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我很穷，没有经济实力食用较为昂贵的食材，更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所以，我会做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味道和材料都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今天晚上，我只做了锅鳙鱼汤和一盘卷心菜炒肉，配合必须的米饭，组成了我和式的晚饭。433P913
就算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是由我来做的饭，可我依然感觉很是生疏，吃的时候也总感觉有地方没有做好。433P9
好在式吃得津津有味，就连我煮的米饭也细细品尝着，不紧不慢、优雅而又平淡、就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虽然她本来就是。433P9
她也一直没有说话，也不是个喜欢在饭桌上说话的人，日本的文化也不主张在饭桌上说话，我只好保持沉默，吃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任由时间流逝。433P98
在吃完之后，式把筷子横放，式彬彬有礼地合手，说：“感谢款待，我吃饱了”。非常正式，非常优雅，透着十足的大小姐风范。433P9
“式，是我做得饭菜不好吃吗？为什么要这么见外啊？”433P9
这里可是式的住所，厨具都属于她的，所以今天的晚饭也有她的功劳。433P9
浅浅的微笑在式的脸庞上洋溢着，像薄雾外的太阳，即便朦胧而又梦幻，温度丝毫未减。433P9
“是没有必要啊，只是想试试秋奈你的反应而已。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说实在的，秋奈你真的应该改一改这个性格了。”433P9
式没有回答，只是黯然地微微低头，抿着淡到近乎透明的嘴唇，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一股哀伤。她沉默着，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情。433P9
其实我也知道，我稍微有那么一点自卑。可我觉得我的性格挺好的。至少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至少能让式喜欢上这样的我。如果是更加强硬、更加任性的性格，恐怕早就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吧？433P91
我不敢看式的眼神，生怕她真的讨厌现在的我，只好茫然地盯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只好无言地忍受着这被沉默支配、被压抑填满、仿佛深海一般的空气。433P9
不知过了多久，式依然没有对我解释为什么要这么说，甚至连道歉的话语都没有。实在是没办法忍受的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收拾桌上的餐具，去厨房里洗刷。433P9
无数错乱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激荡，使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433P99
我甚至觉得，之前式在根半大楼楼顶上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来的，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433P91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得了解我，只是因为我喜欢她，才回应这份喜欢。我身上的缺点，我身上那些不招人喜欢的地方，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不然她也不会说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话语。现在发现了，却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说什么“改一改这个性格”，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433P922
我的性格从前世开始就是这样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的孤独，现在要我改变，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的内心并非是铁板一块，实际上与之相反，相当的脆弱。要不然我也不会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去，要不然我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依然选择活着。433P91
碗筷很快就被洗干净，我甩了甩手上的水，也不擦拭，直接走到沙发旁，怒气冲冲地坐在坐了下来。为了表达我现在很不开心、正生着闷气，我刻意地和式保持一定的距离，还躲避着她的视线，拒绝与她有任何交流。433P92
式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坐在我的身边。她试图像之前一样把我的身体拥入她的怀中，却被我灵活地躲开、强硬的拒绝——在解释清楚之前，这件事可绝对没完。433P92
见到我的反应，式只好陪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倾诉。433P9
“好啦，不要生气啦。刚刚是我说的不对，我是想让你变得自信一点。比如说刚刚的鱼汤和炒菜其实很好吃的，我觉得你应该自信地请求赞扬，最好撒撒娇什么的。”433P9
“哈？撒娇？式你在说什么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撒娇的人吗？”433P95
一想到自己撒娇的样子，我的身上就忍不住竖起鸡皮疙瘩。433P9
“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撒娇的。式你就别想这种事情了，根本不可能出现。”433P931
“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自信一些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害着自己啊？现在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还会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你，甚至会觉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吧？如果再严重一点，是不是还会觉得我在玩弄你的感情、亵渎你的心意？”433P9
果然，只要式一开口，就算我心理再怎么不满，也终究无法发作。433P9
——但也只是无法发作，不等于我心中的不满与怒火就这么消失了。433P9
式又一次想要抱住我，却被我用视线逼退了——现在的我，可一点都不好惹。433P922
“不要想了，现在我很生气。什么‘有必要改变自己’……我根本不需要改变！以我这种性格，要真的改变，也只会像契诃夫笔下、存在于《变色龙》里的那个奥楚蔑洛夫一样，欺软怕硬、外厉内荏、摇摆不定、阿谀谄媚。式你肯定不会喜欢那样的我吧？”433P923
“当然……实际上，你说的那种人，可以说是集合了人类全部缺点呢。”433P9
“所以，我是不会改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因为……”433P9
因为我一旦改变，坚持了两世之久的那份喜欢，定然也就不复存在了。433P9
我是知道的，人在社会中，只能适应社会本身。所以一旦有了工作，一旦进入职场，人就会变得越发圆滑，就会越发表里不一。无论是对谁而言，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这个人非常的有钱、非常的有才华，可以无视环境和他人对他的评价。433P911
所以，在今生重生之后，在知道“观布子市”存在之后，我变得越发地努力，就是为了在见到两仪式之前，能够维持住这份喜欢，使之不会变质。433P91
微笑着摇了摇头，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反而自顾自地说这话。433P9
“既然是我说错了话，那说明就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秋奈你的心情。那你要怎么处罚我？无论是怎样的处罚，我都会答应的。”433P92
难道式的内心在期待着什么吗？433P93
“怎么可能会处罚你啊？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两仪式啊！就算我惩罚我自己，也不可能惩罚你。但是，无论你怎么说，我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性格！”433P9
我宁可让式讨厌真实的我，也不想让式喜欢虚假的我。433P91
为了表现自己心有不平的态度，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的边缘，睁大眼睛、皱着眉头瞪着两仪式——虽然我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实在是蠢透了，和炸了毛的猫没什么差别。433P94
可是我越是躲避，式贴得越近。在我避无可避的地方，她的身体终于还是和我贴在了一起，她的右臂终于还是揽住了我的腰肢，她的微笑终于还是融化了我心中的怒气。433P9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秋奈。是我不对，要不……我自己惩罚自己？比如明天一天不准吃饭什么的。又或者你打我两下？哪怕是开枪都可以的。只要不死，我都能自己治好自己。毕竟我连接这根源嘛。”433P92
听到式的话，虽然怒气被消减了许多，可我还是立刻瞪了她一眼。433P9
“你说什么傻话呢！哪有这种惩罚？所谓惩罚，只是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让对方记住自己的错误而已。式你又没犯什么错，只是……只是……”433P9
——只是我自己没有做到最好。433P97
我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理智告诉我，如果我说了出来，式一定会非常伤心、非常自责。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和她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433P9
“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要生气了，可以吗？秋奈没有任何过错，秋奈只是秋奈就足够了，不需要为了我而改变，也不需要为了别人而改变。因为一旦被改变了，秋奈就不再是秋奈，而是别的另外一个人了。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秋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433P9
无论我再怎么想也绝不可能会想到，那个始终微笑、始终温柔的式，竟然会说出这样近乎撒娇一样的话语。433P910
虽然她的话在我听来总感觉不对劲，让我有种其实我在撒娇、式只是回应我的撒娇的错觉。可是这个时候的我不想深究，只好当即回应她。433P94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下次的时候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了，好吗？我只是我，不是别人，也不想要成为别人。虽然我的性格是软了点，但是我也是会生气的……就像刚刚那样。”433P93
“我是认真的，下次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会这么生气的——不，会比这更生气，记住了吗？”433P96
说着，式带着温暖过头的笑容，张开了怀抱。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433P9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吐了出来，然后摆正坐姿，和往常一样躺在式的怀中。433P9
在式的怀中，心中的不满与气愤被完全消灭，不留任何参与。433P91
像是给炸了毛的猫咪顺毛一样，式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温柔十足。433P92
“秋奈完全变成了女孩子啊。如果不是你说，我完全想不到上辈子的你竟然会是男性呢。”433P9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身份生活了十六年，无论是谁都会变成女生吧？既然事实如此，我肯定保留无聊的坚持，自然而然地以女生的身份生活着。随着肉体不断成长，心灵也受雌性激素改变，大脑的思路也变得和之前不同，完全变成女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说，式你对现在的我有什么意见？先说好了，和刚刚说的一样，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绝对、绝对不会！”433P99
“当然没有意见啊……其实，我不自觉地说出了想让你改变的话，看到你生气了也没有解释，是有原因的。”433P9
那个魔术回路连接着根源的沙条爱歌，拥有击溃从者的力量，甚至能用手指阻挡布伦希尔德的宝具。那么比沙条爱歌更进一步，整具肉体都连接着根源的式应该会更强一些。433P915
式的感情发展到这一步，能让她发生变化的，只有我被“人类”本身害死、或者永远地陷入折磨。为了不让式变成那个样子，未来的我穿越时空，找到式可以说是合情合理。433P9
“还记得那一天，你在根半大楼上突然失去了意识吗？”433P9
“就是那个时候，未来的你接着你的身体，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的你非常自信，还学会了撒娇，简直是我理想中的你呢。一想到将来你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就难免有了期待嘛。而且，人生在世，还是要多笑一笑，更具活力一些，才能重视她的人放下心来。”433P9
未来的我、式理想中的我，在我听来实在是不可思议。433P92
难道我会变成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吗？难道将来我会遇到很多事情，不得不改变现在的自己吗？433P9
这些疑问充斥在我的心中，让我的内心滋生着恐惧。433P93
人类为了适应环境不得不改变，但是人类本身却一直害怕着改变。我也是这样。对于未来那个我，我实在是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变成那个样子。433P9
——难道未来的我，为式生了个孩子？成为了母亲之后，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433P926
说实话，我被这个念头惊呆了。只得赶紧掐灭了这个想法，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433P9
“……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式你都说了，那是你理想中的我。”433P9
如果式更喜欢未来的那个我，我肯定还是会有一点点嫉妒的，这是人之常情。433P9
可是式接下来的话却大出我的意料，比刚刚那个“为式生孩子”的念头还要惊讶。433P9
“其实，我也嫉妒过别的世界的两仪式呢。当然了，并不强烈，和你一样都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嫉妒。”433P92
“确实有过的。毕竟，这里的两仪式和别的世界的两仪式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同。在遇到你之前，两仪式不知道喜欢的感情是什么，更没有体验过被喜欢的感觉，身边可以信赖的人也只有橙子，日复一日地过着人偶般的生活。在知道你喜欢别的世界的两仪式后，无论是我还是正在沉睡的那孩子，都有些嫉妒存在你认知之中的、有着黑桐、活得幸福的那个两仪式。”433P9
听到式的话，我的内心莫名地泛起奶茶般的喜悦。甚至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433P97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庆幸啊。说到底，黑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能陪伴两仪式走完这一生，可是终究还是没办法让你幸福啊。在这一点上，我终于算是胜出了黑桐那家伙。即使到了遥远的未来，我也能陪伴着你，让你不至于孤独呢。”433P9
“所以，现在这点嫉妒心完全没有了啊。这个世界的两仪式不需要黑桐，也不需要别的人，只需要有佐久间秋奈就足够了——对这里的两仪式而言，没有比佐久间秋奈更值得喜欢的存在了，哪怕整个世界、整个人类都不能相比哦？”433P926
式的话，让我的脸颊发烫。我把头埋在式的胸中，体会着式的温暖。433P91
可是，就在我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段嘈杂的噪音打破了弥漫着草莓味的气氛。433P910
我和式都以为是橙子打过来的，但是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了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433P9
这是浅上藤乃的声音。433P91
我瞄了眼电话上的数字，确实是浅上藤乃的手机号。433P91
“我是佐久间秋奈，你是浅上藤乃小姐，对吧？”433P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