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独自坐在咖啡馆的一隅。这个咖啡馆坐落在旧城区一条冷清的街道上，干净的坐垫，可可豆的香气和涂着深漆的隔板，没有故作风雅的玻璃橱窗，木色墙纸上贴着禁止吸烟的警告，世所不知的某个僻静角落，只有杯盏上冒起的热气是流动的。kX2uQ
空无所事事地转动着咖啡杯，纯黑色的意式特浓在白瓷中摇荡，他的御宅文化衫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重度网络依赖者习惯涉入过量的咖啡因，但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喝一杯咖啡。若非必要，他根本不想出门。kX2uQ
对面的座位空空荡荡，在等待的闲暇，空揣摩着即将赴约者的想法，拼凑着仅有的线索试着构建心理模型，添上细节和色彩，辅以语气的微小变化，丰富空旷的轮廓。模糊的形象出现在对座，空的脑海中逐步填充这个幻影，使它开口动作，目光鲜活。kX2uQ
空停下拨动咖啡杯的手指，注视着眼前的幻影。那不是幻影，至少不是脑内自我博弈能创造出的东西。这套思维游戏有其极限，尽管空能够将这个幻影塑造得惟妙惟肖，但终归是缺了些什么。空自己深知这点，无论他在深夜如何绞尽脑汁幻想妹妹的身影，从记忆里搜肠刮肚挑出最精致的细节，但在最后的最后，他仍然不得不沮丧地承认，那只是不诚实的赝品。kX2uQ1
而眼前这道身影，即使面容模糊，但那静静凝视着空的眼神实在太有压迫感，绝非赝品可比。kX2uQ
空颔首致意。【银骑士】，基金会资深肃正者，巨蟒与圣杯行动组所属【神圣手雷】的队长。和空有过一面之缘。空从未用自己的能力窥探过这个人。现在想来，他还是把张维新想得太简单。kX2uQ
“我其实更喜欢喝可乐。但这里很安静，是个聊天的好地方。”kX2uQ
空十指交叠，像个替人占卜的吉普赛巫师，刻意说些拗口生涩又模棱两可的废话：“可惜没有wifi，这边的信号有点差，最近我在玩手游，市面上少见的类型，挺有趣的，前辈要试试吗？”kX2uQ
“如果我说想，你会递给我一个手机，接着我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是一些绝非游戏的东西。你是这样打算的吗？”kX2uQ
银骑士礼貌地笑了笑：“空君，看得出你不擅长这个。我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至少在一定程度内，我们的谈话是安全的。”kX2uQ
“我只是担心聊着聊着或许会超出‘安全’的限度。毕竟我实在搞不清楚分界线在哪里。”kX2uQ
“她没有闲暇管这些，你大可以放心。在我看来，现在最不希望黑帽子们出现在冬木市的人，就是她自己。”kX2uQ
银骑士道：“那意味着事态失控。以冬木市现在的氛围，谁也不想主动擦燃火柴。”kX2uQ
空微微前倾：“但就这样看着吗？她玩的不是火柴，而是挥舞着特大号的喷火器，我不想被炸死。”kX2uQ
“近来她的举动的确很危险，但我们是肃正者。即使是她，也不会为了掩盖秘密，在事后处理一批知情的肃正者。”kX2uQ
银骑士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空：“如果你邀我聊天只是想确认安全，那你现在就可以放心了。”kX2uQ
空想道，张维新也是这个说法，这些前辈是不是太自信了？那位女士正在处理的可是OM，相比之下，几个肃正者算什么。kX2uQ
相信基金会？基金会的规矩里还白纸黑字写着“OM说了算”，但现在那个老头子正被耍的团团转，完全让人捏在手心里。kX2uQ
空不相信这些老一辈肃正者真的这么天真。这是试探。他在确认我的立场。kX2uQ
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个肃正者。相比起安全，我更在乎的是，翡翠女士的举动会破坏当前的形势。”kX2uQ
银骑士拿起资料，明明只是幻影，他却宛如常人般翻动着纸页：“...有趣。这是外部组织的秘密资料。”kX2uQ
“Monarch（帝王组织）。他们分布在全球的前哨站里，有十七个在近期有异常反应。自从代号Ⅱ-569的外星生命体引起的危机事件被处理后，泰坦巨兽们都很安静。现在它们又开始骚动，这是前兆。”kX2uQ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泰坦巨兽是归【怪物猎人】行动组的，他们不喜欢别人闯入猎场。”kX2uQ
“前辈，”空颓废的眼神仍然一成不变，“Ⅱ-555，也就是被称为哥斯拉的那个大蜥蜴，我们都清楚，它是地球的骑士，是这颗星球的愤怒化身...这背后是盖亚的意志。在这个关头，会有这种巧合吗？我有理由怀疑，翡翠女士和盖亚...以及其它存在达成了什么协议。”kX2uQ2
“那又如何？基金会也和祂们有协议，你不能单凭这点事情就指责翡翠女士要当加略人。”kX2uQ
银骑士笑了笑：“说起这个，你知道吗，OM也有一个愤怒化身————应该说是他的【替身】之一————但是因为老家伙的性格太宽厚，那个替身几乎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所以他很少放出来。”kX2uQ
这些资深成员似乎都喜欢叫OM“老头子”或者“老家伙”，从这点来看，OM的脾气应该真的很不错。kX2uQ
面对明显的插科打诨，空沉默了少倾，说道：“基金会是基金会，翡翠女士是翡翠女士，我原以为这两者不能一概而论。”kX2uQ
空觉得自己的背上在冒冷汗，他考虑过约银骑士出来的风险，也思考过对方拒绝合作的可能，但却下意识地忽略了某个更加严重的风险：即，肃正者里，会不会也有翡翠女士的人？kX2uQ
当然会有，所以空没有去找别人，而是选择了银骑士。因为银骑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同类：更加特殊的肃正者。据空所知，银骑士的侵蚀扭曲度虽然没到A级，但也远远超出一般肃正者上限的D级。kX2uQ
这样的肃正者，能够前往9号站点任职，被委任为肃正小队的队长，也意味着他往往比其他人更加受到基金会的信任。正常来说是这样的。kX2uQ
...猜错了？决策部到底干什么吃的？监督部的黑帽子们真的这么喜欢自家部门的老大？kX2uQ
空压抑着往银骑士脸上拍一个侦察术的冲动，低声说道：kX2uQ
仍然是听不出情绪的一个字，但压力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kX2uQ
“监管者们不会允许翡翠女士这么做，部长们也是，至少我觉得翡翠女士没办法售卖信息部的那位。归根结底，翡翠女士没有那份威望......”kX2uQ
“所以她要用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架空OM，她在削弱OM的权威，为自己夺取权力铺垫道路。”kX2uQ
空想明白了：“哈，是啊，如果OM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种搞笑的方式糊弄，那么所有人都会怀疑OM到底还能不能领导基金会。‘他已经老了，太老了，神志不清，甚至看不出如此拙劣的阴谋’，这才是翡翠女士想要告诉所有人的。”kX2uQ
“很有道理。平心而论，我也不希望跟从于一个无能之辈。”kX2uQ
银骑士表示赞许，接着话锋一转，指头点了点空：“所以，你呢？空君，你希望换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领导基金会吗？”kX2uQ
空几乎要点头了，但是，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张维新貌似无意的几句话。kX2uQ
‘要老头子还在，无论报告上说他是失忆还是老年痴呆，就是...天下太平。’kX2uQ
空捉住了脑海内闪过的灵光，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联在一起，让他忽然发笑：kX2uQ
看得出银骑士有些错愕，接着，银骑士沉重有力的声音说明了他心中的愤怒：“我在邀请你，空君，因为我欣赏你。即使你非要拒绝我的好意，也不需要蔑视我的诚意。————这很不好，非常不好！”kX2uQ
凝重的杀意萦绕在空的周围，几乎要扼死空的咽喉，空现在毫不怀疑眼前这人想要杀死他真的只需要一瞬间。但空只是挠着乱糟糟的刺猬头，语气轻松道：kX2uQ
“前辈，你是老资格的肃正者————那你一定和OM共事过吧？”kX2uQ
“张大哥和我聊过，我觉得按他的说法，似乎每一个资深肃正者都觉得，OM...绝非眼下表现得这样无能。”kX2uQ
银骑士注视着空意外的表情，平静道：“你没有跟着老家伙办过事吧，那你的信心又从何而来？或者说，有什么理由，让你站在OM这一边？别说什么信念和坚守，你这种新手还没有谈这些的资格。”kX2uQ
空道：“那都是大人物该操心的事。我是个卑劣的凡人，只想从即将发生的大变故里谋取好处。”kX2uQ
“很真实。”银骑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还不够。对于前辈，你应该坦诚一些。”kX2uQ
“真讨厌啊，所以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非得把自己剖开，展示伤疤，博取同情...很烦啊。”kX2uQ
“我有一个妹妹。”kX2uQ1
“我必须升职，必须变得更强，才有机会把她找回来。所以我从外围人员晋升，在信息部主动接受模因实验，拼死拼活成为肃正者...但前辈，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想要更进一步，就得付出更多东西。乐观估计，我要去9号站点至少还得攒上三年资历。我没有三年可以等，我一刻都忍受不了。”kX2uQ
空咧嘴一笑：“【拯救OldMan】，还有什么功劳能比这更大，都比得上拯救好几次地球了吧！”kX2uQ
“怎么样，前辈，这就是我的动机，是不是太功利了？”kX2uQ
“没有这回事。你是在拯救自己的家人。”银骑士道，“但是，翡翠女士也能给你同样的东西。9号站点的话，只需要她一句话，你第二天就能过去。”kX2uQ
“我妹妹参加的那个秘密实验，其项目负责人就是翡翠女士的亲信。”kX2uQ
刺猬头青年从沙发上蹦起来：“这么简单就？”kX2uQ1
“我以前其实是个很平凡的人，没什么天赋，最值得称道的大概是很擅长努力，和真正的天才相比一无是处。”kX2uQ
银骑士平静道：“别露出那种嫌麻烦的表情，我不打算讲故事。总之，后来我就成为了现在的银骑士，连张维新那样的男人都不愿和我当面谈判。这足以证明，你重要的人，就是你的理由。”kX2uQ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卷入这种事。”银骑士露出笑容，“我也想升职了啊，后辈，《稳定协议》实行之后，机遇远不如从前了，我也很烦恼啊。所以，我们的动机是相同的。————而且，我也有个妹妹。”kX2uQ
空一愣，他从不知道银骑士也有等着他拯救的人————好吧，他们本来也不太熟。唉，肃正者果然都是有故事的家伙，听说张维新是恋人死了，这么想，他和银骑士还算好的。kX2uQ
他和银骑士的谈话，和张维新有什么关系。对方为什么要说张维新不愿意......草。kX2uQ
银骑士目光深邃：“你把你的队友们想得太简单了。我本来以为会是龙崎来找我的。”kX2uQ
张维新...或许还有龙崎和其他人。这些家伙都不想出面，所以就诱导新人跑腿...以此确认银骑士的立场。kX2uQ
至于银骑士所说的‘张维新不愿当面谈判’，那当然是因为，如果达成一致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地合作。但如果双方立场不一，银骑士其实是翡翠女士那边的人...这么看来，银骑士的武力就连张维新都很是忌惮。kX2uQ
而且，两个老狐狸，难免会互相猜疑。这样的话，还不如让肯定打不过对方的新人来谈，在某种意义上，似乎还蛮有诚意的？kX2uQ
作为那个倒霉的菜鸟，空当然很不爽，但是...至少结果是好的，忍忍吧。kX2uQ
“我会帮你躲过其他人的视线，还有我的情报渠道，也可以交给你。合适的时候，也会出手帮忙。”kX2uQ
银骑士抬起头，视线穿过天花板，似乎注视着什么：“我们不能亲自做某些事，翡翠女士时不时会盯着我们。所以，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kX2uQ
空刹那间明白了些什么。早说啊，原来大家都有想法，那何必搞得这么麻烦。直接冲进影山宅，干掉翡翠女士，救出OM，岂不是皆大欢喜？！......好吧，理智来讲，这个计划会在第二步干净利落地失败。kX2uQ
而且，他们还没弄清楚翡翠女士究竟有什么计划。既然不能直接解决对方，那就只能阻止对方想做的事。kX2uQ
银骑士站起身，微微一笑：“有意思，翡翠女士的确不太在意她。但说不定，OM养的宠物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呢？祝你好运吧，再见。”kX2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