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偏厅。3tOTn1
钱程手里有本装订豪华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的纸页也很厚，钱程觉得这更像兽皮。书页上，用一种带着纹饰的字体，记录着皇宫中的诸多礼仪规则。3tOTn
“这能有什么感想。”钱程不以为然：“只要别太出格，就随他们来吧。”3tOTn
“你发现了什么和我们差别太大的地方么？”她追问道：“希望别造成麻烦……”3tOTn
“有是有，不过和咱们没关系。”钱程顺手翻了几页：“你看，像这里，关于贵妇间问候的礼仪。”3tOTn
“他们认为皇后是最尊贵的人，其他人都要向她行礼。”钱程指着文字：“——其中包括了皇帝的母亲。”3tOTn22
术师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愣愣地看了看书页，又看了看钱程。3tOTn
“这个……你没看错吧。”过了片刻，她回过神，压低声音道：“来，我帮你看看，你的翻译符文是不是出问题了——”3tOTn1
“没问题的。”钱程谢绝了她的好意：“而且我已经开始学这边的语言了。他们的文字是这些简单字符组成的，读写都算容易。翻译符经常词不达意，或者干脆直接失效，我觉得还是自己花点时间，学会了更保险。”3tOTn2
“那他们真是这个意思？”术师姑娘还是按捺不住心疑：“太后拜见皇后是什么鬼……”3tOTn
“也不用大惊小怪。”钱程倒是很淡然：“前两天不是已经清楚了么，他们不在乎这些的。既然不关心先人和宗庙，对长辈不重视也不意外。这原本就是相互关联的。”3tOTn
“而且这也能解释我其他的疑问。”他坐直身，滔滔不绝起来：“刚来这边时，我试图寻找些介绍当地历史和文化的资料，但找了很久，也没有靠谱的书籍。”3tOTn8
“这边书不多，关于历史的更少。我找教会的人帮忙，才借到几本。不过说实话……”他迟疑了下，还是直言不讳道：“那些教会史大部分和神话故事集差不多。”3tOTn7
“此外还有些私人撰写的书籍。”他仰头回忆了下：“这些书的水平差别太大，有些还可以参考，有些连我这种初来乍到的人都能看出不对。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书之间不是相互连接的。”3tOTn
“教会已经是拥有文献最多的机构了。但主教说，那本讲述精灵战争的书籍之后，就只有古人类帝国第二个王朝的记载了。中间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民间传说去猜。”他咧了咧嘴：“甚至，连中间到底空了多少年，他们都不知道。”3tOTn7
“其他的，就是些史诗和贵族们自己编的传记。”他合上手里的书：“这些基本只能算是文学作品了。”3tOTn
“你意思，这也和他们的习惯有关？”术师姑娘似乎明白了些。3tOTn
“对。”钱程点点头，分析道：“上古的史官，和巫祝是一类的职业。写成的史料，是藏于府中，给祖先看，也给后人看的。”3tOTn6
“史书本身，是把先人、自己、后人联结起来的绳索。从未谋面的人因此可以相互对话，一个人的存在因此可以向前、向后延展，直到他和历史本身融为一体。”3tOTn4
“易经说，‘生生谓之易’。一代代人，就在这延绵不绝的文字下生活、生长、生生不息。所以它才会被重视，因为它与亿万人已然交织在一起。”3tOTn
“不过这边的人没这个需要。”他随手比划了下：“他们不关心先人，后人一样不关心他们。如果把一切交给神灵，那这些联系确实就不重要了——而既然并不关心，又何必费心记载史料呢？”3tOTn
“教会的史书是为了用历史故事歌颂神灵的。贵族的记录是为了鼓吹自己天生高人一等，也为自己的继承权服务的。在这之外，除了寥寥无几的真正有兴趣的人，恐怕就是一片空白了。”3tOTn
“说到底，人家不需要。”钱程摊了摊手。3tOTn8
“上次就给你说了，别太计较。现在可没工夫教化蛮夷。”钱程安慰道：“反正不管咱们的事，他们开心就好。随他们去吧。”3tOTn13
上次见过面的那个修女，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看来对钱程还是心有余悸。3tOTn
奥莉维娅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她与钱程接触不少，也并肩作战过。她上前打了个招呼，客气地问道：“那本礼仪规范您觉得如何？”3tOTn
“我觉得很不错。”钱程礼貌地笑着回答：“很完善，也很符合这里的实际情况。”3tOTn10
“感谢您的称赞。”奥莉维娅看起来很开心：“我的导师泰莉丝女士参加过这本书的编订，她会很高兴的。”3tOTn
“先生，如果您想觐见的话，有一些基本礼仪需要遵守。我们会帮助您学习掌握，确保您举止得体的。”她说。3tOTn
“没问题。关键场合，别提出太唐突的要求就行。”钱程很容易就答应了，倒是让她们有些意外。3tOTn
“其实也没什么。”奥莉维娅解释道：“陛下的宫廷中，从极北的埃尔迦德到南方的精灵领地，各处使者多有来往。他们大多依照自己的礼节，你也只需要遵循故乡的礼仪就可以。当然，也有一些基本的要求，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困难。”3tOTn7
“另外，需要什么的话，告诉我们就行。”她补充道：“大家都对远方的客人很好奇，宫廷总管大人已经答应，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3tOTn
“现在离觐见还有不少时间，需要的话，裁缝可以赶出一件礼服。其他打扮用的东西我们也会也会送来。”3tOTn
她笑着指了指大厅尽头，另一间宴会厅。不少人正聚集在那里：“这里是贵族公子们最喜欢的场合。不妨好好装扮下，相信你也一定会受到贵妇小姐们欢迎的。”3tOTn
那里，不少穿着丝袜高跟鞋的贵族少爷，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向女士们大献殷勤。3tOTn12
钱程的嘴角抽搐了下。3tOTn2
“我穿我这一身就行。”他婉拒道：“我的主要任务……”3tOTn
几名贵妇交谈着从他们一旁走过。其中一人戴着一顶高得夸张的尖帽，看起来像是把塔楼顶在了脑袋上。3tOTn
一段长长的纱布从尖顶垂落下来，随着她的步伐摆动，正好扫过钱程的脸。3tOTn7
钱程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来。3tOTn3
“关于礼节，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奥莉维娅说：“之前那次宴会，我留意到了一些不合礼节之处，希望你能注意下。”3tOTn
“那次，我看到你和夏洛特殿下一同走出宴会厅。开门的时候她在等你，你却没反应。她把门推开，你就径自走出去了。”奥莉维娅陈述道：“这是不礼貌的，你应该给她开门。”3tOTn3
“我听说你也是名军官。身为骑士，应该对贵族女士保持敬意和礼让。”修女替她概括道：“这就是我们想提醒你的。”3tOTn
钱程狐疑地打量着她们。3tOTn3
“我恐怕难以从命。”他回答：“不瞒二位，我在故乡，也是名学者。对于礼，自以为还算了解。可这要求是在太古怪。”3tOTn
“而且，我是天子的使者。”他强调道：“如果处处显得卑下，损害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名声。”3tOTn2
“二位向我提出这番要求，我如果答应了，今后呢？”他质问道：“难道下次会面，就让我为你们夏洛特殿下弹琴鼓瑟了？”3tOTn8
“啊，那样就更好了。”修女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夏洛特她确实喜欢音乐，你能演奏乐器，她会很开心的——”3tOTn7
钱程冷着脸看着她。3tOTn3
钱程转过身，一言不发，拂袖而去。3tOTn7
“事关重大，这可是咱们在这边第一次参与正式外交场合。关系到天下的面子，不能妥协。”钱程不悦地说。3tOTn23
“而且，她竟然依据蛮夷的鄙陋礼节，说我不礼貌！”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中原人和这帮吃饭还靠手抓的蛮夷，谁的礼才是更文明的？”3tOTn8
“真是无礼之徒。”3tOTn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