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始终没有停，滂沱的雨滴随着风拍打，粉碎在玻璃上，拉扯倾斜为纵横的溪流，模糊了玻璃原本的透明清澈。3v4xD
他蜷缩在角落中，让毯子盖在头上披落而下，紧紧地包裹住了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吞咽下冰冷潮湿的水汽，有着伤口血液凝结般的粘腻反胃。3v4xD
他平时都是很喜欢雨的，在室内，隔着玻璃看着雨丝连绵坠落，听着雨点敲击窗户的清脆鸣奏，带来的是舒适的安心和梦幻的水雾。3v4xD
他侧过身，透过玻璃看着窗外，大雨激荡而成的白雾笼罩了街道，一切都显得微微扭曲，灯光的烟火在其中摇摇欲坠。随着风的游动，雨雾翻滚，扭曲，如同无形的巨在其中蛰伏，呼吸，喷吐出贪婪的冰冷气流，爬行蠕动在楼宇的钢铁森林之间，等待吞噬猎物。3v4xD1
“嗨，在想什么，我的小龙。”他抬起头，父亲带着外界的水汽推开了图书馆的门，门框橱窗边的书页轻轻晃动。“今天一天都没出去，你不是挺喜欢雨的吗。“3v4xD1
“它还在。”他轻声说到，父亲又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将手小心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感受到了那病态的热度。3v4xD
“是的，还在发烧呢。“父亲透过他勉强的微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一些。3v4xD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其他人都认为它是假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精神上的异常引起的生理病变才才产生的幻觉。只有父亲相信他真的看到它了。3v4xD
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同学，大人都不相信他，因为他们都已经被它吞噬，它的掠食不存在于现实物理的层面，它会贪婪地吞噬那些受害者的心灵，那些美味的东西，同情，正义，浪漫，幻想，吃的一干二净，用它的利爪和鳞片将心挖掘地千疮百孔，只留下沙化般的荒芜漏洞。3v4xD1
它得意的扭转蠕动着自己的蜿蜒，滴落下的毒液带着蠢人的早熟、懒人的平庸，自以为是的高傲，自私自利的残忍。3v4xD
“jabberwocky”来源于非现实的如龙怪物，却将它那贪婪，黑暗的巨口放在现实与梦境的连接处。3v4xD
“你会打败它，对吗，我的儿子。”父亲微笑着梳理他的头发，胡须蹭过他的脸颊，语调平稳，确信，就像古老贤者对着即将出征的勇士。3v4xD
“我不是爱丽丝，也不是镜中的小男孩，爸，我没有佛盘剑。”他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3v4xD
“但你可是龙啊，我的儿子。”父亲大笑着架起了他的手，连带着毛毯挥舞着，仿佛巨龙展开的双翼。“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变得比那条炸脖龙更强，你没有剑，你也不需要，你不是勇士，你是翱翔天际的……”3v4xD2
“你有很久没有做梦，也没有回来过了。”它低空盘旋着，形无定态的烟尘之翼投下一片恐怖弥漫的阴影，体态柔转，诡秘，宛如海中漂浮的软体水母。3v4xD
它微笑着，恰如当时在父亲来临之间隔着玻璃对他微笑，荆棘的凸起倒刺在修长的脖颈上林立，它没有犄角，只有弥漫的黑雾中从颅后支撑而起的棘冠，它的躯干和木乃伊一样枯瘦嶙峋，却灵动，庞然，它的形体和雨雾一样，多变，模糊，朦胧，永远也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现实轮廓。3v4xD
碎夜低下头，他漂浮卷曲在半空中，在水面上，就像一个沉睡于母体羊水中的胎儿，他漂浮在一片无边的海洋上，水面是完全的静止，冰封，每一丝泛着泡沫的细微涟漪，形似古老书卷上的褶皱，一滴滴宝石般的晶莹水滴浮于镜面静止的海洋上。3v4xD
这里无垠，空旷，寂静，只有这浩瀚平整的海面和崎岖凸起的，岛屿般的阴影，一切的倒影都是如此清晰。3v4xD
碎夜一瞬间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这超然的海面倒影细节上如此清晰，详细，以至于似乎比他本身更加真实，他本身才是水面下那条黑暗之龙的倒影。3v4xD
碎夜看着自己的镜像，这个阴影黑暗的轮廓是如此陌生，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长久地照过镜子了，他还记得那被层叠密集半透明黑鳞覆盖的坚韧皮肤曾经是什么样吗，他还记得那林立着乌檀木般角凸，骨板，鳞刺，弯曲着银白长角的头颅是什么样的吗？3v4xD
它环绕在他的身边，蠕动爬行，步伐亵渎而诡异，仿佛是沼泽水泊中滋生的巨大水蛭，黏滑，冷血。它的无形的身躯完全没有产生清晰的倒影。3v4xD
碎夜转过头，鳞褶微微扭曲。“我宁愿永远不会来。”3v4xD1
炸脖龙只是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粗嘎大笑，这种渡鸦般的笑声在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掀起破裂的，突兀的涟漪，它摆动自己与碎夜酷似的身躯，碎夜看到，几道布满锈迹，看上去即将濒临断裂的锁链缠绕着它的四肢，末端深深地沉浸在透明的海面下，一直蔓延到模糊无踪。3v4xD
“你会回来的，”它向前凑近，环绕它的锁链绷紧，碎夜看到那些燃烧的眼瞳再次从它黑色的迷雾身躯上撕裂睁开。那些嘈杂，空洞，刺耳，枯燥的闲言碎语再次从它的身体中辐射而开，如同黑暗中呼啸飞舞的蚊蝇之团。“想想看，过去的你，一个先天缺陷的孤儿，被现实冷漠，抛弃，在一个幻想被我吞噬，扼杀的世界时代。”炸脖龙呢喃着，黑暗的口腔中利齿环绕，摆动。“你真的能想你自己以外的那样不去仇恨，愤怒，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甚至是疯狂。”3v4xD1
“我根本不是什么心魔，什么里人格，什么入侵你心灵的邪神，”它扭转着自己的蛇颈，狭长的裂口蠕动扩展为一个险恶，闪烁着磷火的微笑。“我只是你自己丢弃的垃圾，一个弃物，一个你以前的庇护所，根本没有什么炸脖龙，我只是那些你的仇恨，你的本能，你过去的伤疤在魔法作用下凝聚的一个破碎的垃圾。”3v4xD
炸脖龙咆哮着，用撑开舞动的双翼试图飞翔，暴虐狂怒地彻动着那看似脆弱的铁链。3v4xD
“看着我，看着你自己，你根本没有你认为的那样美好，无论身为人还是龙！”3v4xD
碎夜沉默地看着它，看着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用刀划破自己的皮肤，一个人在黑暗中咒骂，诅咒，绝望地撕碎了书本。3v4xD
看着一条龙，在本能的疯狂中撕扯着另一头龙的尸体，向着无辜者喷吐夺命的烟云和黑火，在黑暗中骄傲自满。3v4xD
“这根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碎夜轻轻将前肢也放在了海面上，静止的海面承受住了他这四足虚幻的身躯，影龙折叠其薄纱般的透明宽翼，毫无情绪起伏地问到。3v4xD
炸脖龙停止了徒劳地挣扎，晃了晃头颅。“你被打败了，费斯坦但提勒斯在他复合的传奇法术下近乎可以看作一个神灵的化身亲临，你连太古龙都不是，怎么跟他打。”3v4xD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碎夜凝视着炸脖龙燃烧的眼睛，它嘶哑的低语。3v4xD
“因为他需要你活着，来剥离你的力量，这里既是你的心灵，现在也连接着一切。”3v4xD
“是的，一切。”炸脖龙转动头颅，碎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个个透明，无暇，脆弱的泡沫从静止的海面上升腾而起。3v4xD
它们漂浮着，每一个气泡的薄膜后，仿佛冬天结霜的蒙雾玻璃，一个个模糊的景象，其中包含着另一个无边的空间。3v4xD
“他来了，”炸脖龙警惕地抬起头，野蛮狂躁地呼吸着，黑色粘稠的毒液顺着它的獠牙滴落。3v4xD
碎夜张开双翼，转过身，在冻结的海面上溅起一阵波浪。3v4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