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跋涉在漆黑的隧道里，每一步都是同样的距离同样的力度。前后左右都是一团漆黑，但这对于他而言并没有造成影响，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巨人墓地，这里的黑暗不值一提，而且他手上提着的脑袋也提供了一些微小的光源。X6ril6
隧道壁是一层层红砖砌成的，砖块间“哗哗”地流着水，此外连声耗子叫都没有。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东西活着。走着走着，隧道渐渐开阔起来，路明非把头盖骨提灯射出的光打向头顶。弧形的顶部像是教堂的门洞那样有些庄严，是用古铜色的岩石搭建的。这些石块看起来古老而美丽，表面还有错综复杂的天然纹路。X6ril
他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已经包围了他，就像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万蝙蝠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无数蚂蚁爬向误入蚁穴的甲虫……X6ril
一块碎石被渗出的水从顶上冲刷下来，裹着一滴水砸在路明非头顶，弹了起来。路明非把手电一抬，光柱里小石子忽然裂开了，一根细骨一样的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又是一根，随着细骨舒展，扇面般的一排骨骼张开，细如蝇腿，骨骼之间黏着极薄的膜。这块石头居然长出了双翼，扑棱棱地试图飞起来！X6ril
路明非抬着头，那些隐藏在岩石里的纹路，那些无数骨骼沉淀而成的岩页，那些交叠在一起再被时间压平的翼骨、胸骨、肋骨都在苏醒。岩页一层层地剥落，一层层的生灵复苏，它们是些浑身闪着美丽的古铜色光泽的动物骨骼，像鸟又像是长着膜翼的爬行类，一个比一个更加巨大。它们的翼端长着利爪，利爪如人手一样是五指，指甲锐利得像是剃须刀的薄刃。X6ril
他空着的手突然一抬，抓住了一只骨鸟，稍微打量了一下后便确定了这些骨鸟的品种——镰鼬。X6ril
镰鼬是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据说会吹起锋锐的风划破人的衣服和皮肤，但事实上镰鼬这种生物真的存在，而且还拥有着属于龙类的血统，是一种嗜血的生物。X6ril
看来隧道是镰鼬的栖息地，它们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数量，但能肯定的是一旦它们动起来肯定能够在瞬间将大部分生物变成肉沫，所以路明非决定先动手。X6ril
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团火将被抓着的镰鼬烧成灰烬，然后火焰更盛，组成了成一把完全由火焰凝聚出的团扇。手中的火焰扇轻轻一扇，炙热的火焰凭空出现在半空，把飞向路明非的镰鼬化为灰烬。X6ril6
但这并不能打消镰鼬的攻击欲望，明亮的火光刺激了它们令它们更加狂暴，前赴后继地冲向路明非。X6ril
可他并不在意，只是规律性地扇动手中的火焰扇，并继续往前走。路明非在寻找这里的主人，可他已经在隧道里走了很久，试了很多方法才从现实世界来到这个被称为死之国度的地方，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很接近目标了，因为他已经闻到了龙的味道，而且跟夏弥一样有着非常浓郁的土腥味。X6ril
相信大家已经知道这里是哪里了，是的，这里正是由大地与山之王所创造的尼伯龙根，被人称为死之国度的地方，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圣地。X6ril
不过这里还真难进，夏弥拜托他来这里找她哥也不会给个钥匙，让他在门外摸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得靠来自伊扎里斯的火焰把现实与尼伯龙根的边界烧出一个洞才能进来，希望到时候夏弥别怪他弄坏了她家的门。X6ril
楚子航睁开眼睛，眼皮沉重，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几天里他一直不断尝试做新的数学建模去分析地动数据，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去掉杂波的办法。他需要一个精巧的方程式，他知道有，但归纳不出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忽然呆住了。X6ril
入睡前设置的计算已经完成，结果清晰地凸显出来，地图上出现了清晰的红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很眼熟的图形。楚子航默默地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公交卡，背面黏着地铁路线图的卡贴，100%重合。X6ril
楚子航打开建模文件，建模参数的页面一片空白，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输入任何参数。X6ril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完成了计算。北京这一年来新增的地动都在地铁沿线，而那个失踪的执行部专员也曾关注北京地铁的传说。X6ril
数据库里还算留下了一些痕迹，这次计算调用的是夜里十一点到凌晨六点的数据。夜里地铁是不运营，不运营就不会有震动，但从分析结果来看，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地铁周边都在微微地震动。他想起强国论坛里那些人说的白烂话，难道真的每晚地铁停运之后都有一辆列车载着鬼魂在铁轨上空驶？其实一点都不可笑，他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头皮发麻。X6ril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芬格尔却不在床上，这个每天猪一样吃了就睡的家伙居然溜出去了。X6ril
楚子航沉思了几分钟之后打开衣柜，取出了角落里的网球包，犹豫了一下，他又拎出了沉重的黑箱。X6ril
此刻外面狂风暴雨，一泼泼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北京难得有那么大的雨。X6ril
深夜零点四十五分，楚子航无声地潜行在东方广场地下一层商场里。这栋巨大的地标式建筑毗邻长安街，云集着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悦酒店，地下直通地铁王府井站。X6ril
楚子航隐入柜台后，直到巡夜保安的手电光远去后才重新闪出。白天这里奢华又热闹，美女如云，走在这里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安，但此刻万籁俱寂，它就显露出地下室的本质来，没有窗，空间封闭，那些给一切都染上漂亮颜色的灯都关闭了，只剩下少数几根日光灯管亮着，照亮了玻璃橱柜里的绒毛玩具。那些可爱的家伙在这种灯光下都显得有些走样，脸上深深浅浅的阴影让人产生它们在微笑或冷笑的错觉。X6ril
中央空调关了，空气冷而沉闷，通往地铁的电动扶梯闪动着禁止通行的红色灯光，两侧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广告，同一张女明星的大脸贴满整面墙壁，指甲和嘴唇上都闪动着金属的微光。大厅中央的转盘上是一辆橘黄色的甲壳虫敞篷车，旁边竖着的广告说消费两千元以上的顾客就可以有机会抽奖得到它。巡夜保安的脚步声经过几次折射出现在四面八方，好像黑暗里有好几个人在走动。X6ril
楚子航贴着墙壁缓缓前进，他已经接近地铁的检票口了，这时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X6ril
“这个月底到期再换，你把玻璃上的灰再擦擦，我去把那边的地扫一圈，待会儿下盘棋？”X6ril
楚子航从大理石墙壁的反光里看到两个清洁工正在擦广告灯箱，他们背后的卷闸门已经落下锁死，再前进就只有把卷闸门剪开。X6ril
楚子航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至今他还没有向学院报告这件事，因为这个结论太奇怪了。无论深夜里的地铁站看起来多么阴冷，它只是一个历史不到五十年的人工隧道，最初建造这个隧道系统的工人还有大批活着，天天人来人往，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没有理由不被察觉。深夜里地铁站里必然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面那两个清洁工，如果有空驶的地铁，他们不可能觉察不到。X6ril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亲爱的用户您好，移动小秘书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弥同学家共进午餐，请提前安排时间。”楚子航没有订什么手机小秘书的服务，发信人就是夏弥，大概是她临睡前的捣蛋而已。X6ril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调头原路返回。时间还没有紧张到那个程度，根据夏弥的消息，恺撒那组目前还在莺莺燕燕卿卿我我。他今晚可以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各种准备，明天中午去夏弥家吃个午饭，然后再研究地铁沿线的震动来源。X6ril2
他连去夏弥家吃饭的衣服都买好了，就挂在酒店的衣柜里，一套昂贵的西装。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计算、计算建模的流水作业，除了一件，“去夏弥家吃饭”，这件事对他很重要。X6ril1
他从甲壳虫旁闪过，轻手轻脚走上台阶，日光灯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听见瓢泼大雨打在屋顶。X6ril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王府井地铁站在负二层，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在负一层，他在负一层和负二层的台阶之间，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也不该打在他头上的屋顶。肩胛上“胎记”好像被烈火灼烧那样烫，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脚步声，但所有脚步声都在飞速远离，好像狂奔着逃离这个空间。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楚子航缓缓地转身，转盘重新开始旋转了，上面不再是甲壳虫，而是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X6ril
楚子航伸手到网球包里，捏住了村雨的刀柄。此刻头顶开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汇来，沿着大理石地面平静地流淌，在台阶上变成一级级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黑箱缓步下行。X6ril
他听见那个声音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铁轨震动。X6ril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