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被他拼尽了全力干掉的肉瘤怪物给塞利姆的感觉是恐惧，那么这个潜藏在阴影之中的，那双眼睛的主人，给予他的就是最为纯粹的绝望。lh1Va
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注视，塞利姆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连求生的本能也一并丧失，眼下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唯一念头，不是怎样才能逃离这等绝望，而是想要一死了之，从根源上断绝一切负面情绪。lh1Va
因为塞利姆很清楚，他不可能战胜这份绝望的源头，即使他还处于全盛状态，并且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他想象力能够达到的极限也做不到。无论他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都是徒劳。lh1Va
一声让塞利姆意想不到的怒喝突然在这时于塞利姆的耳边响起，先前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半点插手战局的意思的莱维突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塞利姆无法想象的速度挡在了他的身前。lh1Va
这句话更像是宣告而非请求，还未等塞利姆反应过来，那名身材略显瘦小的青年不紧不慢地俯身，轻而易举地用单手拿起了塞利姆他在常态之下要废好大的力气才能抓起的巨剑。lh1Va
莱维拿起巨剑，笔直地指向那双恐怖的眼睛所在的位置——到了这个时候塞利姆才意识到，之前那双眼睛锁定的对象一直都不是他，而是现在正挡在他的身前的莱维。lh1Va
“我不介意再杀死你一次，但是我很忙，现在，从这里滚出去！”lh1Va
一双黑眸之中寒芒毕露，莱维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与他平日里的慵懒和善截然不符的冰冷气息。lh1Va
潜伏在阴影之中的恐惧再度发出了一声震耳的吼叫，但这声吼叫却不像是被莱维的话激怒之后的怒号，而更像是……lh1Va
这是塞利姆最真实的感觉，这双金色蛇瞳的主人与莱维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应该和他与触手怪物的关系十分类似，都是已经交手过无数次，对彼此都知根知底的老熟人。lh1Va
所以这声吼叫更像是和自己的老对手在开一个毫无顾忌的玩笑，能让对方失态失衡就是赚到，要是失败的话也没有什么损失。lh1Va1
塞利姆无法看到挡在他身前的青年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对方的身体却不像他那样会在面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恐惧时无法抑制地颤抖——莱维很冷静，并且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即使眼前那未知的恐惧对其他人来说都是无比绝望的存在也是如此，从未有过动摇。lh1Va
震耳的吼声持续了有一会儿，当吼声偃旗息鼓之时，那双潜藏于黑暗之中的灿金色竖瞳也随之消失。lh1Va
笼罩在这片无光森林那永远都不曾散去的阴影消散了，高悬于空中的一轮明月的皎洁柔光穿破了层层阻拦，洒入林间。lh1Va
莱维打了一个响指，两人周遭的世界开始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变得支离破碎。火把、巨剑、挂在腰间的金币袋、停留在森林之外的马车，一切在梦境之中幻想出来的东西都随着这个梦境世界的崩塌而一同消失。lh1Va
静谧的外壳被另外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残忍地剥离，黑暗开始再度笼罩这个世界。lh1Va
——莱维带着塞利姆，回到了之前他和切尔西发现第二块记忆碎片的地方。lh1Va
失去了火把的照明，塞利姆又没有莱维那种出色的夜视能力，并且他也没有了梦境的加持，现在的他仅仅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迷惘的普通人而已。lh1Va
在黑暗中连自己的位置都无法确认的感觉不可能好受，塞利姆下意识地喊道：“莱维……莱维？你在附近吗？”lh1Va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太大声，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lh1Va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塞利姆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和莱维还没有因为梦境破碎的缘故分开，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但至少现在，一直跟着他起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lh1Va
经过莱维警告过后，塞利姆这才后知后觉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们这是……回到现实的世界了吗？”lh1Va
“不，事实上这里也不是现实的世界，我们只是从你的梦境之中逃离，然后，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与现世截然不同的世界中。”lh1Va
“哦，忘记了你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莱维看上去还没从之前的梦境世界中适应过来，“等到天亮你应该就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了。”lh1Va
塞利姆十分知趣地没有继续去挑战一个恶魔的耐性：“好吧……不知道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lh1Va
“当然可以，顺带一提，塞利姆先生，现在的你的形象，比起我更适合‘小鬼’这个称呼。”lh1Va
“你居然还在对那个称呼耿耿于怀……咦？你刚刚说什么？”lh1Va
莱维不说塞利姆还没有发现，经过他这么一提，塞利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再是梦境之中那个中年大叔的形象。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发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声音也变得稚嫩，就和他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一模一样。lh1Va
“感觉就就像人生重来一遍一样……”lh1Va1
“这是你的愿望不是吗？当然，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那种能耐能够抹去这三十年的时间，这些你失去的时间已经随着梦境的崩塌消散了，虽说你确实已经经历过了这些时间，但在某种角度上也可以说这是为了维持你的梦境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lh1Va
“而且，现在的你并不完整，如果想要回到现世，还有一个不得不去完成的步骤。”lh1Va
莱维的语气又一次回归到了平日里那种慵懒随和的感觉，而且他表现出来的耐心，着实让少年身大叔心的塞利姆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lh1Va
但是这一次塞利姆却没有接着问下去，因为他已经自己意识到莱维那所谓的“不完整”究竟指代的是什么。lh1Va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脱离了躯体的游魂而已，如果他不能找回他的身体，那么他就会被一直困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之中，最终变成无所凭依的恶灵。lh1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