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工人老邹 2
日常并不会因为一个偶然闯入的陌生人发生太大的改变，尤其是一个平常累成狗的急诊医生。lp61v
早上6点准时起床晨练，为三个依旧没睡醒的女孩准备早餐，吃饭，跑步上班。来到急诊科，碰到一个个精神抖擞在医院内巡视的安保人员，见到一批上完大夜班后疲惫的白大褂，实习生规培生也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准备早上的交接工作和预查房，送餐车边上围着一个个或是高兴或是愁容满面的脸，更多的被病痛折磨着的人躺在病床上。lp61v
蔺浩哲呼吸着医院里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换上墨绿色的涮手服，扣好白大褂，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lp61v
急诊的工作和门诊不一样，患者不会提前挂号，等待医生依次叫号就诊，急诊室的患者是更加突然、更加无序的。lp61v
蔺浩哲正巧路过，透过窗户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的人亦步亦趋地向挂号处走去。他弯着腰，手捂着肚子，捂着肚子弯腰半蹲在地上的人。lp61v
蔺浩哲本着医生应有的职业修养，蔺浩哲快步跑到邹先生身边，轻拍他的肩膀：lp61v
腹痛是临床常见的就诊原因，也是最复杂的一项临床症状，引起腹痛的原因林林总总有十几种，其中心源性的腹痛不容忽视。而夏季人们出汗多、血液黏稠度增高以及高温、心烦等影响，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季节，心脑血管病一旦发作，就多是心梗、脑卒中等急症，更需警惕。lp61v
蔺浩哲看邹先生这个样子，很担心情况并不是像邹先生说的那样仅仅是简单的腹痛，而是更加危险的原因引起的症状。lp61v
“邹先生，真要是没事谁来医院啊，您这情况跟我说说。”lp61v
“我就是个搬砖的，平常除了有老胃病，身体健康的紧，就昨天开始，这肚子就疼开了……今儿赶紧过来看看。”lp61v
40岁的邹先生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子刻过一般，身体很消瘦，仅仅看外观的话很难让人把他和经常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工人联系在一起。lp61v
“这样吧，我看您这情况挺严重的，跟我到急诊来吧。”lp61v
“没事儿，不老您费心了。我听工友说急诊贵，我这40多岁的人了，也么啥子钱，我去看普通的门诊就行。”lp61v
邹先生看了眼不远处急诊的字样，谢绝了蔺浩哲的好意。lp61v
“邹先生，您误会了。我们急诊是给您这样的重病，着急的病的患者的，门诊是给普通正常看病的。急诊的检查及取药的费用和门诊没有区别，价钱都是一样的，只是挂号费稍微多那么几块钱。您这个我就先给您看，这样行不？”lp61v
邹先生真是有些忍不住肚子这阵疼，便同意蔺浩哲的说法。蔺浩哲扶着邹先生来到急诊室，一路上碰见不少同事，相互打着招呼。lp61v
“胡医生早啊，我这领着这大哥做个检查。我先忙去了。”lp61v
“浩哲，我手底下35床的病…哦，你忙着呢，先不打扰你了。”lp61v
邹先生本来还有些担心蔺浩哲这章年轻的脸，见这么多医生话里话外的都对蔺浩哲赞誉有加，也就放下这颗心，跟着蔺浩哲来到诊室。lp61v
蔺浩哲示邹先生躺在检查床上，撩开他洗得发白的短衫，开始进行查体。lp61v
“邹先生啊，您比我大，我就叫您一声邹哥吧。您除了老胃病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病？”lp61v
“您可别，我就以农民工，这声哥可担待不住，您叫我一声老邹就行。”蔺浩哲手按在邹先生的腹部，疼痛让这个男人身体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缓了缓等疼痛过去了，他才继续回答，“真么啥子，就是胃病。”lp61v
蔺浩哲摸着老邹板硬的腹壁，还有紧张的肌肉，再结合他自述的常年为病史和现病史，心里给出了初步的诊断：消化道穿孔。lp61v
蔺浩哲又摘下听诊器，认真地听了听心脏，心音正常，心脏没有出现病变。lp61v
蔺浩哲回到座位开始给老邹开检查和术前准备，边善意地“责怪”着：“邹哥啊，您这昨天就开始疼了，为什么不早点来啊，您现在的症状初步考虑是消化道的穿孔，需要进一步检查明确诊断，然后进行手术治疗的。”lp61v
蔺浩哲在检查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老邹：“别吃别喝，快去做检查吧。”lp61v
老邹粗糙的手结果检查单，迟疑地走出了诊室。很快，他又回来了。lp61v
“大夫，能不能少开点检查？我真么钱……”老邹在门口弯着腰，说话的声音很小，说出的话小声翼翼地，似乎生怕引起蔺浩哲的不满，连忙补充道，“我家娃娃之前刚生了场大病，家里的钱都花完了……”lp61v
这已经是蔺浩哲和老邹交谈以来，短短的时间里说出第三次“我没钱”的话了。蔺浩哲平静地看着这个朴实的工人，他弯腰的样子现在看来好像并不仅仅是疼痛，还有其它更加让人揪心的理由。lp61v
其实，当看到老邹的时候蔺浩哲已经动了恻隐之心，把能住院后的检查留给了病房大夫，因为住院后是能享受报销的比例高。lp61v
但是不做检查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老邹这个病情肯定是需要手术治疗的。lp61v
“大夫，我是真么钱。”老邹见蔺浩哲还想说些什么话劝他，赶紧补充说，“而且我也没医保。”lp61v
蔺浩哲听完后沉默了。国家用人单位均应依法缴纳社会保险，但是老邹却没有，这已经不是他可以独自处置的情况了。lp61v
“邹哥，这样，您先别走，我跟我的领导沟通一下再决定，行不？”lp61v
老邹手里攥着多了几个指印的化验单没说话，蔺浩哲见他不说话，留了个心眼，找来护士帮忙照看一下，才去找他的直属上级庞淑蓉。lp61v
蔺浩哲找到庞淑蓉，跟她说明情况后，庞淑蓉的眉头也拧了起来。lp61v
蔺浩哲遇到的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在急诊科这个最能展现出世态炎凉的地方，关于钱的问题也是屡见不鲜。没钱，欠钱，逃费之类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lp61v
有些医院里有规定，病人欠费金额的一部分由管床医生负责，金额从从医生的绩效工资中逐月扣除。宣武医院还好些，没有这“病人欠费，医生买单。”的扯淡规定，但是也难免影响到奖金和医生业务能力评估等方面。lp61v
蔺浩哲今天遇见的工人老邹可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人了。最起码的，他没有去欠费、逃费。lp61v
“浩哲，这个情况我们也研究过。患者确实生病，确实无力支付医药费用，医院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考虑适当减免部分费用，自我消化一部分，另外的部分要取得民政部门的支持，通过民政部门或慈善机构来进行补偿。国家卫计委已经建立了疾病应急救助制度，还可以通过应急救助补偿一部分。”lp61v
庞淑蓉顿了顿，见蔺浩哲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便继续说下去。lp61v
“但实际情况是应急救助基金各地推广使用情况并不理想，报上去也没什么效果，要不咱们科的雷主任也不可能让急诊一直挂着赤字。”lp61v
蔺浩哲反驳道：“但是，我们的工作就是收治病人，而且我们也没有权力拒收病人。这也是职业要求。”lp61v
“我知道。”庞淑蓉狡黠一笑，“所以，每次我遇见这种头疼的事情就直接去找雷主任，反正他是老大，有事情他得拿主意才行！”lp61v
“淑蓉姨，您这个……是不是不太……”蔺浩哲听得有点头大，“不说别的，最起码对您以后评科室大主任有影响吧。”lp61v
庞淑蓉说的理直气壮，蔺浩哲听得眉头直跳。事实也的确如此，职位到了庞淑蓉这个地步，如果不打算去争夺科主任这个位子，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太多去考虑上级的想法。蔺浩哲对此也.深..有.体会，或者说..深.受.其害，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享受到这方面.的..福..利，也..只.能.说.世事难料。lp61v
蔺浩哲带着庞淑蓉来到自己的诊室，门口的小护士见蔺浩哲从拐角出现，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蔺浩哲身后的急诊科主任庞淑蓉出现，面色忽地有些惊慌，有些急切地向庞淑蓉低头问好。lp61v
庞淑蓉点头回应，蔺浩哲却有些不妙的感觉。他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诊室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lp61v
“我的病人呢？”蔺浩哲扭头严厉地问护士，“我让你看着的病人去哪了？”lp61v
“病人他…病人他…”小护士看着蔺浩哲和庞淑蓉的严厉很是惊慌，“他自己要求离开，我没能拦住。”lp61v
蔺浩哲发现护士自从看到自己身后的庞主任就神色慌张，再加上刚刚的话。蔺浩哲一下就听出护士话里的问题，语气也愈发严厉。lp61v
“自己要求离开？我让你到这来就是看住他别让他走了！没能拦住？是你没能拦住，还是根本就没去拦住？！”lp61v
护士被蔺浩哲下的快要哭出来了，她看看蔺浩哲，再看看庞淑蓉，战战兢兢地话都说不完整。lp61v
蔺浩哲见她这幅样子，也不顾继续教训她，赶快跑步去医院门口，看看能不能拦住老邹，同时打电话给门口安保处，要他们注意一个40多岁，身体消瘦，有严重腹痛的人，看到赶紧拦住。lp61v
庞淑蓉见蔺浩哲已经进行补救行动，目光转到眼前这个护士身上：“你把事情说清楚！患者人呢？什么时候走的？”lp61v
庞淑蓉语气十分严厉，严重来讲，这个护士的行为可以说是渎职！蔺浩哲的患者私自离院后，一旦出现什么问题，那么事情可就大了！lp61v
“你就是没拦住是吧，你知不知道患者是在咱们急诊科就诊的，一旦出现问题，跟咱们脱不了关系！”庞淑蓉注意护士有些面生，考虑到可能是最近来的新人，也没说更多的话，“去叫护士长来，你这次的情况十分严重！”lp61v
护士哭丧着脸走了，很快，她带着护士长和其他几位护士回到这里。lp61v
“小蔺去找了，看运气吧。”庞淑蓉无奈地叹了口气，“护士长，这次……”lp61v
“庞主任，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严肃处理，坚决杜绝类似的情况再次出现！”lp61v
幸运的是，老邹因为腹痛走的比较慢，让蔺浩哲在医院侧门拦住了，把他带回了诊室，一路上蔺浩哲的嘴也没闲着：lp61v
“邹哥，您这个情况真不能乱走啊，生了病哪能讳医呢，您说对吧。而且，您这病是要命的……”lp61v
老邹在诊室门口看到这么多医护人员，有些傻眼，更多的是羞愧，他看到之前门口的护士正低头被另一个年长的护士数落，便开口求情：lp61v
这一声大姐让护士长本来发红的脸变得铁青，但是面对这个患者她也不能说什么过分的话，只好狠狠地剜了眼眼前犯错的护士，走到庞淑蓉身后不动了。lp61v
“邹先生，您的情况蔺医生跟我说过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您这个情况我们给报到上面，民政部门有相关的补助，而且可以减免部分费用，剩下的看看医院尽量给您报销。医院有相关的政策，您短期内实在无法支付，可以签署相关的协议，约定一定时间段内偿还。”lp61v
庞淑蓉这话在场的医护人员都听明白了，这是要免除老邹的治疗费用，但是老邹没能听懂，或者他没想能听懂。lp61v
经过短暂的沉默，老邹有力的说了一句话：“不了，不治了，钱迟早是要还的，我还不起，把剩下的钱留给我瘫痪的儿子他们娘儿俩吧。”lp61v
老邹的话虽然很有力，但声音里有些颤抖，听得在场的人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lp61v
“邹哥，您看您正值壮年，以后挣的钱总比这次省的这点多得多吧。”lp61v
蔺浩哲好言劝说，但是老邹就是不停地摆手，就是不同意住院。医生们无力挽留一个执意要走的人，目送着老邹离开医院。lp61v
在场的白大褂们很沉默，他们再一次目送了一个生命即将逝去，而且还他们本能拯救的生命，这打击更加的严重。lp61v
之前放走老邹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传出一阵阵低声的呜咽。伤心的哭声就像能传染一样，三三两两的哭声不停的出现。lp61v
“其实……”哭声中，蔺浩哲艰难地开口了，“其实邹哥他不是简单的消化道穿孔吧。”lp61v
蔺浩哲看着想到老邹那消瘦的身体，声音有些嘶哑，却没有哽咽：“看他的身体状况，说不好有可能是胃癌。”lp61v
在场的人更是惊呆了，她们先是看看满脸悲沧的年轻人，再看看那个踉跄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lp61v
蔺浩哲忍住眉心处的刺痛，看着老邹的背影出神，身体却慢慢地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lp61v
忽地，踉跄的背影俯身喷出一股红色的血液，砰地一声倒在地上。lp61v
郑重声明：本章中出现的例子纯属虚构，不映射现实。lp61v1
lp61v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