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那个张陵。lp1e21
那时我回到蜀地，结束了六百年的西游，刚刚在贵霜帝国遭到月氏人不太友好的对待，一贫如洗，行李丢弃在山路上，包裹里仅剩几枚贵霜人的金币，一条难啃的肉干和两件衣服————购于罗马的托加长袍和富有帕提亚风味的束腰外衣，在汉朝这是异族的象征。lp1e2
无论如何，我陷入了相当的窘境，用金币向一位蜀地农夫交换衣服的计划是成功的，但随之而来的一伙土匪（其中我不出意料地发现了那个看似朴实的农民）让那件质量不太好的麻布衣变得破破烂烂，而且血迹也很难洗清。lp1e2
我想强迫自己接受兼职强盗的农夫们的遗产，但那些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看起来比我身上那件更破烂————看来金币的确换来了农家最好的衣物。lp1e2
衣衫褴褛倒是能够忍耐，但食物问题却没有什么改善。我没有能够交换的货币，强盗们在做兼职时也没有随身携带铜币的习惯。lp1e2
我用那几把质地粗糙的武器（有缺口的刀和锄头）在另一个农户家里换来难以下咽但好歹果腹的一餐，接着只能进山打猎。lp1e2
抵达某个陌生的地方后，我往往会用知识和技艺换取生活所需。但在民风剽悍野祀繁盛的蜀地，这里的人对外来者怀着固有的警惕，而且时常会在各种宗教因素下对外来者做些不太友好的事。除此之外，即使是置办一间锻造农具的铁匠铺，所需的启动资金也令我为难。lp1e2
教授知识无需成本，例如为孩童们进行启蒙教育——————但前提是我得识字。尴尬的是，在这片土地上的诸侯们被秦人一扫而空之前很多年，我就已经离开了亚洲，数百年的时间过去，这里所用的文字已经让我十分陌生。诚然，我深谙这种文字的脉络，学起来并不困难————但我必须找到识字教材。lp1e21
我没钱买书————这里的书籍是指竹简。一个竹简最多只能刻上五十个字，我要买上一大堆才行。而且，知识是难以购买的，农夫和普通商贾显然不提供此种货物。实际上，这时的书籍大多只在知识分子中流传。而东汉的读书人们对师生关系的态度都很严肃，很少有人会轻易收下学生。lp1e2
在依靠狩猎换取了一些五铢钱后（我甚至成为了当地有名的猎人），我购买了两匹布料。依靠良好的交际能力和半斤野猪肉，我借用某位村妇的工具，为自己缝制了一身行头。加上一些独特的化妆技巧，我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宗教界人士，仙风道骨，前途广大。lp1e2
人们或许不会敬畏知识，但他们往往会敬畏鬼神，当时蜀地的风气尤其如此。lp1e2
我很擅长这一套。迷信会蒙蔽人们的眼睛，让他们在畏惧和希望的驱使下献上祭品。当然，我和多数无良神棍的不同之处在于，我假借鬼神之名，却真的能行鬼神之事————至少在当时的人们看来，灵验的占卜卦算和烧符治病就是鬼神所司。事实是，经验和见识才是占卜无往不利的原因，治病的亦非符篆而是一碗草药熬制的“符水”。lp1e2
长此以往，我没准能成为蜀地传说中的某位仙人。但曾经发生过许多次的故事果然重演，面对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当地的宗教领袖们（以村庄为单位）联合起来驱逐了我，指责我是导致某些不幸巧合和自然灾害的罪魁祸首。驱逐是委婉的说法，他们手持武器的信徒们趁夜色而来，显然不止是想赶我走。lp1e2
对于这种事，我很有经验。即使是我，也很难对抗上百个暴徒，即使他们原本只是农民，草叉和锄头也足够杀死我。我以精湛的逃跑手法轻松甩掉了他们，躲进了青城山南边的鹤鸣山。lp1e21
他当时已经不再年轻，隐居在鹤鸣山。我的出现让他很是惊讶，因为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在悬崖峭壁间如履平地的行走。他认定我是一位身怀神通的隐士，而我也正需要一个休息进食的落脚处。lp1e2
在攀谈之中，他自称丰县人士，是汉初那位留候的九世孙（彼时我当然不认识什么留候），曾经做过官，但后来心向长生，便辞官去了北邙。几经颠簸，前不久又从青城山搬来了鹤鸣。lp1e2
他似乎想和我讨论黄老之学，但我对此一窍不通。这本应是件很尴尬的事，但我在县城里听过几个儒生的讨论，确信如果孔丘复生，他肯定也认不出东汉的儒学。lp1e21
我只好难为情地告诉他，我连《道德经》上写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张陵似乎有些失落，但仍然好好款待了我。我本想向他提出借阅藏书，但仔细想想，一个六十岁的隐居求道者肯定不会收藏启蒙识字的读物，于是作罢。lp1e25
我们聊起了其他话题，途中我想起刚刚被追杀的经历，便谈到蜀地的种种原始巫教。张陵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他没有在蜀地乡间待过，很少亲眼见到那些愚昧残暴的习俗。lp1e2
我谈到人祭、血食、河伯宴，还有将未嫁少女送给庙祝们享用的“神婚”，巫师方士们聚众敛财的手段...我对这些事的阻止和破坏也是那些宗教人士驱赶我的重要原因。lp1e21
张陵在我的讲述中渐渐沉默。我欣慰于他有所领悟，因为在之前的交谈和旁击侧敲中，我发现眼前这个人出身高贵，在政治和宗教上拥有雄厚资本和超然名望，而且他还很聪明。lp1e2
“若有鬼神赐汝经书，以承道统；赐汝玉印，以证盟威；赐汝法剑，以诛妖邪。可乎？”lp1e22
“我山人也，不识鬼神。但我曾闻：人持大义，鬼神亦从。”lp1e2
经书可以自己写，玉印和法剑可以自己造，想要借哪个神仙的名头都随意。我相信张陵这样的聪明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只缺一些东西。lp1e2
我说：“我有兵书一卷，策论一篇，可借此律令鬼神。”lp1e2
我在鹤鸣山上待了半个月，教给他练兵、阵型、兵种配合、后勤之类的学问。接着是规划布局：先破哪一家的山再伐哪个神的庙，如何争取民众，如何处理俘虏或投降的巫师方士......lp1e2
张陵果然很有天赋，或许即使继续做官，他也能成为这个帝国的宰相。lp1e2
一个寂静的夜晚，我悄悄离开了鹤鸣山，在张陵挽留我或想要杀我之前。lp1e2
我从他家里顺走了五铢三贯，白酒一壶，作为学费，继续我的东行。lp1e2
后来听说他改了名字，号称天师，果然在蜀地杀得人头滚滚，立下了正一盟威道。我欣慰之余，又觉得好笑，被他借用名头的那位神仙竟是太上老君。lp1e26
有趣的巧合。lp1e23
“...这就是我昨晚梦见的事。那么，首次直播就到这里吧。大家晚安，明天见。”lp1e2
影山青关掉直播软件的串流，盯着【观众数：120】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lp1e2
“根本没人看啊，结果变成了讲故事...我这种风格果然不适合直播。”lp1e2
而且，里面的一些名词和对话翻译成日语，观众或许会觉得很晦涩，更不用提其他国家的观众了————如果有的话。lp1e2
“没关系的，youtubi有字幕功能，观众可以制作上传...基金会不缺这点翻译。”lp1e2
爱丽丝安慰道：“或许可以试试在youtubi加入实时翻译功能，反正是我们的公司。”lp1e23
影山揉着太阳穴：“就这样吧，讲故事的中年人本来就没有青春美少女受欢迎，这种反响也在意料之中。”lp1e2
人偶小姐轻轻为他按揉肩膀：“我明天可以发条推特，推荐一下新人vtuber。之后我们还可以联动，有我的人气加成，你很快就会火起来啦！”lp1e2
影山青不置可否，爱丽丝越表现得善解人意，他就越觉得有问题。lp1e2
“说起来，”爱丽丝忽然说道，“昨晚想起东汉年间的事情了吗？”lp1e2
“只有那一段，有点奇怪。”影山青皱眉道，“平时至少都是以十年为单位的，这次只有几个月。”lp1e2
“...因为那个梦还有后续。和鹤鸣山的事情无关，那不是回忆。”lp1e2
影山青低下头，表情晦暗不明：“我看见了天庭，一片死寂废墟。我看见了张陵，还有其他仙人...的尸骸。他们还在动，就像提线木偶，回应符篆与法咒。只有一个冰冷无情的意识居于天穹之上，我在通过祂的‘视角’注视这一切。那是......”lp1e2
他沉默片刻：“‘我’。”lp1e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