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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白骨露於野

  六月五日,星期一。42TQa

  对于处于季风气候的日本天宫市而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入梅雨季节了,但是最近的天气却出奇得好--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已经在上个月将雨水全部降完似的。往年总会被云翳遮蔽的强烈阳光直射地面,使得地表的气温直线上升。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使得士道不得不在今天换上夏季校服。42TQa

  就在士道起身准备前往学校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个人影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正前方,于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名与琴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42TQa

  身穿衣料轻薄而凉爽的洋装、头上戴着几乎快要遮住眼睛的白色草帽。帽檐下方是犹如海洋般的蓝色长发,而蓝宝石的双眸正从头发的缝隙看着士道。最大的特性是她的左手。不知为何,她的左手戴着外形被设计得滑稽有趣的兔子手偶。42TQa

  “四糸乃!”士道当然不会忘记如此有特色的女孩的名字。在士道打开门之后,便来到四糸乃的身边。42TQa

  “Hello~士道,好久不见了呢!”随后戴在四糸乃坐上的兔子手偶突然张开嘴巴发起亲切的问候。42TQa

  “哦哦,好久不见了……那个,四糸奈。”士道轻轻点头,对手偶做出回应。“四糸奈”是这个手偶的名字,同时也是四糸乃的朋友。尽管她的本体只是一个兔子手偶,但据说当四糸乃戴上这个手偶时,她的心中就会出现另一位名为“四糸奈”的人格。42TQa

  换而言之,手偶的举动以及所说的台词都不是出自于四糸乃的本意。42TQa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检查已经全部结束了吗?”42TQa

  “嗯~检查的部分,在很久之前就完成了唷~只是还需要稍微练习一下~”四糸奈一边高兴地挥舞短短的布偶小手,一边如此说道。42TQa

  “什么练习?”42TQa

  在士道说完后,四糸奈便掀起四糸乃的帽檐,对着后者的耳朵轻轻叮咛。这样这样,如此如此……42TQa

  “呜!”仿佛相当害怕似的,四糸乃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但在做完一个吞咽口水的举动之后,她张开颤抖的樱唇,用比起上个月更加清晰的声音说道,“早……早安呀,士道……”42TQa

  “哦哦!”只见士道张大眼睛,身体微微后仰。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四糸乃相当害羞又怕生,所以时常将与外界沟通的事情交给四糸奈处理,自己则几乎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而现在,则是士道第一次听见四糸乃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42TQa

  此刻,士道的右耳突然响起“哼哼”两声,很明显是琴里的声音,看样子她已经回到了。42TQa

  “怎么样呀?她也能跟我和令音说话了唷。”42TQa

  “真的吗?好厉害呀,四糸乃!”42TQa

  士道说完后,四糸乃难为情地拉低帽檐,不过嘴角却透露着几分笑意。正如琴里所希望的,精灵能够学习融入社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无论是十香,还是四糸乃,亦或是接下来现世的精灵们。42TQa

  在跟四糸乃挥手告别之后,士道来到坐落在五河家隔壁的精灵公寓内,也正是十香目前所居住的这栋建筑物,由拉塔托斯克特别建造的“精灵专用特设住宅”,据说即使发生意外事故,也不会轻易地被破坏。42TQa

  然而还没有士道走进精灵公寓,面前的自动门便悄悄地开启了。紧接着,一名少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门的另一侧走出来。42TQa

  在山南阳光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长发、美丽的容貌以及坐镇其中的水晶双眸。她是士道的同学,也是精灵,其姓名为夜刀神十香。42TQa

  在看见对方的装扮时,士道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现在穿着十香身上的,并非是直到上个礼拜为止都会穿去上学的西装外套,而是短袖衬衫的夏季制服打扮。42TQa

  哎呀,士道也是从今天开始更换夏季制服,所以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看见那套比起往常更加凸显身材曲线的服装之后,士道难免会感到有些心跳加速。42TQa

  “嗯……士道?!”似乎知道现在才察觉到士道的存在,十香睁大眼睛并且大叫出声,“怎么了吗?居然一大早就能见到面,真是难得耶!”42TQa

  被十香诚挚的眼睛注视着,士道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嘴巴说道:“啊啊……我……我想说偶尔跟十香一起去上学应该也不错吧……”42TQa

  顷刻间,十香的脸颊微微发红,表情也在瞬间变得非常愉悦:“是吗?嗯,那个,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唷!”42TQa

  只见十香高兴地用力点头……该怎么说呢?看见对方如此坦率地表现出喜悦,还真是让人感到难为情呀。由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士道便将原本拿在手上的便当袋递过去,说道:“还有,这个。这是今天的午餐。”42TQa

  “哦哦!”只见十香满脸笑容地结果那个便当,“今天的……今天的菜色是什么呢?”42TQa

  “嗯,今天有莴笋培根卷、肉饼煎蛋还有通心面番茄莎拉。啊,主食是鸡肉炒饭唷。”42TQa

  “你说什么!”只见十香脸上面露惧色,然后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抱紧便当袋,“这……这样不会有问题吗,士道?”42TQa

  “啊……什,什么问题?”42TQa

  见到士道以呆滞的语气提出疑问,十香压低音量继续说道:“便当里居然同时出现莴笋培根卷与肉饼这种豪华的菜色,要是让大家知道的话,说不定会演变成严重事态呀?在最坏的情况下,大家说不定会围绕着这个便当引发暴动--”42TQa

  “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42TQa

  “是……是吗……那就好。不,不对。将白饭做成鸡肉炒饭这种事情可是天理不容的行径啊……很可能会因此引发五雷轰顶呀?”42TQa

  “不,我又不是在渡劫。”一边沉思十香是从哪里学到这些话,士道一边回答道,“难道你不喜欢鸡肉炒饭吗?我可以跟你交换菜色唷。”42TQa

  倘若菜色完全相同的话,很有可能会再次被折纸追究原因。所以从两个礼拜前开始,士道总会巧妙地更改过双方的配菜。不过,士道的便当主要都是昨天晚餐的剩菜,所以几乎没有花多少工夫料理。42TQa

  但就只士道提出这个建议的瞬间,十香却紧紧抱住便当袋,同时用力地左右摇头,摇晃的力道大到不禁让人怀疑头会不会因此掉下来的程度。42TQa

  “玩够了没有?”就在此时,两人耳畔传来凛冽的声音,不由分说。待士道和十香转过头,往声音的来源方向一看,才发现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穿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西装制服,手里拿着书包,如银河一般浩瀚的蓝色眸子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威严。42TQa

  “哦哦!是宸呀,好久不见了!”似乎被黑发少年此刻的模样震撼住,过了好一会儿十香才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对着面前这位士道的义弟打了声招呼,“你已经恢复了吗?”42TQa

  尽管之前两人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但现在十香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42TQa

  “嗯,早上好。”点了点头,比起十香,宸的表情显得极为平淡,目光在十香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即刻转到了士道这名所谓的兄长的身上,“距离上课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吧,士道?”42TQa

  “……”尽管感到今天的宸特别奇怪,但在听完宸说的话之后,士道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眼睛瞬间放大,的确跟宸所说的一样,距离迟到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看样子,慢悠悠地步行是肯定来不及了。42TQa

  “你们两个慢慢聊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见到两人的面色有变,宸快一步做出反应,没等士道和十香开口,在将话撂下之后便犹如脚下生烟一般,迅速地朝着与学校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42TQa

  “他是想要干嘛?”42TQa

  ◇42TQa

  大概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村子里的活人都被杀光,已经没什么可抢之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吴淞总兵李成栋便带着他的几千士兵离开了嘉定这个让他觉得恶心的县城。42TQa

  事情要从这年的五月份说起,五月初九,清军攻破南京城,大明又一皇帝南逃,同时逃走的还有嘉定的县令钱默。待清廷那些旗人将南京安顿好之后,便派遣张维熙到嘉定担任县令。但就在六月廿四日到任当天,明朝的嘉定总兵吴志葵便率领百人,白布裹头,昼伏于东门外时家坟,到了晚上各持火把逼近县城,养眼捉拿张维熙,那个倒霉县令得知消息后很快便逃之夭夭。廿七日,吴志葵再临县城,百姓夹到迎接复明之师。42TQa

  如果李成栋没有投靠满清、还在南明小朝廷为弘光帝朱由菘效力的话,说不定会力挺他吴志葵,不过现在既然李成栋已经为满清效力,并且将自己上司的遗孀献给大清主子爷,自然不可能跟吴志葵合伍。没等上面下命令,李成栋自己就带着两千骑兵,闰六月初七初八,路过嘉定的时候实行被后世唾骂的三光政策。从那时候就跟嘉定结下梁子了。42TQa

  十二日,不知道是哪个混球向摄政王多尔衮提出“剃发令”这个挨千刀的建议,一开始是让所有士兵剃头,剃成金钱鼠尾,要能穿过钱眼才行,否则就要杀头,到了后面是直接扩展到所有男人,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42TQa

  这项建议别说是汉人老百姓了,就是李成栋自己一开始也不能答应,不过眼前给满人卖命,李成栋还是决定在期限到来之前将自己的头发给剃了,麻花辫不行,光头也不行。奶奶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账提出这个建议,我李成栋非活剐了他不可!42TQa

  然而令李成栋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正在琢磨呢,嘉定那边,自己留下的300名守船士兵被杀了84名,船只和装备,凡是可以被点燃的愣是被烧得一干二净。经过探知之后才发现是嘉定一批乡民干的。42TQa

  算了,本官不跟这些刁民计较。十五日,李成栋去太仓求援,行至罗店的时候又被乡兵追杀,可以说是伤亡惨重。奶奶的,既然你们不知好歹,就别怪老子不客气。42TQa

  盛怒之下,李成栋竟开始疯狂纵兵报复,滥杀无辜。十八日黎明,他率并攻打罗店,遭遇支洪、陆文焕率领的乡兵抵御。李成栋暗遣精兵东渡练祁,西渡荻泾,乡兵腹背受敌,退入镇内。时值早市,清军入镇屠杀,居民死难1604名。42TQa

  十七日,明督察员观政、进士黄淳耀及弟渊耀,与前左通政侯峒曾集众公议,决定划地而守,城上高悬“嘉定恢剿义师”大旗,自制各种武器,严阵以待。廿五日,吴志葵遣游击蔡乔率兵200余名资源嘉定,扎营城外,却于次日五更遭到李成栋伏兵袭击,蔡乔战死。李成栋引兵归吴淞过新泾桥时,纵火焚屋,鸡犬不留。42TQa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来回。就连李成栋自己也不知道对嘉定这个城市干下了多少滔天罪行,即使自己知道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但事情已经做了,再怎样洗白都是下地狱,那么干脆就把事情做绝,至少满人可不介意他多杀汉人!而且有那几位英什么灵的帮助,相信满人统治中原不用耗费太长的时间。42TQa

  看到天色已经微微露白,不想夜长梦多的李成栋便率领着自己的部下,见到眼前的村子已经焚毁得差不多,便骑上马迅速撤离。当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是人性泯灭,否则没人会替他们洗白,更不能掩盖明末清初汉人被满清疯狂屠杀的事实。42TQa

  在清兵撤退之后,一处火海汪洋之中,有一道身影从被烧着的槐树上滚落了下来,正是之前一直处于蛰伏状态的宸。此刻的他跟七八岁小孩几乎没有区别,如女孩子般的相貌加上完全背离剃发令的发型,一旦被清兵发现的话,无异于死路一条。42TQa

  在灼烫的地面上不停翻滚,将衣服上的火焰熄灭之后,宸有气无力地趴在地面上,遥望着清兵远去的方向,嘴里不忘碎碎念道:“幸亏那日服下的续命金丹还有不少药力残留在我的体内没来得及消化掉,不然这次真的要被大火烧得半死。这仇,我一定会报!!”42TQa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宸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脆弱不堪的黑夜逐渐被新一轮的白昼所替代。然而目睹着这个破晓的黎明,宸心里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反而感到异常悲伤。大概是早晨六点多钟的样子吧,在乡里肆虐的大火已经逐渐消退,映入宸眼帘的是一片焦土,在经过清军劫掠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的生机。42TQa

  或许昨天夜里天色昏暗的缘故,宸不能看清楚清军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在太阳再次从地面上升起之后,无论是宸想要看到的,而是宸不想看到的,都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帘,压迫着他的每一根视觉神经。42TQa

  除了已经完全坍塌的房屋废墟以外,更多的则是家畜以及人类的尸体,而且这些几乎都是手无寸铁的劳动人民,被清兵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屠戮,有的是被砍去了脑袋,有的是在背上连续砍了几刀没有死然后又在脖子上补了几刀,这些还是比较完整的尸体,宸见到更多都是被烧焦了的,相比于女性而言,男性是很幸运的,至少在他们的尸体上没有发现被猥亵的痕迹……在已是废墟的乡里面稍微走了几圈,宸就感觉到异常恶心,或许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一直未经历过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在亲眼目睹了这一骨肉狼藉的场景之后,感觉前些日子吃下去的食物都要呕出来的那种感觉。42TQa

  先辈们究竟是怎样在这些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活下来的啊?!宸明显可以感觉到,如果让一个处在和平年代已久的现代人穿越到乱世,百分之九十九是活不下去的。“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一开始从史书中读到这句话,宸不以为然,到了现在他方才明白其中的真谛。42TQa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42TQa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