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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东京也下雪了 1

  高桥彬也,男,三十九岁,目前就职于《东京文艺报》,是记者,也是影评人。41kD43

  因文笔犀利,眼光刁钻,在业界内被称为“刀片毒舌高桥”,无数导演和作者对他是又爱又恨,但在东京范围内拥有一票铁杆粉丝。41kD4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文艺爱好者,岩井君二的小说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拜读过,拍摄的电视剧也曾看过几部,不然今天要想请到他,可没那么容易。41kD4

  关于这部电影的流言蜚语,他也听了不少。41kD4

  什么剧组资金紧张,要靠票房分成来给新人演员发放片酬;什么导演大胆任用新生代演员,拍摄手法无法理解;什么无人看好,无人投资,注定梦碎的一部电影之类的。41kD4

  这些话他都不理会,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一顾。41kD4

  对高桥彬也来说,电影好看才最重要。在这个文艺电影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年代,还有人愿意去赌上一切,拍出自己心里的故事,他是非常敬佩的。41kD4

  他现在拿着笔和本子,期待着今晚的这场首映式,能不能给他带来一点不一样的感触。41kD4

  电影开始了。41kD4

  长达十几秒的黑幕,只有简短的几句介绍。41kD4

  画面慢慢亮了起来,雪花飘落,女子躺在雪地上,闭着双眼,过了一会,才如同惊醒一般,大口喘着气。41kD4

  高桥彬也眼前一亮,这个开头很不错,意境很好,色调只有黑白两色,人物的塑造感很立体,满祷光这个演员他也听说过,看来是有几分功夫的。41kD4

  随后,满祷光从雪地上站了起来,向着远方走去。41kD4

  镜头由上及下,女子的身影在铺满皑皑白雪的环境中越来越小,化作了一个黑点。41kD4

  “化面成点,镜头合理,选景恰到好处。”41kD4

  高桥彬也在笔记本上写道。41kD4

  电影还在继续放映着。41kD4

  点出了这是那名叫做渡边博子的女子,未婚夫藤井树的忌日。41kD4

  众人的嘈杂、热闹,衬托出了独自在墓碑前祭拜的渡边博子,心里不动声色的悲伤。41kD4

  这种与现实微微剥离的冲突感,让高桥彬也的呼吸有些急促。41kD4

  他想要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但又表达不出来,只能继续看下去。41kD4

  剧情的发展有条不紊,通过藤井树的母亲拿出的一本毕业纪念册,开始了解到了博子未婚夫中学时代的故事。41kD4

  藤井树的中学是在小樽就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藤井树的母亲离开房间后,博子悄悄地把原来的住址记在了手臂上。41kD4

  画面切换到了小樽,同样的是冬季,雪落满地。41kD4

  快递员来到一家挂着藤井姓氏的屋子前,出现的另一个女子居然长得和渡边博子一模一样。41kD41

  分饰两角吗?现在还敢用这种方法叙事吗?41kD4

  高桥彬也收起了别的杂念,合上了笔记本,开始认真品位这部电影。41kD4

  观看了十几分钟,从收到那封寄错了信开始,电影的基调一直都是安静平和的,导演在这里面用了大块大块的冷色调,只有女版藤井树是暖色调的衣物搭配,明明是生着病,却给人一直更有活力的感觉,人物性格塑造得很成功,并不突兀。41kD4

  通过两人的信件交流,两个藤井树之间的故事开始在人们面前缓缓呈现。41kD4

  明白了为什么寄错了地址还能收到回信,明白了同名同姓之间的纠缠,明白了藤井对于树的那份淡淡的情愫。41kD4

  影片进行到一半,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41kD4

  树在自行车棚等候藤井等到了晚上,两人借着自行车的车灯光对着试卷。41kD4

  “Break的过去式是Broken啊。”藤井认真地看着试卷。41kD43

  “喂,现在没有时间给你对答案。”树嗔怪道。41kD4

  “看得不够清楚。”41kD4

  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卖力地摇起车蹬子。41kD4

  有个记者低声说道:“这是互相喜欢着的吧。”41kD4

  高桥彬也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安静。”41kD4

  电影很好看,他早就对这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感到不满了。41kD4

  慑于高桥的前辈光环,小范围的议论停止了下来。41kD4

  高桥彬也继续认真地看着影片,同时心里还在想,能轻描淡写地把少年时代美好的暗恋描绘成这样,岩井君二的功力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啊。41kD4

  接下来的场景就开始进入另一种感情了,或者可以说是遗憾感。41kD4

  树的好友对藤井表白失败,因为运动会发生的种种事,长大后的树旧地重游中学,树的父亲去世,树深夜病危送医,登山小屋里的夜谈......41kD4

  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故人,逝去的朦胧爱情。41kD4

  气氛非常压抑,看得高桥彬也只感觉喘不过气。41kD4

  直到在秋叶茂的带领下,渡边博子在登山过程中从过去走出,扔下那件外套,就如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与束缚,而另一边病房里的藤井树,也看着自己的家人,感悟了些许可以称之为生命的意义的东西。41kD4

  渡边博子在雪山上,一遍遍地大喊。41kD4

  藤井树在病房里,一遍遍地呢喃。41kD4

  “你好吗?”41kD4

  “我很好。”41kD4

  “你好吗——”41kD4

  “我......很好。”41kD4

  每段故事都会有终结,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41kD4

  小樽依旧在下着雪。41kD4

  画面又回到了学生时代。41kD4

  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藤井把它交给了树,想必他心里还有好多话没说吧,最后却依旧沉默着离去了。41kD4

  后来,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41kD4

  树来到了学校,看到了藤井的桌子上,被恶作剧地摆了一瓶花。41kD4

  然后她得知了,藤井转学的消息。41kD4

  “听说是太突然也没有办法跟大家说再见。”41kD4

  树瞪大了眼睛,然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41kD4

  “怎么了?”41kD4

  她没有回答,有些愤怒地走了过去,高高地举起了那瓶花。41kD4

  一声脆响。41kD4

  碎的究竟是瓶子,还是那颗心,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41kD4

  环顾了一眼四周,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无人喧哗。41kD4

  树自嘲地一笑,离开了教室。41kD4

  这段在剧本里是没有的,属于本间纯子的即兴发挥,但岩井君二没有说什么,保存了下来,现在效果竟是出奇的好。41kD4

  影片的最后五分钟,镜头还是回到了长大后的藤井树身上。41kD4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和煦,风也温柔,碧空如洗,冰雪已消融。41kD4

  一群学妹们,笑闹着来到藤井家的门前。41kD4

  树笑着同她们打招呼,询问了有什么事吗?41kD4

  学妹拿出了一本书,递到她的面前。41kD4

  正是那本,和藤井见了最后一面时,那本《追忆似水年华》。41kD4

  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学妹们七嘴八舌地让她看里面,看借书卡的背面。41kD4

  她翻开了书,抽出了那张借书卡,那里还写着他的名字,那个傻傻的,总是捉弄她的,那个喊着“藤井旋风”的男孩子。41kD4

  树痴痴地看着借书卡,在学妹的提醒下,才翻到了背面。41kD4

  笑容一下子从脸上消失了。41kD4

  那张借书卡背面,画着少女时代的她,他心里的她。41kD4

  树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紧握着画像,故作镇定地笑了好几声。41kD4

  她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41kD4

  然而不凑巧,她身上这件很喜欢的衣服,上下却没有一个兜。41kD42

  ......41kD4

  钢琴曲还在弹奏着,慕上开始滚动这部电影的参与人员名单。41kD4

  灯光亮起,所有人都沉寂地坐在位置上。41kD4

  高桥彬也忽然感觉很想哭,但不知为何却哭不出来,那种藏着时光深处的悲伤,那份曲折宛转的心意,轻而易举地把他击溃了。41kD4

  他第一个站了起来,用尽全力拍着手。41kD4

  紧接着,全场的观众都站了起来,用自己的掌声来给《情书》喝彩。41kD4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故事。41kD4

  森一明把本间纯子拥在了怀中,这也许是多年前,藤井想做,但一直没有对树做出来的事。41kD4

  散场已经开始,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离去。41kD4

  记者们围住了电影的工作人员,森一明他们三人更是被围得走脱不得。41kD4

  观众们则在低声谈论着这部电影。41kD4

  过了很久,森一明才拉着本间纯子冲出了影院,满祷光则是被助理和保镖接走了。41kD4

  本间雁夜和妻子本间兰香早已等候在外。41kD43

  临走时,未来老丈人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本间兰香,温柔地叮嘱了森一明。41kD4

  “有空的话,一定,一定要来家里做客哦,我和纯子爸爸,都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呢。”41kD4

  亲友团也已走了出来,坂本居然是被村田大叔扶着走出来的,这个十三岁的时候就敢跟着混混们在街上提刀砍人的猛男,此刻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得梨花带雨。41kD4

  坂本说,他想起了他年少时死去的爱情。41kD41

  众人大笑,冲淡了电影带来的悲伤。41kD4

  在另一侧出口,高桥彬也若有所思,忽然拿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41kD4

  “老婆?那么晚了睡了吗?还在等我啊,好的,我马上回去。嗯,知道了,路上会小心的。”41kD4

  合上电话,他看着离去的人群。41kD4

  哭的人很少,但大家的脸上都是有着淡淡的悲伤。41kD4

  正在高桥彬也思索着什么的时候,一片雪花飘落到了他的眼镜上。41kD4

  他抬头一看。41kD4

  东京也下雪了啊。41kD4

  突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先传来一阵哭声。41kD4

  传染一般,哭声蔓延了出去。41kD4

  高桥彬也身边认识的那个《读卖新闻》的新人记者,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蹲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41kD44

  “原来......是这样啊。”41kD4

  他不再去想了,轻轻地揩去了眼角滑落的那滴泪。41kD4

  岩井君二,用了两个小时,给所有人,都写了一封情书啊。41kD43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