，你的工作也见得多了吧，那样没风度的男人。”lgVHr
“真是变傻了，广田小姐完全就是个恋爱中的女人了呢。”lgVHr2
这个时候，难道自己还能生硬地向那两个女人宣布，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吗？广田小姐当时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热切，让他无法明确拒绝，只能暂时糊弄过去。lgVHr1
这些天来，马恩看得十分清楚，广田小姐对待这份交往关系的态度是极为认真的，而且也十分主动。马恩几乎是被推着走，一个月后的现在，再想拒绝，就非得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和理由不可了。lgVHr11
至今，马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他当然不可能拿“要追寻离奇之事物的自己是个危险的男人”作为理由去拒绝对方。lgVHr14
尽管莫名其妙地，十分被动地，就有了一个女朋友。但硬要说的话，这段有女朋友的日子也十分快乐。有一种在祖国独自一人追寻离奇之事物时，完全没有感受过的惬意。lgVHr1
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这是马恩这一个月来自认为做得最好的事情。lgVHr1
不过，这样渐入正轨，不乏风趣的日岛日常，却也有不少让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相比，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的故事。lgVHr6
要说是否在意这种变化，马恩仔细思考后，也只能说：无法在意起来。这些变化就仿佛是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就如同一个人在生命历程的不同阶段，必然都会发生的变化。lgVHr1
马恩盯着从花洒里喷出的水，从身上滑落，汇聚在浴室地面上，打着旋流进出水口。他觉得这水莫名就像是这段日子里发生改变的自己，也如同这段渐渐习以为常的日岛生活。lgVHr4
他从浴室里出来，用宽大的浴巾用力擦头发，一边走到书桌前翻看昨晚的工作资料和个人研究资料。学校的工作和课案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按部就班的事情，相对邮局的工作要更加轻松一些。至于个人研究，都集中在对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有点让人在意的状况，包括自身的精神状态和一些日常细节里的突兀。lgVHr7
压在最下方的资料是关于二十四节气的分析和总结，但是只做了不到一半，马恩还记得，第一次在广田小姐的房间里过夜后，就将这项研究缓了下来。最初自己是因为觉得二十四节气和离奇之事物有关联，才进行了研究，可是，在之后，所有的联系和灵感都陷入僵局。在广田小姐的房间里过夜后，这种无法有所进展的感觉就更加清晰了。lgVHr6
马恩不是为了研究二十四节气才做这些调查分析，而是为了研究离奇之事物才调查二十四节气，如果线索和灵感都中断了，那么，再研究下去，得到的也不过是二十四节气本身的情报而已。他当时就想，简直是浪费时间。lgVHr6
至于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觉得二十四节气会和离奇之事物产生关联呢？马恩有点想不起来，不，确切的说，是想到了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似乎每一种都是主因，但事后来看，却又觉得是自己当时陷入了魔怔。lgVHr10
投入学校的工作后，更加实际的问题和麻烦，就更显得过去的自己真的是异想天开，完全不切合实际。lgVHr2
或许是因为在邮局的工作对自己而言，太过刺激，压力太大了吧——尽管马恩觉得不是这样，但脑海里仍旧浮现了这个理由。lgVHr5
总而言之，当在日岛恢复普通人的工作和生活后，看待事物的角度也随之一变，反而让人觉得，现在的生活才真实、轻松而有趣。lgVHr3
马恩一直都将二十四节气的资料压在最下边，现在更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它了，于是抽出来，塞回书架中。lgVHr
回返书桌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倒了废纸篓，但只有一个纸团滚出来，似乎是清理垃圾的时候遗漏了。lgVHr2
马恩拾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拾起来，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打开一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皱巴巴的纸张上到底写了什么，一共二十四个，像是符号，像是文字，没头没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然后，似乎自己在过后，又用笔将之划掉了。lgVHr6
他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扔掉这张纸的。不过，上边也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地方，无非就是自己胡乱涂鸦，又在事后觉得害臊，于是就划掉了，扔掉了。lgVHr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人敲响了。还没有等马恩去开门——他也没打算去，因为这个时间段会上门的只有一个——门就被对方从外边用钥匙打开了。lgVHr30
广田雅美端着餐盘走进来，这是两人今天的早餐。lgVHr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