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了繁华的闹市区，走进一个略微有些破败的七十年代老社区里，社区深处就是兄妹俩要去的目的地——一家王婷和刘森在刚在肇城市定居时经常会去的小店。43cwx
没有名字，店址也是相当的隐秘，可以说如果不是熟客，基本上都摸不到这个地方来，刘森也是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才找到的这里，而这里带给他和妹妹的就是满满的回忆。43cwx
小店的规模很小，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张桌子，而经营着这家小店的是一对形影不离的老夫妻——最起码刘森和王婷半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43cwx
只是当刘森和王婷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好像有些变了，那位一直守护在老奶奶身旁的老爷爷不见了，留下的就只有在坐在了小摊旁边的榕树下，打着盹的老奶奶。43cwx2
微风拂过了老奶奶那银白色的发丝，老人家那沟壑纵横的脸靠着榕树的枝干，远远望过去，仿佛和树皮融为了一体。不过刘森并不觉得老奶奶像是一颗榕树，因为他看到老人家那形单影只的身影，更像是栽种于山顶上的那颗孤独的老松。43cwx1
“哥，我们去别的地方吃吧”，王婷也留意到老奶奶打盹的样子，她扯了扯刘森的衣袖说道，“还是不要把老奶奶吵醒了。”43cwx
“确实，也不是说非要吃这里不可。”，刘森点了点头，“有点可惜不能再尝尝那时候的味道了。”43cwx
“说句实在话，我是真不记得了。”，刘森很是实诚的摇了摇头，“就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一家的米线，反正那时候一到饭点，你一准就会嚷嚷着我来这里买。”43cwx
“谁让这家的米线这么好吃嘛，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是有些神奇，我居然会连续吃了半年都吃不腻呢。”43cwx
刘森没有选择接话，只是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除了老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外，这家小摊和当初刘森经常来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出入，哪怕是已经和张婕妤吃过一碗面条了，汤锅里传出的诱人香味还是勾起了他的馋虫。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他刚到肇城市的那段日子，刘森带着妹妹来这里吃米线，他灌着啤酒，而妹妹则是喝着饮料。43cwx
“我们走吧，待会到饭点了，想找个地方吃饭都找不到。”43cwx
而就在这时，榕树下打着盹的老奶奶似乎是被刘森和王婷的交谈声给吵醒了，老人家睁开了还有些沉重的眼皮，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小摊前不远处的兄妹俩。43cwx
“好像有点眼熟，你是那时候的小伙子和小妹妹吗，一年多没见了，你们可算是再过来老婆子这里吃东西了。”43cwx
老人家的话让刘森的表情僵住了，本想着不要吵醒老人家直接离开，可这回倒是不好意思再离开了，而且更让他感到好奇的是，这位老奶奶居然还认得他们两兄妹。43cwx
“是啊，我们两兄妹又过来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刘森拉着妹妹的手，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老板娘，我们应该没吵醒你吧。”43cwx
“没有的事，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多睡些少睡些又不会怎样。”，老奶奶笑着摆了摆手，顺带着还把一张菜单放在刘森的面前，“要不是你们兄妹俩过来帮衬，老婆子我都想着要收摊了。”43cwx
说是一张菜单，其实也就是一张过塑了的A4纸，纸上用工整的笔迹写着几行文字，除了小摊特色的米线之外，还有就是茶叶蛋和钵仔糕之类的小吃。43cwx
因为是真的不太饿，所以刘森把点菜的决定权就交到了妹妹的手上，而趁着王婷在点菜的间隙，刘森抽空打量了一下小店的四周。43cwx
他隐约的记得当初来的时候，这家店的生意还算是火爆，如果来晚了的话，是要排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可是现在，刘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空桌子，与其说小摊的人气一般，倒不如说除了他们两兄妹之外，是真的没有别的食客了。43cwx
“小伙子，不用看啦，今时也不比过去。”，兴许是刘森那有些好奇地眼神吸引了老奶奶的注意，老人家笑着和刘森解释了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哪里会喜欢我这种路边小摊嘛，小区附近的那所小学也搬迁了，生意自然就淡了。”43cwx
在和刘森闲聊的片刻，老奶奶已经熟练地洗好了围裙，虽然老人家的背有些佝偻，系围裙的手也有些抖，但老人家的切配食材的动作却是很敏捷，就像是知道王婷一定会点她家的米线一样，王婷这边都还没想好要吃什么，老奶奶就已经把切配好的材料倒进汤锅里了。43cwx
“呵呵，小伙子总算是赚着钱啦。”，笑嘻嘻地看了刘森一眼，老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把米线也倒进了汤锅，“我还记得你们两兄妹来我这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个海碗的，这回肯定是没带了吧？”43cwx
刘森的脸色有些赫然，就像是老奶奶所说的那样，以前他和妹妹过来小摊吃东西，总是会点上两份米线，然后递给老奶奶一只海碗。43cwx
其实两份米线是装不满一只海碗的，但是善良的老奶奶却总是会把汤料装满到碗边，久而久之刘森就养成了习惯。43cwx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刘森和王婷都有点忘记这茬了，没想到老奶奶她居然还会记得。43cwx
配料和米线通通入锅，不消片刻，两碗滚烫的米线就被老奶奶端到了王婷和刘森的面前。43cwx
淡灰色的牛肉块和洁白的米线，再搭配上火红的汤汁和翠绿的葱花，这么两碗新鲜出炉的麻辣米线，光是卖相就已经是相当吸引人了。43cwx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诱人的香味让王婷彻底放下了矜持，顾不得烫嘴，拿着筷子就“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43cwx
米粉本身就是刚烫熟的，再加上汤汁里面的麻辣味，一口米线吃进肚子里，王婷才感到一股热气从喉咙直接冲上了脑门。43cwx
这时候的王婷也就没有什么仪容仪表可言了，小嘴张开，粉嫩的小舌头伸了出来，一边不住地往舌头上扇风，一边还在不住地嚷嚷。43cwx
好气又好笑地翻了翻白眼，刘森看着像狗子一样吐着舌头的妹妹，也是有些无力吐槽，顺手把老板娘递给他的白开水塞到妹妹的手上。43cwx
一杯白开水灌进肚子里，满嘴辣味的王婷总算是缓过来了，而这时，老奶奶有些自豪的声音也从刘森的旁边插了进来。43cwx
“没变，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能辣死人的味道。”，王婷不住地点了点头，看着碗里的米线，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继续塞到嘴巴里面去。43cwx
脸上满是自豪的表情，或许在老奶奶看来，王婷吃的开心就是对她最高的肯定吧。43cwx3
王婷这边吃的宽畅，刘森也开始享用着自己碗里的米线，或许是因为小摊上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老奶奶干脆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刘森兄妹俩的旁边。43cwx
刘森慢条斯理地吃着，王婷吃的速度却是有点快，没过一会她就把碗里的米线给吃完了，顺带着还溅了不少的汤汁在桌子上，接过刘森递给她的纸巾，王婷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奶奶，有些好奇地问道。43cwx
王婷的话只说了一半，刘森就拿起一根干净的筷子，照着她的手就敲了过去。龇着牙咧着嘴，痛呼出声的王婷瞪了刘森一眼。43cwx
“闭嘴！”，兄长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刘森回瞪了王婷一眼，王婷顿时就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43cwx
不是刘森霸道不让王婷去八卦，而是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当着当事人的面，直接提问的。43cwx
其实早在老奶奶制作米线的时候，刘森就已经看到了灶台上那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43cwx
灶台是那种还使用煤气罐的老式灶台，这一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地方在于，老奶奶制作米线的时候，用的并不是那个有些老旧的灶台。43cwx
这个老式灶台的旁边，是一个和这个老灶台十分相似的新灶台，而且从灶台上的油脂不难看出，这个新灶台是刚安装上去没多久的。43cwx
老灶台和新灶台的布置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一点——在那个老式灶台上安防着一瓶没开封过的啤酒，啤酒隔壁的花瓶中，插着的是一束盛开着的白菊花。43cwx
这时候突然起风，白菊花在风中不断摇曳着，一片花瓣落在了刘森的手上，他怔了怔，凝视着这片花瓣，而后又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看向了老奶奶的方向。43cwx
风卷起了花瓣，也吹乱了老奶奶那银白色的发丝，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明明老奶奶的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可不知为何，刘森愈发地感觉老奶奶像是一颗孤独的老松。43cwx
“没事，老婆子我能有什么事呢。”，老奶奶摆了摆手，“小伙子，我知道你是为了老婆子我好，但其实真的没必要。”43cwx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那个说要陪着我一辈子的死老头子走啦。”43cwx
“说是什么不要再浪费钱了，死活不肯接受化疗，上个月就抛下我不管了。”43cwx
化疗吗，这么说来老爷爷是因为癌症而离开这个人世间的吧。43cwx
说真的，面对着此情此景，刘森也不太懂自己应该说些什么。43cwx
或许是因为当医生的时间还不够长吧，刘森还没有品尝过抢救病人无效的滋味，不过在医院工作总是避免不了要遇到生离死别的场景，陈凡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身为一名医生，就要学会坦然地面对生死。43cwx1
别人不知道，刘森只知道自己在看到老奶奶笑着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43cwx
“老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脑袋低了下来，也是到这时，王婷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老哥不让她去八卦，“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勾起您的伤心事的。”43cwx
“小妹妹，你不要听你哥胡说，不是都说了无所谓了吗。”，老奶奶平静地摇了摇头，然后把一块精致地糕点递到了王婷的面前，“老婆子其实已经忘记地差不多了，反正以后也是要去找他的，也没什么好难过。不要苦着脸了，老婆子请你吃钵仔糕吧。”43cwx
“谢谢奶奶了。”，乖巧地和老奶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王婷嚼着好吃的钵仔糕，转移了话题，“老奶奶，你就没有考虑过好好休息一下么，总觉得你一个人撑着摊子，应该会很累吧？”43cwx
“累？累肯定是有点累的，再怎么说也是两个人活一个人干。”，轻轻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老奶奶笑着回答了王婷的提问，“其实老婆子我也知道客人是越来越少了，不喜欢来我这的人很多，也总有喜欢来我这的人，如果我不把摊子开下去，喜欢吃的人肯定会失望的吧。”43cwx
“反正也没想着靠这个摊子赚钱，老婆子我还是蛮知足的，有退休金就已经很足够了。”43cwx
老奶奶咧着嘴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闪过了一丝泪花。43cwx
“那个死鬼老头子说要一辈子把我放在心上的，现在他人走了，那这个承诺也只能是由我来兑现了。”43cwx
“人老了，记忆力也差了，我是不知道到底还能记住他多久，不过一直守着这个摊子，应该还是能记得清楚一些吧。”43cwx
这一次刘森倒是没有沉默，听完了老奶奶的话，他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43cwx
“死亡不是爱的终点，遗忘才是。”43cwx11
“老婆子我没啥文化，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话就是了。”，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奶奶带着慈祥的笑意，轻轻地拍了拍刘森的肩，“珍惜那些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吧，不要像老婆子我一样，只能是睹物思人了。”43cwx1
老奶奶转身离开了，因为她说她要准备收摊了，刘森看着老人家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佝偻着前进的孤寂背影，一步又一步，一步接一步，一步步地变成了一颗孤独的老松。43cwx
“不，你想太多了。”，刘森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把妹妹搂到自己的肩窝上，“我只是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43cwx
“根本就没有承诺的必要。”43cwx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