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块崩碎的萤石块自高处坠落。整个空间都开始摇晃，异变的方向绝不止头顶——他们脚下的水晶层也同样开始震动。44pkR
维克托的脸上还未卸下对吸血鬼伯爵的警惕，就瞬间变得煞白——伊诺之门之后的他能够感受到这并非只是物理概念上的崩塌，魔力都在混乱地流动着，像是要逃窜到外界，逃窜到一个自由的空间中。而之前对他们造成极大困扰，却在少年拿到龙之血瓶的一刻就彻底停滞的黑龙的身形也开始虚化。44pkR
它那集合了整个魔法平原绝大多数魔力与符文的身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其躯体开始忽实忽虚，就像一颗快要崩溃的魔力核心，已经没法维持住自己的形体——那种东西维克托只见过两三次，魔力核心是驱动魔力人偶的最核心部件，其魔力不一定庞大，但是在，魔力流转运输的效率上绝对数一数二。44pkR
先在他们眼前的黑龙俨然就是一颗即将爆炸的魔力核心，特大号的那种——44pkR
他猛地扭过头高声向着瑞利吼道。一脸疲惫的半精灵佣兵团长扶着藤蔓站起身，再一次发动鹰眼术，这一次是为了找寻自己人的身影，他很快得到了答案，脸色转而变得比维克托还难看。44pkR
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佣兵们都集合在青色藤蔓之后的地方，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前他们的数量还超过七十，而现在只剩下了三分之一。这二十七人之中有十二人是法师，要知道原本他们总共也只有十四名法师而已。44pkR
这十四名法师，他们大多在魔力耗尽稍作冥想之后回到战场去帮助佣兵们施放了一轮法术，死去的两名法师都是溪谷之声的，他们的实力可能相比其他法师还要差一些，在高强度透支之后再强行压榨精神力的方式昏迷，被冲过来的亡灵剑士砍成两段。44pkR
并不是没有佣兵保护他们，只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两名佣兵在他们施法的时候就已经双双倒下。44pkR
两名都是苍暮狼的佣兵。一名被剑刺穿了胸口，死前手还高高扬起，保持着挥刀的动作。另一名则在干掉一具骷髅之后被一名亡灵法师盯上，中了一个骨爪缠绕术，被突然冒出的骨手困在原地，退都不能退——就算如此他依然砍掉了三名想趁机解决掉他的骷髅兵，最后被第四人一剑砍飞了半个身体。44pkR
瑞利飞快地清点着人数，之前到达二十一人的弓箭手团队竟然只剩下了五人，其中四名半精灵，一名人类。天知道这些弓箭手为什么在失去优势射程之后英勇无畏地便扔下了自己最重要的弓和箭，拔出短兵器加入了在前面苦苦支撑的近战佣兵的队列，就像是最无畏的骑士与剑士一般。44pkR
哪怕是抵抗的阵型崩溃，这些轻盈的射手们也依然强撑在第一线，受到敌人攻击的密集照顾后能幸存下来的自然寥寥无几。而这活下来的五人还都是为了将失去战斗力的法师送回后面安全的地方，这才从第一线脱身撤出。44pkR
剩下的十人，就是仅存的十名近战了——七名溪谷之声，三名苍暮狼。虽然撤回到后面的有三十一人，但是有四人已经在藤蔓下永远地停止了呼吸。44pkR
如此一来，这仅存的二十七人溪谷之声和苍暮狼刚好各占一半。44pkR
维克托的呼吸几乎停滞，他不自禁地伸手捂住胸口，将视线投向那些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朝着他走近的佣兵们，很快认出了脸上带着血污的自己的团员，也就是那硕果仅存的三名近战与一名人类弓箭手。44pkR
“里奇，沃顿，劳伦，埃里克……”他喃喃地念着，“雅各布呢？雅各布都不在了？”44pkR
“雅各布副团长倒在最前面。”叫做里奇的近战盾兵哽咽地说道，他伸手抹去脸上黏着的血块，露出一张二十岁左右的年轻脸庞，“雅各布团长被四名亡灵法师同时围攻，他拆了三个骷髅的亲卫队，被一道死亡波纹震飞了武器，赤手空拳和十多名骷髅打……”44pkR
他之后的话再也听不清，身边名叫沃顿的佣兵想要像平常安慰人一样用力拍拍他的肩，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酸软到抬起都费劲，只能拍了拍里奇的腰，随后问维克托：“团长，接下来呢？我们是赶紧走，还是？”44pkR
青色藤蔓随着瑞利自其上跃下后瓦解，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亡灵正朝着空间的洞口处撤退着，也没有什么回头先解决掉残余的佣兵的意愿——只是他们的队伍还剩下至少两百余人，想要从洞口出去就势必要和其起冲突。44pkR
维克托看向法师们，这些法师各个表情都蔫蔫的，来自魔力透支精神力的疼痛和队友的大量阵亡让他们没有一个人心里好受的，尤其是看到剩下来的人有近一半是法师，就更加产生一种其他佣兵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去的错觉。44pkR
巨狼瘸着一条腿回到维克托身边，用狼头蹭了蹭自己的主人。它在维克托和黑龙最开始的交锋中就被击伤，后来加入了帮助佣兵对抗亡灵的阵营，现在身上的绒毛结满了血痂，状况显然也不太好。44pkR3
吸血鬼伯爵或许是乐于看到这一幕痛苦的再相聚，或许是想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收拾他们——境界高过维克托的他显然更了解这种崩塌的危险程度，连一分一秒都不愿再停留。在亡灵开始撤出之前吸血鬼伯爵就已经带上两名残余的吸血鬼们一起飞出，好像把前不久才放下的狠话通通抛在了脑后。44pkR
维克托强忍着痛苦，转而向整理着长弓的瑞利问道：“卡雷，真的？”44pkR
“走了。”瑞利闭上眼，仰起头，不希望泪水自己从眼眶滑下，“和那个骷髅骑士，他赢了。”44pkR
维克托再向亡灵撤走的方向望去。不远的地方，正在寂静中逐渐破碎的水晶层之上，只剩下一柄大剑。44pkR
他快步走上前，将那柄剑拾起。剑身上似乎还残余着金色火焰的热度，似乎等待着那个握剑的人重新握上剑柄，就立刻再次燃烧，将一切阻挡在面前的事物都焚尽。44pkR
水晶层自空间的周边开始破碎，这个速度并不快，但是裂痕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脚下。头顶的光随着萤石块的坠落愈发黯淡。林德勉强扶着高出他一个头多的帕特里克，回到佣兵的队伍中。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光头显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佣兵只剩下了这么点，为什么卡雷团长不见踪影。只是显然他能够读懂佣兵们脸上悲伤的表情，选择和林德一起静静看着，闭口不言。44pkR
维克托捧着剑，在破碎的空间中久久站立，直到他们头顶的萤石也开始坠落，脚下的水晶随着躲闪的脚步移动发出吱嘎不断的响声。黑龙已然没有龙型，只剩下一个装满魔力的框架，如果不是它在逐渐的不稳定中开始发出不间断的响声，魔力框架也开始面临崩溃，不然在佣兵们的伤痛中完全没有存在感。44pkR
维克托回过头，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条“黑龙”，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中生出一种隐隐期望这条黑龙是真的巨龙，被凝滞在空中——这样他还有机会上前狠狠地砍上几刀，以抒发心中的愤恨。44pkR
如果不是这条黑龙，他原本可以站在佣兵的最前面，哪怕一样会有伤亡，但总比现在这样要好太多。44pkR
但现在那里只有四溢着的魔力，正彰显着魔法平原最后的存在感，而一段时间之后它也将爆炸，彻底消散。44pkR
维克托伸手，慢慢从大剑剑身上拂过，将剑身上最后的那层浅浅的金色抹下，随后将剑交到林德的手中。44pkR
“保管好它，将它带回到寒风岭的兄弟手里。”维克托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就说，你们的团长去了他想去的地方。”44pkR
林德接过剑，这柄巨大的剑拥有着沉重的重量，原本他能够拿起就算不错了，可此刻右手握住剑柄，竟然感觉挥舞都是件轻松的事。不过对他来说想要携带这柄剑实在是不方便，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一名法师递过来的袍子。帕特里克见状将大剑接过，和自己的锤子一起背在背后。44pkR
他忽然反应过来维克托话里有话——明明魔法平原已经被破解，大家要一起返回德梅尔镇，然而维克托却让他将大剑转交给寒风岭佣兵团。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大家都是佣兵，有伤亡各自也都能理解，断然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而这么做——44pkR
他猛地抬起头向维克托看去，却见后者正和瑞利小声说着什么，随后那柄青色的大戟重新随着他手一招，回到他的手中。44pkR
随后一人开路先锋一般走在最前面，巨狼跟在他的身后。天上掉下的萤石块他看也不看用大戟随手拨开，就像是现在这个只有三十一人的队伍的保护障。44pkR
进来的时候的洞口显得甬长而蜿蜒，透过被亡灵平推开的空洞则一眼就能看见外面。44pkR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魔法平原深渊之下一片昏黑的样子。就如同他们走来的时候看到山坡上洞口微弱的亮光时那样，现在他们向外望去，只要再往前一些，在他们来时的路稍微前进一些，就是一片茫茫的白光。44pkR
这个魔法平原在之前的魔力与符文汇集中迅速地收缩着，现在所剩的几乎就只有这一个内置的空间了——而现在这个空间也开始崩塌，这说明属于魔法平原已经随着龙之血瓶被取出，彻底瓦解。44pkR
他们沉默地向前走着，那个空间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就完全闭合，随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林德回头去看，身后的巨大洞口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们陌生而熟悉的白色。44pkR
魔法平原在其“生命”的最后显然帮了龙之血瓶现在的掌控者一把，将他们的出口扭向了和亡灵们不同的方向，这让他们没有一走出去就受到亡灵的围攻。44pkR
德梅尔镇的城墙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亡灵们在他们北方很远之处，这个距离哪怕没有马，亡灵想追也追不上。44pkR
直到踩到雪堆上，不真切感才浮现在林德的心头，过千的亡灵，难缠的原住民，混乱的魔力，还有黑龙——可他们竟然真的从这样的魔法平原之中回来了，虽然损失惨重，但是龙之血瓶现在在他的手里。这代表着这场和亡灵的竞争，他们才是胜利者。44pkR
虽然林德并不懂太多，但是从来之前约书亚的话中，他们的胜利与否甚至会关乎到托克萨平原以及整个北境未来的走向，他们的取胜对所有埃蒙德尔帝国的人，甚至所有的人类来说都是一件好事。44pkR
毕竟喀米萨玛山脉能够阻挡亡灵一时，阻挡不了亡灵一世。哪怕亡灵的步伐只是稍稍受挫，这也足够让帝国反应过来作出应对——或者说他们已经作出应对，只是要等待伊芙的消失。只要北境沦陷，三公主殿下就几乎没有可能再出现。44pkR
只是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死在魔法平原上，延缓了亡灵进度的佣兵们——他们本当被冠以英雄之名。44pkR1
德梅尔镇的城墙上显然有人在守望着，魔法平原消失，连同那片头顶的虚无一起不见踪影的讯息也被报给了身处酒馆之中的约书亚和伊芙。看到佣兵们的身影出现后，城门很快打开，有人拍马而来，迎接回归的林德他们。44pkR
维克托的声音在民兵们称赞的话响起之前响起，这并没有打扰民兵们的雀跃——事实上他们也只是碰碰运气值最后一班，不久之后德梅尔镇的人就要撤往龙泽城。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从这混乱的氛围中脱身，而佣兵的回归显然是双份的快乐。44pkR
他们很自然地让出四匹马，并没有深究。维克托微微欠身表示谢意，随后翻身骑上了自己的老伙计——巨狼的背部。44pkR
里奇，沃顿，劳伦，埃里克，那四名佣兵紧跟着从民兵手中接过缰绳，跨上了马背。44pkR
林德忽然意识到了维克托要做什么，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44pkR
维克托调转狼头，对为首的法师萨米·赛科里说道，“回去后找个好差事，赚大钱那种，可以安稳下来了。”44pkR
他随后向着半精灵佣兵团长点了点头，后者以点头回敬。44pkR
“龙泽城的酒，我是没机会请了。”他首先对着光头说道，“多谢了。”44pkR
“林德，本来我还希望你能加入佣兵团，现在也没机会了。记得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年轻人，该去看看更远的地方。”44pkR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嘱托晚辈一般说着，脸上挂着虚弱而勉强的笑，然后扭回身去。44pkR
十名法师面目苍白地举起法杖，杖尖冒出燃烧的火焰，随后深深鞠躬——这是属于法师最高的礼节。44pkR
维克托就像最开始出城时那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现在身后只剩下四匹马。44pkR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无数人在半空中高喊，寒风之中，他们的声音久久回荡。44pkR
直指远方，依然如海的亡灵。44pk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