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推门走进这栋古怪的建筑,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隐藏在严肃外表下的酒吧,很火热的酒吧。40z3E
气氛正嗨,彩灯与悬浮的迪斯科球肆意打出狂乱的光束,人们在舞池飞速闪烁的光柱间癫痫般舞动身体,状若疯魔。驻场乐队没有在乎舞曲的劲爆,将音响调到最大,主唱疯狂地甩着头发,他的义臂上装载的效果器飞速闪烁着频谱频率的波状图,贝斯与军鼓的低沉重音在放纵的音浪中坚定而稳重地响着,所有人都沉浸在狂浪的氛围之中,马海不觉也身体燥热了起来。40z3E
吧台坐着一位紫头发的妹子酒保,她甜甜地微笑着,从容不迫地应付着一个个烂醉客人的调笑和问题。身材妖娆的夜店姑娘们带着淡漠而诱惑的神情靠在吧台上,自顾自斟着色彩瑰丽的鸡尾酒,等候今夜猎人的出现,她们自认猎物,渴望着一夜野性而放纵的狂猎。40z3E
老大们舔了舔舌头,马海也吞了口唾沫,这个吧的氛围,确实太赞了,想不到贫民窟这种偏僻如荒漠的鬼地方还有这个令人惊叹的绿洲。40z3E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吧的?”紫头发老大的眼睛盯着吧台那个好看的酒保。40z3E
红头发老大很是得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个好地方的地址是我终端机一天故障自己弹出来的。”40z3E
“你终端成精了。”绿头发老大猛拍红头发的肩,放声大笑,劲爆的音乐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巨人,他很想当着好看的姑娘们面秀一下自己的肌肉,现在他渴望有人找他挑衅,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锤爆那人脑袋。40z3E
红头发老大知道绿头发上头了,也没怎么着,他只是皱皱眉,又笑着大喊:“自己找乐子去吧!今晚咱不回去!”40z3E
马海怂着脖子,虽然这个吧很赞,但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很燥的地方,他胆小怕事,还是想早点回家画自己的画,但他也不好说出声败大家兴,于是他只是灰溜溜找了个较为阴暗的角落看着大家嗨。40z3E
说来蛮有意思,当一个人融不进某个场景的氛围,他再看其他融入的人时只会觉得滑稽可笑,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其他人都在梦游。马海坐在小板凳上望着放肆舞动的人们,觉着他们像是一群猴子。40z3E1
大家都很燥,可似乎燥过头了。大哥们从漂亮的酒保手中接过几杯漂亮的酒,下肚,脸就红了,他们的舌头大了起来,嚎叫着冲进舞池,马海觉得他们平时酒量没这么差的。40z3E
他注意到,在其他的几个角落,鬼鬼祟祟的影子们围坐着吸食些什么,他们时不时抬起头,朝天花板吐出一口狂乱霓虹中显得斑斓的烟雾,然后战栗一阵,垂下头,在一片嘈杂中嘴唇蠕动着发出低不可闻的呓语。40z3E
马海注意到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迷离的,他们都笑着、叫着、舞动着、堕落着,不然呢?除了作家,谁会来酒吧什么都不干只是冷眼旁观?枯坐着的马海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不安,这种纸醉金迷的氛围给他一种必须加入狂欢的暗示,否则…否则会怎样?像自己在学校中一样被孤立?马海觉得自己有必要点一杯酒,在学校的教训告诉他人不能不合群,在某个场景中就是要干某种事,在某种氛围里就是要说某种话,否则不会有好下场。40z3E
这样想着,一个穿着小西裙的服务员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靠在马海旁边:“一个人?”40z3E
马海觉得这服务员妹子可能看上了在一片混乱中“孤独清醒”的自己,所以故意装的很深沉,声音都低了八度。40z3E
妹子笑了,她拢了拢垂下来的几缕白色头发,声音也低了下来,她慢慢低起身子,从上而下俯视着马海:“那你...想不想做些两个人才能做的事呢?”40z3E
马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在妹子弯下腰露出大片雪白的时候他就已经绷不住了,现在更是彻底忘掉了自己“要高冷要孤独清醒”的人设,支吾着无所适从。40z3E
“当然可以。”马海涨红了脸,在心底为自己刚才没能装到底而感到遗憾,他接过那杯鸡尾酒,打量着五颜六色的酒液,却又有些迟疑起来,他想起了一杯下肚就疯起来的老大们,他不想变成那样。40z3E
“怕了?”妹子笑着挤兑他,“只是一杯软饮,度数不高的女人酒而已,难道你还没有成年吗?”40z3E
“谁怕了!”马海急了,仰头就要喝下,但就在酒液触到嘴唇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说。40z3E
他怔了怔,酒液却已经灌进了口腔,他以为会是酸涩的口感,但并不是。40z3E
“为维罗妮卡女王干杯。”妹子盯着他的眼睛,突然低声说。40z3E
“为...为维罗妮卡女王干杯。”马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跟着重复了一遍,还咂了咂巴嘴,似乎还在品味儿。40z3E
服务员妹子看马海这幅傻愣愣的模样,认为他已经醉了,她脸上甜甜的微笑在顷刻间消失,变得一脸平静,表情像是罩在塑料面具下一般散发着无机感,冷淡到让人感觉有几分惊悚。40z3E
马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服务员妹子也睁大了眼睛,她的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似是在为马海的反应而警惕。40z3E
服务员盯着马海狼狈的背影,又恢复成面带微笑的模样,拿着空杯子离开了角落。40z3E
马海伏在洗脸池上,用冷水抿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因慌张而显得蠢蠢的胖脸,决定离开这个酒吧。40z3E
他当然没有醉,他不知道服务员妹子为什么要突然变脸,但他被吓到了,服务员妹子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装出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样子,所以他装作不胜酒力要吐出来的模样匆匆逃离了。他觉得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散发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的诡异气氛,但偏偏每一个人都置若罔闻地舞蹈着。马海装作醉酒的模样,偷偷推开小铁门,溜了出去。40z3E
在里面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但两个小时的短暂日照确实已经逝去了,外面是夜。今夜无月,小巷中故障的悬浮路灯依旧执拗地闪烁着,涂鸦们在阴影中都显得鬼气森森的,好不吓人。一只晚归的家猫从角落一闪而过,蹭到了某个易拉罐,在夜中发出突兀的声响,像是老式恐怖片中的场景。40z3E
马海跟着终端导航快速离开,墙上的涂鸦在明灭不定的路灯照耀下显得越发诡谲,马海走出小巷时回头再望,什么都看不到,那座黑色的大楼隐没在夜里,像幽灵一般消失了。40z3E
“为维罗妮卡女王干杯牛奶,”马海咂舌,“什么鬼意思。”40z3E
站在轨道旁等车时心中的恐惧已经消散了,马海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神经质,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逃离了,留在那里的话可能还会和那个妹子发生些什么呢。40z3E
坐在回家的车上时,马海收到了一笔转账,是母亲打来的,他看着母亲发来的信息,抿了抿嘴,高涨的情绪好像被浇了一瓢水,蔫下去了。40z3E
马海的妈妈在马海小时候就离婚了,带着马海在城中某个小角落讨生活,他们家并不富裕,初中时马海的成绩优秀,侥幸考入了溯源学院,母亲很高兴,决心一定要供他念书成才当个大人物,她卖掉房子,在城郊租了个小门面,干起了烧烤的买卖,供应着在市区租房学习的马海,但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每次发来的成绩单都是假的,马海早就不是那个优等生了。40z3E
他坐在驶向瑞琪市中心的轨道胶囊中,以65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离城郊越来越远。马海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心底生出一股想要好好努力,跟那帮人划清界限的冲动。40z3E
哪有那么简单。高中以来发生的那么多事让他意识到,世上的绝大多数事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你不拼一把还有点可聊以自 慰的希望,拼了一把,就只剩绝望了。40z3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