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小友。最近可还安稳？”414u31
“还不错，从吸血鬼之后再就没见到什么作恶的妖怪了，恢复到熟悉的平淡生活。只不过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就有点期盼那些草菅人命的妖怪能赶紧跳出来，排成排到我面前等着被一一枭首。”414u32
雷鸣惊依旧落座与槐安守右手旁，他笑着对男人点点头，端起马克杯抿了口热巧克力润泽喉咙，继续说道：414u3
槐安守十指指尖相触，构成一个镂空的塔型置于羊首前，若有所思。414u3
他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小友，其实你可以转动思维，做些别的猜测。”414u3
“嗯？”414u31
雷鸣惊一愣，少年与槐安守在这段时日里越发熟悉，也了解槐安守的性情。他在大多数时间里是一位绝佳的倾听者，只有在了解事物的全貌后才会给出一针见血的评价。既然男人主动开口，那么显然是有些重要的话要提点雷鸣惊。414u31
“比如说，是不是还有其他妖怪也在竭力维护现实的安稳……之类的。”414u34
槐安守的男低音和缓又温柔，但雷鸣惊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刺进了自己心中，他僵坐在原处，被涌现的羞耻感压得动弹不得，脸颊两旁仿佛有火焰在烧。414u3
正如槐安守先前所言，所有妖怪理论上都会猎杀于现实中作乱的同族，即便不是所有妖怪都愿意挺身而出，也绝不可能只有雷鸣惊一人甘愿奉献自己。414u3
在他拯救生命的同时，也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人在做相同的事情。大家都在竭尽全力，都在以命相搏，他不是注定be the one的救世主，只是并无特别的一员。414u310
“抬起头来，孩子。我不是在责怪你，高尚的行为不会因为数量众多而黯淡，只会汇集在一起，成为更加明亮的光源。”414u312
槐安守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是在诱导雷鸣惊让他认为自己渺小平凡，因此也不会为雷鸣惊的沮丧而感到欣喜。男人伸出手轻拍少年的肩膀，那熟悉的墓穴般冰冷削减了雷鸣惊的愧疚，让他能抬起头来，继续聆听槐安守的话语。414u3
“我的确是想要告诉你我们人数众多，但这是为了让你明白不必将全部责任都归于己身，你不需要保护整个现实，保护全人类。你只需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伸出手去，保护自己能够保护的无辜者。至于你的视野之外，总会有同袍进行着相同的行为，所谓得道者多助正是如此。毋需急躁，享受生活即可。”414u3
槐安守平缓的语调总能安抚人心，雷鸣惊恢复平常心，他低头注视着杯中的咖啡色饮品，沉默良久。414u3
槐安守也不曾打断他的思考，只是悠哉品茶，静静等待。414u3
“我动机不纯。”414u36
槐安守黄晶色的眼中充满鼓励，他放下茶杯，颔首示意：414u3
“当我知道自己只剩下不到三年生命时，我其实是很惶恐的，惶恐又绝望。随后因为绝望无济于事，所以我不再绝望了，可这份惶恐却至今都没有消失。我下定了决心要用剩下的三年时光去保护被妖怪猎杀的无辜者，并希望能把它培养得和我一样，此言非虚。但绝不仅仅是因为那么伟光正，那么无私的理由。现在想来，虽然被我下意识忽略了，但我的确觉得如果拯救了别人的生命，做到了些什么的话……就意味着我并非白白牺牲，我的生命也就有了价值。我就可以认为自己是为了他人奉献，而不是因为一场可笑的意外注定身陨。”414u311
雷鸣惊双手紧握住马克杯，神情平静，微低着头，但十指的骨节处全都用力至发白。414u3
他在剖析自己，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龌龊私心，就像他以前经常会做的那样。414u34
“所以，我认为我拯救的生命越多，我就越有价值。我就可以用这份功绩压下心中的惶恐，就可以带着自我欺骗的满足感走向终结。我不是为了旁人而战斗，我是为了我自己。”414u318
“我让您……失望了。”414u34
良久，槐安守轻声叹息。听到这声叹息的雷鸣惊差点把马克杯捏碎，他垂下眼帘，不敢看向槐安守的脸。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否读懂出山羊的表情，但他确信自己只要从槐安守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失望，他都会对自己……非常失望。414u3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幼时的他因为父母的忙碌与争吵，总是想要做得更好令他们开心，可他最后发现抨击对方已然占据了父母的全部心神，让他们无暇他顾，更别提在意一个孩子那渺小又不起眼的努力，于是他不再为别人的期望而活。少年的他擅长察言观色虚与委蛇，总能做出让对方觉得开心的事情，可那并不意味着他会因别人的欢喜而欢喜，那只是他在预演将来生存所需的保护色，只有少数几个朋友能勉强牵动他的心神。414u33
可是槐安守不一样，这个神秘莫测的陌生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对他保持着温和的善意，鼓励他，帮助他，不求回报，像是仁善的父兄，又像是慈悲的神明。在不知不觉间，槐安守占据了雷鸣惊心中“家长”的位置，真正合格的，符合雷鸣惊一切奢望与恳求的家长，会在他快乐时祥和的笑，会在他低落时为他加油，会在他迷失时把他点醒。414u38
所以，即便槐安守从未提过自己对他的期望，他也不想让他失望，哪怕那期望是自己的错觉。414u3
雷鸣惊挺直脊梁，双眼却紧盯着面前的马克杯。那姿态像是慷慨就义的烈士，又像是胆怯瑟缩的孩子。414u31
于是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雷鸣惊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414u3
那只手虚握成拳，手背上的静脉清晰可见，它伸到雷鸣惊面前，然后——414u3
往热可可里扔了三块棉花糖。414u38
“诶？”414u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