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相继碾过的水洼，飘浮着残破的建材和生活垃圾，车道上随处可见倾倒的树木、路标，宛如阵亡在风暴中无人收尸的士兵们——在自然狂暴的攻势面前，文明经营的人造物，纷纷被打得落荒而逃。4374s
凭借德克萨斯秀出花的车技，在这乱杂的垃圾场中穿梭，反变成一种刺激的体验，只是时不时的转弯颠簸，让后座上两个紧挨着我坐的女孩大呼小叫，场面像是在新奇的游乐园里出行。4374s
“气象一点点改变，就能让人类蒙受巨大的损失，无论是龙门那样的移动大都会，还是这种乡下小镇，都无法幸免。”坐在副驾驶上引路的潘尼教授，眺望窗外道，“所以我才立志研究气象学，看能否寻找控制气象灾难避免损害的办法。”4374s
“无论哪个地方，大家也活得很辛苦啊。”我眼里沿途掠过的惨象，不乏被弃置的车辆和垮塌的房屋，全是飓风过境后的受害者。与拉特兰群山上凛冽干燥的风不同，这儿的风味道湿润活跃，激荡着波澜壮阔的余韵，却也和大海一样狂暴不善。4374s
“能天使姐姐。”佩姬从上车起，就老回头往连着货厢的拉窗后看，她之前把自行车放上货厢时，见到了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一直两眼放光。“为了雇佣企鹅物流给我们送补给，一定花了很多钱吧。”4374s
“对啊。除去按市价上调的成本费，还要算上保管费、运输费、人工费……具体数额涉及企业机密，我就不告诉你咯。”4374s
“抱歉，市场经济下，只有我们一家物流企业肯冒险来这旮旯里送货，快递员也要讨生活嘛。”4374s
佩姬一副小大人样，咬着拇指发愁：“既然来之不易，那一定要省着用才行。当然欢迎大餐不能少的，还是得感谢姐姐你们能帮这个大忙。”4374s
“那太好了。”我揉揉她毛茸茸的耳朵，“我们可是在荒郊野外，连续好几天靠速食产品填肚子，早盼着吃顿好的了。最好有鸡尾酒和热腾腾的苹果派，那简直是对灵魂的最大抚慰。”4374s
佩姬抱臂得意道：“期待吧！我们可是有着棘心镇最棒的厨艺，对不对啊，布丽！”4374s
小蝌蚪忙不迭“呱呱”叫着点头，喂，口水别流我工装上啊！4374s
“快到了。”教授这时把手倚在车窗上，探出头笑道，“欢迎来到摇篮之家。”4374s
德克萨斯把车一路开上丘陵，我也见到了此行的目的地。4374s
一座位于开阔地带的小庄园，在暴雨中似乎受灾不浅，花圃和栽种着蔬菜瓜果的农田、温室棚，都跟被野兽蹂躏般一片狼藉。作为主建筑的洋房，像个病恹恹的石头巨人窝在平整的山丘上，看造型风格是殖民时期就留下来的老房子，而如今，它是这块海岸雨林区方圆数百里内唯一一家福利院。4374s
庄园内外一派破败荒凉的景象，然而圈住洋房的篱笆处，却热闹得跟能抢打折商品的大市场似的，少说挤满了上百号男女。4374s
包围着洋房的人潮群情澎湃，简直像在声讨罪大恶极、欠薪吃人的资本家。这情形让我嗅到一股疯狂窒闷的气息——等待我们的，不是什么好事情。4374s
“可恶，他们又来了么。”佩姬不自觉龇着小犬齿啃咬衣袖，脑袋耳朵上毛发倒竖。4374s
德克萨斯见机行事，把货车停在庄园石墙与篱笆交界的栅门外。4374s
“发生了什么？”我向教授质问，布丽躲在我脚边伸手揪住我的尼龙裙，小身子瑟瑟发抖。4374s
“一群可耻的大人，只会欺负我们。”佩姬紧捏住小拳头，明明义愤填膺，却只能憋着嗓子克制住涨红脸的情绪。4374s
“不要慌，汉娜小姐会解决的。”教授回头安慰孩子们。4374s
就在我还难以预测事态如何发展时，包围庄园闹事的人群中，有个高大的倒霉蛋被一脚踹飞，顺势压倒了三四个家伙。4374s
就像支持的拳手打出精彩绝杀，KO掉对手，佩姬在车内做出庆祝的手势。4374s
把将近两百磅壮汉踢出去的，是一只带着尖刺的马靴，而马靴的主人——正步步紧逼，将人群吓退的勇士，竟是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佩洛女性。她紧握文明杖，穿着修长雅致的女式猎手服，以一位高傲战士的姿态，蔑视着周遭包围她的懦夫们——沿着脖颈到肩背后，都堆满蓬松厚实的浅褐色头发，是天然秀丽的波浪卷那种。其毛茸茸而时髦华丽的气质与打扮，未免与这穷山恶水的僻壤形成鲜明反差，但能从舞会的淑女，进化成猎场上的猛犬，真对得起她佩洛猎手一族的血脉。4374s
“够了！”人群分开，让出一位有资格说话的领头者，他伸出木制的龙头拐杖，杖头瞬间燃烧着凶恶的火云涡旋，直指气势汹汹的猛犬小姐。4374s
那是个垂垂老矣的萨弗拉人，老得全身皮囊骨肉简直跟发霉的蜥蜴干没两样，却仍能坚挺的伫着，和猛犬小姐对峙。4374s
鼓噪骚动的人群，顿时陷入沉默，跟被狂风吹散的炭渣般，等待着一个火星复燃。4374s
“他可是要闯进我的家门，恐吓我的学生！”这位猛犬小姐毫不示弱。4374s
“胡说，我们是要保护镇上的安全！不能放任你胡来！”4374s
“镇长，缇香家的产业还在，我有权捍卫自己的领地——”4374s
“我可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你休想像当初对付我一样，赶走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4374s
“你眼睛瞎啦？也不看看自己收留了什么东西！”萨弗拉老头唤起的火云都气得焰花四散，逼得周围人给他让出片空地，“我早说那是个灾星！这一年感染失踪的镇民越来越多，你还想让她招来更大的风暴，毁了我们镇子吗！”4374s
布丽扯住我短裙的力度愈发变大，我尴尬的低头想安慰她，却看见在女童幽蓝的眸子中，漂泊着让人心慌的暗流和阴影。4374s
“是啊，灾星。只会愚蠢的把罪责推给无辜者，用狭隘自私的眼光批判一切，脑子里灌满迷信和偏见的毒药，来麻痹那朽坏的身心。”猛犬小姐手中文明杖一振，比振振有词的口吻还壮烈的剑气在鹅卵石地面上，在她与人群间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宛若雷霆翻滚的剑压，连老头的火云都刹那吹散，我注意到德克萨斯的眼神霎时锋利起来。4374s
“汉娜，如果你执迷不悟，别怪我以全体镇民的名义，召开审判大会。”差点被自己的源石技艺反伤，老头蹩脚的威胁和他的火球术一样色厉内荏，“我们走！”4374s
在帮凶簇拥下，老蜥蜴干气急败坏朝出口，也就是我们这边走来，一点都不老眼昏花的他，显然还想找个出气筒。4374s
老蜥蜴刻薄的面孔紧贴过来，踮起脚尖想往车后座窥伺，我连他脸上恶心的脓包里的寄生虫都看得清。4374s
“喂，老先生，你对别人的财产缺乏尊重呢，这辆车可贵啦。”4374s
“异乡人，都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吗？”老蜥蜴阴沉着脸道，“这里可是养了怪物，奉劝你别当被卷进风暴的傻瓜。”4374s
我见多了这种倚仗传统的遗毒，手上有点权力，就滥用来作威作福的家伙，当然不会跟个小孩子一样被唬住。4374s
“很抱歉。”我换上营业用笑容，来掩饰心底的不爽，“作为专业送快递的，客户需要的话，连风暴也追不上我们的步伐。”4374s
“外面的小女孩都爱耍贫嘴吗？”老蜥蜴冷笑连连裂开的嘴，喷着食腐动物似的臭气，“棘心镇不吃这套，当心吃饭咬掉舌头！”4374s
萨科塔人布道，从来一手经文，一手长剑，而企鹅物流两年的从业经历，让我动起手来绝不会心慈手软。4374s
比起口舌之快，我的铳发射的子弹，和德克萨斯的利爪与尖牙，会让任何人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傻瓜。4374s
人群跟着老蜥蜴扬长而去，雷声大雨点小，乌合之众总是这样逗人发笑。4374s
那位孤身一人对抗镇民的猛犬小姐，正昂首挺胸，踩着鹅卵石小径向我们走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气派。4374s
“你把他们彻底惹恼了。”教授严肃朝她奉劝道，“在这会越来越难立足的。”4374s
“他们早把我惹恼了。”猛犬小姐不屑一顾，“开拓棘心镇的勇士们的血脉，如今只是堕落到泥沼里等着腐烂的蛇虫，没资格让我以礼相待。”4374s
“请问你们是企鹅物流吗？”猛犬小姐以面对镇民时迥异的姿态，优雅而落落大方的行礼道，“我是这次委托的雇主——汉娜·缇香。”4374s
随时不忘打广告树立可靠的公司形象，老板至少该为我提高两个级别的待遇。4374s
“我比你们要早来两天。”汉娜小姐补充道，“情况不容乐观，多亏你们履行了合约。”4374s
完全不同于此地蛮横粗鲁的乡民，这位女士肯定经受过出色的教育，身上的气味属于那种在大城市上流社会衣香鬓影里流连的淑女，然而和普通的花瓶不同，她方才交涉表现的手段，穿透双眸的坚韧自信的锋芒，属于那种荆棘加身、也会不顾伤疤跋涉的旅人。4374s
汉娜小姐作出如上邀请后，又一把揽住喜滋滋跑过来的佩姬道。4374s
我趁机向德克萨斯打个眼神，看这位小姐是个好人，跟她走一趟吧。4374s
吩咐完佩姬后，猛犬小姐伸手揪住想溜走的布丽的麻花辫，就像拧住小蝌蚪的尾巴。4374s
她努力使那张淑女的面孔，摆出更年期大婶黑着脸唬人的表情，看来这小鬼头没让她少省心。4374s
这间老房子看上去外表阴沉，屋内却被修缮得很舒服透光，许多穿着朴素的小孩来来回回，拿着工具和砖瓦木板，在帮忙修补暴风雨中破损的角落。走廊上随处可见带着童趣和文化品味的装饰，比如张贴画、照片墙和手工制品，整座房屋的氛围充满温暖的人气，也就是一坐下来就倍感安心的家居气息。4374s
二楼办公室内，我和德克萨斯成了座上宾，汉娜小姐为我们奉上久违的热红茶。4374s
“那要看汉娜小姐的价码，能不能说服我们心中的天秤了。”我故作高深回答。4374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