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擅自改变了之前的决定。”刘异龙一脸诚恳地对夏晟远说道，同时看了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李乐山一眼。“如果有什么不良后果，我愿意承当全部责任。”kXp0W
话虽如此，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安，甚至还隐隐约约地为自己的见机行事感到有些自豪。kXp0W
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做了那些补救，那些从其他镇子来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消除了怀疑，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学习怎么制硝，并且全盘接受了他修改过的条件。kXp0W
不是之前夏晟远定下的免息借款，而是每年百分之五的利息，同时，除了最初的技术辅导，随后每次请求技术支持都必须额外付一笔劳务费。kXp0W
“但我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不然，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甚至从骨子里怀疑我们没安好心。”他继续说道。“如果还坚持之前的条件，反倒让他们疑神疑鬼，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造成阻碍。”kXp0W
百分之五的利息相对张江那些高利贷者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却能给这些人一个心安。而每次技术支持都收取一笔费用，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不认真学习，技术人员在的时候心不在焉，过后又动不动就找援助。kXp0W
现在只是两个镇子四五个人准备建硝厂当然没问题，但不定下这么一条，以后地方多了，难道还被他们成天叫来叫去，一刻不得闲暇？这笔费用具体多少还没说定，完全可以按照不同的思路随时进行调整，按照夏晟远的脾气，多半会直接发给技术员们做补助，也算是弥补一点儿他们的辛苦。kXp0W
他这明明是为李乐山他们着想，却没落个好，反倒被李乐山告到夏晟远这里。kXp0W
李乐山没说话，不过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能够忍着没在那些人面前揭穿刘异龙的擅自主张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绝不认可这种行为。kXp0W
刘异龙的知识和技术水平也许不算最顶尖的，但他的为人处世接人待物却是学生当中的数一数二的，和大多数学生的关系都处理得不错，和下面的工人，和镇子里的居民们关系也搞得不错。kXp0W
这让他也许未必能做一个优秀的工程师，却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管理人员，是当前最能替夏晟远分忧的助手，可以替他处理很多繁杂的日常事务。kXp0W
而李乐山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的学识同样并不是最高的，但却最认真最一丝不苟，也最能让夏晟远信任的学生。只要是夏晟远定下的规章制度，他就肯定会遵守，而且肯定会监督身边的人都必须遵守。但他和大部分人的关系都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恶劣。即便是同为夏晟远的第一批学生，和他关系好的人也没几个。kXp0W
同样一件工作，交给李乐山肯定能让人放心，也许结果未必是最好的，但肯定不会糟，夏晟远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因为他肯定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而交给刘异龙的话，虽然他多半能比李乐山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务，但夏晟远总会有点不太放心，多少要分神关注一下。kXp0W1
李乐山坚持原则肯定没错，会上集体讨论决定的东西，即便是要修改也必须再次讨论通过，起码要找夏晟远汇报一下，不可能像刘异龙这样先斩后奏擅做主张。不然，以后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无视组织的决定，那要不了多久，他们也将变成GPZ那样的一盘散沙。kXp0W
但夏晟远身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能够独当一面，敢于负责的人才。刘异龙的行为当然可以说是胆大妄为，无视纪律，但换一种角度，也可以说是敢于负责，有作为有担当。如果惩罚了他，会不会让本来就普遍缺乏主动意识的学生们越发不敢越雷池一步，变得唯唯诺诺，什么主意都不敢拿，什么责任都不愿承担呢？kXp0W
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回忆着当初厂里自己服气的那几位老领导的管理艺术，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与这种情况有关的事情，最终有了决定。kXp0W
李乐山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却站得更直了。刘异龙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kXp0W
“你们俩都是我最看重最信任的学生，我和你们不会绕来绕去说些没用的虚话。刘异龙，你心里有点不服气，对吧？”kXp0W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服气，这没什么奇怪的。”夏晟远说道。“你的决定从结果来看并没有错，老实说，即便是换成我，在那个时候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kXp0W
“但你接下来做的却全错了。”夏晟远继续说道。“从你意识到我们之前的安排有问题临时做了应对，到那些人去找李乐山，中间连一点儿空档都没有？难道你就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安排他们先到别的地方逛逛，让他们参观一下使用蒸汽机作为动力的伐木场，或者干脆告诉他们自己临时有事，让他们先回营地去，硝厂的事情明天再说？只要中间挤出半个小时，你难道来不及找我，找李乐山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如果李乐山没有从大局出发，或者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我们原本决定的事情说出来，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kXp0W
“我说李乐山做的好，就是因为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死咬着已经决定的东西不放，而是配合了你的说法，把事情圆了过去。他学会了变通，比以前有了大局观，这是他的进步。可你呢？”夏晟远说道。“你连续推翻了我们原来做出的两个决定，就算从结果来看是对的，难道你不应该马上找机会来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商量后面要怎么进行调整？为什么非要等到李乐山来告诉我这件事情？”kXp0W
“那是因为……”刘异龙怎么都想不到是这种结果，他原本的想法是别自己来找夏晟远表功，以免显得自己太虚荣。结果这也成了他的错误？kXp0W
他内心的委屈简直无法形容，心口突然有一口气堵着，让他无法呼吸。kXp0W
“夏先生……”李乐山终于开了口，但却被夏晟远抬手阻止了。kXp0W
“你不用替他说情，他的功劳你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对的地方要褒扬，错的地方也得批评，不然，他永远成长不起来，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俩做我的左右手？怎么放心放你们出去独当一方？”kXp0W1
李乐山有些惊讶，因为他其实并没有说刘异龙什么好话，不过他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反驳夏晟远的话。kXp0W
“李乐山，GPZ的事情你们私底下应该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你觉得他们失败最大的问题在什么地方？”kXp0W
“缺乏纪律。”李乐山果然马上就说出了夏晟远想要听到的答案。kXp0W
“不错。”他点点头，站起来，拉着两人坐到沙发上。“他们的问题很多，但最严重也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们的组织严重缺乏纪律，各自为政，自行其是。看上去是一个庞然大物，但事实上，却是许多个彼此合作却又相互竞争，有时候甚至相互拖后腿的组织的联合，根本就不是一个整体。这样的组织，看似强大，实际上却虚弱不堪，根本就没有前途可言。你们都学过力学，如果用力的方向不一致，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kXp0W
这话让刘异龙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但夏晟远马上就对他提出了问题：“刘异龙，如果你是李戌，面对那些不听命令的分部，你会怎么做？”kXp0W
如果GPZ的问题那么容易解决，那他们也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kXp0W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夏晟远苦笑着说道。“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引以为戒，绝不能闭着眼睛又走回他们的老路上去。”kXp0W
“我们当然都知道你不是GPZ里的那种人，你的人品难道我们还不相信吗？”夏晟远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但其他人呢？我们要发展壮大，就必须不断地吸收更多人加入，陈海、陈逸、段伟，还有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用什么手段来保证我们不会变得向GPZ那样？”kXp0W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问题去启发他们思考，而是直接说出了答案：“我们不能防着他们，把他们当做外人，那样的话，我们就永远没法发展。但我们又不能放任不管，那样的话，纪律涣散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确定一个原则，并且从现在就开始严格执行，把它变成一项不可动摇的制度。当新人进入，他们自然就会受到影响，在我们的带动下适应和接受这种原则。”kXp0W
“民主集中制的原则。”kXp0W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