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除了张雪来看他们的日子他们会停下抄录的工作，听她聊一聊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绝大多数时间里，两人都一直留在图书馆里重复着这枯燥乏味的任务。kXsuU
吴姜和那个女仆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一步一趋地跟在他们身后，似乎也不再总是悄悄地听他们的谈话。因为从事这样的工作，他们之间经常要交流和讨论书中的内容，而其中总会有很多超出这个时代常识的东西。有时候，苏瑾和夏晟远借着讨论书本内容的机会用英语进行简单的谈话，他们也分辨不出来。kXsuU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一直让精神处于高度的专注当中，去日复一日地记下他们一天中要说的成百上千句话，去分析其中哪些话是有特别意义的。kXsuU
这很快就成为了夏晟远和苏瑾之间心照不宣的乐趣，每当他们因为乏味的工作而感到疲惫时，便开始用这样的方式聊天，苏瑾甚至帮夏晟远重新拾起了早已经丢得差不多的单词和语法，遗憾的是，或许是因为觉得英语对于这个世界毫无意义，在吴家的收藏中，连一本与外文相关的书籍都没有。kXsuU4
夏晟远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对于他们处境和未来的想法告诉了苏瑾，而她在全盘接受了他的想法的同时，也反过来做出了更多的推测。kXsuU
他们对于吴家来说应该不是毫无意义的，否则，吴文宸就根本没有必要花费精力来设置这样一个陷阱，一个考验，正是因为有可能要借助他们的知识和能力，他们才会设计这样的圈套。kXsuU
“服从性测试。”苏瑾在一堆闲聊的词语中说出了这样一个词。他们俩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让夏晟远知道她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kXsuU
这东西听起来复杂，事实上，却是人与人之间始终存在的一种关系。kXsuU
无论是上下级，同事，朋友，恋人，甚至是家人之间都存在这样的关系。很多时候，人们做一些看似无理取闹的事情，本质上就是在做服从性测试。kXsuU
最常见的服从性测试就是酒桌，上级让下属起来敬酒，前辈逼后辈的多喝，甚至于，领导小口喝，下属一口干，都是服从性测试的一部分。除了少数人，大部分其实对大口狂饮高度数的白酒都不会感到愉悦，但就是因为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才让酒桌成了人们判断对方是否服从自己最便利，也最不容易造假的场合。kXsuU
本来不能喝酒的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咬着牙硬撑下去，甚至喝下了远超自己酒量的酒精，不管他的本心是为了什么，起码足以证明你的话对他有足够的影响力。而一个人如果连这点不适都不愿意忍受，找各种借口躲避敬酒喝酒，那就说明，对于他来说，自己的舒适远比服从你的命令重要的多，那么，在更关键，需要付出更多代价的事情上，你还能信任他吗？kXsuU
这当然是一种陋习，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正在逐渐被扔到垃圾桶里，但在很多地方，它依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kXsuU
而另一种最常见的服从性测试则发生在恋人之间，不管男方或者女方，经常都会故意做一些明明知道会让对方生气的事情，或者强迫对方做一件原本不肯的事情，看对方是不是会原谅自己，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改变立场心意。他们心里想的是“考验”对方是否真的爱自己，但事实上，这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服从性测试，而测试的结果，往往决定了两人在恋爱关系中的强势和弱势。kXsuU7
通过前恭后倨的做法人为地制造心理落差，然后把他们放入特殊的环境中，给予他们“反抗”的机会，观察他们的表现。如果他们感到不满，怨恨，甚至是按照他们编写的剧本，愚蠢地遵从纸条上的内容行动，那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残酷的结果。kXsuU
因为这无疑表明，他们并非甘愿服从，乐于听从指示和命令的人，可以接受委屈甚至是压制的人。kXsuU
这不是现代社会的人会做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夏晟远他们和比他们更年轻的人们来说，绝不会有盲目听从领导安排，更加不可能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觉悟。如果有哪个领导敢于做这样的事情，大不了辞职不干，甚至有可能大闹一场。kXsuU2
但在这个已经事实上退化到了半封建制度的联盟，这却很有可能是任何人受到提拔使用前必经的考验，而反抗的代价也有可能会大到他们承受不起。kXsuU
毕竟，他们的身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太过于特殊，没有辞职不干的机会。kXsuU
即便是他们无法认可和接受这种事情，但为了自由，为了生存，他们也不得不去暂时忍受这种现实。kXsuU
“越是逆来顺受，越是表现得甘于现状，乐于服从，我们走出这里的可能性就越大。”苏瑾趁着仆人们离开的时机，以很快的语速说道。kXsuU
“为了成为一名临床医生，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去忍受和克服因此而来的一切。”苏瑾说道。“为了自由，我可以再去忍耐另一个十年。你呢？”kXsuU
“十年？”这个数字让夏晟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许没法忍耐那么久，但如果是和你一起……”kXsuU
苏瑾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大姐姐面对调皮弟弟的恶作剧时无可奈何的笑容，这让夏晟远没法把自己的话继续下去，而在这时，去取墨水的吴姜已经走了回来。kXsuU5
“这个标注我觉得有问题。”他对苏瑾说道。“应该是之前抄录的人理解错了，或者是笔误。”kXsuU
这个微笑让夏晟远心里憋闷不已。恨不得用手捏住她的脸颊，或者是用一个吻来进行惩罚。kXsuU4
他忍不住这样想，如果是的话，他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通过这场测试，让苏瑾相信他，并甘愿打开心扉？kXsuU
将近一个月后，这本关于与机械有关的书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抄录工作，他们并不仅仅是把书本的内容复制了下来，为了便于毫无基础的后人理解，夏晟远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对一些知识点进行了注解和解释。他们甚至把其中的配图也想方设法地还原了出来，修正了其中一些明显的错误。就夏晟远自己来看，他绘制的图应该比那个手抄本的原抄录者更准确。kXsuU
虽然只有身边的四个仆人知道他们完成了这样一件事，但在这百般无聊的生活中，这起码是一个小小的成功，一个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在新的手抄本的扉页上，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原著者，原抄录者们的名字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有朝一日这本书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人们也许会感激和记住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所作出的，微不足道，但却又不可磨灭的贡献。kXsuU
他们利用手边仅有的资源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庆祝，因为长达一个月的相处，他们与这几名仆人，尤其是和管理图书馆的那两个仆人已经非常熟悉，而他们也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参与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庆祝活动。kXsuU
随后，苏瑾开始抄录一本关于妇产科的医学专著，而夏晟远则重新找了一本关于机械设计的书，再一次开始了漫长、艰苦而又乏味的工作。kXsuU
突然有一天，当他们习惯性地回到图书馆，却惊讶地看到，他们抄录好的那本书从书架上消失了。kXsuU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