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父亲从家里拖进暴雨中,已经有一段时间,眼球已经开始适应昏沉的夜色。但现在,自己再一次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几秒钟,少女才模糊地意识到:这是因为现在的她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的缘故。kY6Kd
白流歌眨了眨眼,视野中开始慢慢地浮现出深色的土壤和透明的雨水。水珠从天而降,溅起一朵朵灰尘的小花,“啪嗒啪嗒”地汇聚成小小的潭水,在她面前缓缓流淌而过,朝着荒草的深处蔓延;她看见不远处覆盖在草丛上的一片枯叶底下,藏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蚂蚁,虚弱地蠕动着脑袋前的触须。kY6Kd5
她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嗅不到任何气味。之前伤口的痛楚、被雨水打湿的寒冷、躺在地上的冰冷触感……全都正在离她远去。kY6Kd
只有后脑勺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飘散出去,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kY6Kd1
白流歌的视线迟钝地往上移动,看到父亲沾满泥巴的裤脚。还有从男人手中垂落下来的铁楸。铁楸下端镶嵌的金属铲斗,生锈的表面粘了一层薄薄的殷红鲜血,随着从木柄上流淌下来的雨水,被逐渐冲刷成淡淡的痕迹。锋利的表面上还黏着几根黑色头发。那是从她的脑袋后面刮下来的。kY6Kd
这里是母亲曾经照看过的花圃。很久以前,白流歌手中那枚护身符里装着的花瓣,都是从这里采摘下来的。后来母亲走了,她只能到野外遍地去寻找不同的花卉,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装满。kY6Kd
“因为在你妈走后,我就把这里种着的花朵全部铲掉,再用泥土翻了一遍,就连栽种下去的种子都没放过。所以除了杂草和蒲公英,这里生长不出任何东西。”kY6Kd
她从前还以为那些花朵是没人照看自己枯萎的。仔细想想,花儿们本身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如果不是人为破坏的话,不可能那么快就全都消失不见……kY6Kd
父亲每说一句话,其中就会夹杂着高亢尖锐的笑声和含糊的咕哝声,变得断断续续、一字一顿,听起来十分古怪。kY6Kd
“因为,我要,在里面,埋下一个人。当时,没有,别的地方,只好,先放在这里。”kY6Kd
不知道从哪里涌现来的力气,白流歌的双手死死抓住湿漉漉的草茎根部,咬着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很快就被身后的父亲一脚踹倒。kY6Kd
但少女并没有就此放弃,她的手指在泥土里不断地抓挠着、拼命地挣扎着,十根指头深深的陷入泥泞之中……直到被对方用鞋子踩住,难以动弹为止。kY6Kd
“但是,我害怕,会被邻居发现,后来,又将那女人,挖出来。如今已经,被我埋到,别的地方去。不然,你们母女俩,在地下,还能作伴。”kY6Kd1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疯了——白流歌心想。为什么会有丈夫对自己的妻子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呢?为什么会有父亲对自己的女儿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呢?男人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也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只有难以掩饰的恶意和仇恨。kY6Kd
父亲没有继续说话。他开始用铁楸在躺在地上的女儿身旁挖坑。湿漉漉的泥土一点点抛洒在她的身上。kY6Kd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开口了。这次他的心情好像平静了一点,说话的态度恢复正常。kY6Kd
“白流歌,你和你的母亲真的一模一样。我那样爱她,结果她还是想离开我。那天晚上,她还想带着你一起离开……”kY6Kd
“我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可是,无论我怎么劝说,你的妈妈都不肯听,铁了心想要走,我知道我没办法在改变她的主意了,当时一不小心就……我很伤心,真的。流歌,你要相信我,我很爱你的母亲。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后悔。要容忍她离开这个家,最后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没办法忍受那种事情……”kY6Kd2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继续用铁楸挖掘土壤,一刻都没有停下。kY6Kd
“然后,白流歌,你也是一样。我早就发现,你一直就想离开爸爸,想要学你的妈妈那样离家出走,对吧?但你的母亲走不了,你一样走不了。何况你还知道了我做的事情……”kY6Kd
“白流歌,我过去讨厌你,特别是你的名字,因为……很对不起。但你毕竟还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爱你。”kY6Kd
“放心,以后我会一直住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们两个……”kY6Kd1
白流歌的视线凝视着虚无,朝空无一人的方向,颤抖着伸出手。kY6Kd
能让自己的朋友离开这里,她虽然变得孤身一人,不得不忍受这种事情,却一点儿都不后悔。kY6Kd
浑身上下的衣服裤子,都被天上的雨水和地上泥水彻底地侵染和浸透:鞋子因为过度用力的缘故,一只鞋底已经破了洞,涌进来的泥水浸泡着袜子和脚。kY6Kd
他没有去找其他人,因为那个屋子所在的位置太过偏僻了,自己家反而是最近的。想要从村里叫来其他成年人帮忙,很可能会来不及;kY6Kd
他没有在当时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就冲上去,因为这样鲁莽的行为,只会害得白流歌和他一起受到更严重的伤害。kY6Kd
——朝着家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奔跑。kY6Kd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