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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妖道,人心(下)

  他是妖怪,算得上是十分强大的大妖。日本史上能有他这种成就的妖怪屈指可数,像酒吞童子,又像羽衣狐,这些都是已经在浮世绘中被妖怪们口口相传,类似于人类中被载入史册的英灵级人物。在强大的妖怪的眼里,人类是低于自己的种族,无能的他们只能借助外力才能与自己抗衡,甚至就算在绝对的法宝优势之下,被妖怪绝地反杀的驱魔人与阴阳师也绝对不在少数。在大妖们的心里,其实从未将人类与妖族放在过同一高度,因为它们觉得他们不配。437Lx

  而他作为近代领袖级的妖怪,无论是出身还是自己所掌握的“业”,都不是妖族中最拔尖的,但他惊世骇俗的程度,绝不下于九尾大妖羽衣狐。437Lx

  羽衣狐生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安倍晴明。437Lx

  而他,娶了一个人类,本来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是关键在于,这是他唯一的女人,正妻,这个人类在未来也将是宫执家的主母。437Lx

  虽然她并没有安倍晴明那么知名,甚至有些默默无闻的平淡。437Lx

  但就是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的普通人类,在数十年前的百鬼夜行中却依然坚决安静的走在百鬼的最前方,陪着他冲破一层又一层阻碍。在这场战争里,她用她自己的方式赢得了宫执组所有妖怪的尊重。437Lx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人类的美好,这种美好让他愿意带领着妖怪们去亲近人类,并且去相信人类的未来。437Lx

  然而就算仅仅是这样,他也曾经遭受过整个日本妖怪界,甚至是宫执组内部的反对,在那一年的千年魔京之战中,宫执组之所以胜的如此艰辛与惨烈,绝不仅仅是来自于阴阳师们的压力。437Lx

  那个时候的宫执组,是以一己之力在同时与日本的人类与妖怪这两大阵营为敌。437Lx

  只因为他主张亲近人类。437Lx

  说白了,仅仅是妖怪的传统。437Lx

  然而,陈堂寺风呢?437Lx

  自古以来,人类与妖怪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在最为古老的洪荒时期,无数上古先民被洪荒巨兽圈养的血食,如同现在的人类圈养鸡鸭。437Lx

  这是源于血脉,最为刻骨铭心的仇恨。437Lx

  现代人类对妖怪的印象不过几种——畏惧,利用,忌惮,笑谈,防备。437Lx

  并没有一个算得上褒义的词汇,就算是千年等一回的许仙与白娘子,就算白娘子的孩子是天仙文曲星下凡的文曲星,白素贞也依然被镇压在雷峰塔下。437Lx

  陈堂寺风不仅仅是新一代的“妖心引渡人”,更是中国天干公认的现代最有可能接近圣人的存在,他的身份过于敏感,人身,妖心,妖心引渡使这个先天注定的身份无法被打断,毕竟那是传说中东皇太一的源血。437Lx

  作为一个“人类”,他真的算不上一个“好人”,因为他庇护妖怪。437Lx

  而作为一个“妖怪”来说,他的处境就更加的尴尬。因为他与人类的交集过多,而且还多是阴阳师和驱魔人这一类妖怪的死敌。437Lx

  无言的气氛笼罩着二人,活灵的神色有些黯然,但似乎又不甘心被这种失落的心情所支配,于是他开口了。437Lx

  “去那棵樱花树下,好久没去了,想去坐坐。”437Lx

  “嘛,你附在我身上最近天天看还不腻啊,”,陈堂寺风嘴上笑嘻嘻地身体却很老实,但他瞄准的方位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偏差。437Lx

  “喂,你去哪?”,活灵有些不解。437Lx

  “偷酒啊。”,陈堂寺风理直气壮。437Lx

  ……437Lx

  我以后再也不会同情你了。437Lx

  活灵在陈堂寺风的识海里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437Lx

  樱花树下,活灵从陈堂寺风的体内分离出来,人形更加的凝炼,身上的细节也更加清晰,显然在短短的一天内又得到了不少好处,只有下半身依然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气团,但隐隐有深色的光晕从中扩散开来。437Lx

  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无视重力一般的浮上那棵樱花树的枝头,看着在夜空下如星光般缓缓飘落的樱花,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437Lx

  树下,陈堂寺风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抹净白如玉的碗,顶在指尖,轻轻的旋着。437Lx

  碗中水光闪闪,不断旋转汇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又随着方向的变换不断被打散,却没有丝毫水光溢出。437Lx

  活灵知道,他并不用显形也可以感受到周围的环境,陈堂寺风同样知道这一点。437Lx

  只是不为了让在洒满月光的樱花树下的那个少年,显得那么孤单。437Lx

  那是徘徊在人类与妖怪之中的,被排斥的,深埋于血脉之中的孤独。437Lx

  活灵因亲近人类被排斥了,所以他开始为这种他觉得所不公平的待遇开始抗争,虽然过程很艰辛,虽然面临过生死绝境,但是他赢了。437Lx

  因为他赢了,所以日本妖怪界因为他而改变了,虽然并不能让妖怪与人类之间的关系瞬间和谐,但至少缓和了下来,并且开始一点点向共存的这个方向开始改变,大多数妖怪与阴阳师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故越界,形如水火。437Lx

  而陈堂寺风呢?437Lx

  陈堂寺风没有办法去抗争,因为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所要抗争的对象是什么。437Lx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他隐隐的知道自己所要抗争的对象,所以他才完全没有想过要抗争什么。437Lx

  强如活灵,他所抗争过的对象,也不过是日本的妖怪界绝大部分的传统妖怪与当时已经在千年魔京一战中被妖怪乱斗以及折腾的元气大伤的阴阳师。437Lx

  况且,他并不是一个人,他的百鬼们,是历史上仅次于安倍式神卫队的,最强大的百鬼夜行。437Lx

  反观之,妖心引渡使的身份虽然是团战的大杀器,每五百年一次的下界与妖心引渡使对血脉高贵的妖怪的天生吸引注定了每一个妖心引渡使身边血契的妖怪们都是无一例外的强者,但陈堂寺风这一代才刚刚起步,所血契的对象也只有蝶皇雪衣,而他所要抗争的对象……437Lx

  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隐藏在暗中蠢蠢欲动的上古异种,甚至于扩大范围,全世界的妖怪,越是强大古老的,就越是能够感受得到来源于自己血脉最深处的,那股如同狂信徒般狂热的渴望。437Lx

  那是万妖之祖的源血所发出的召唤,也是陈堂寺风目前所面临的最大的威胁。437Lx

  而对于传承虽不完整,但最为古老和神秘的中国修道界来说,在太一的源血无法再为自己所用,不再受到制约,脱离自己控制的时候,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口了。437Lx

  “虽然他已经废了……”437Lx

  后半句他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437Lx

  对于人类来说,他是废了,但对于妖,他依然是一个变数。437Lx

  既然是变数,还是抹掉最为稳妥。437Lx

  没有人敢小看东皇太一,就算只是他的一滴源血。437Lx

  所以,就算陈堂寺风在中国的妖怪界中有不低的人缘,就算玄宗念及旧情不参与这场追逐,就算雪衣在陈堂寺风血契的作用下已经蜕变为了蝶皇,他还是得仓促地动身前往日本,借助日本妖界与阴阳界的力量让中国与其他地方的人和妖不能太过的轻举妄动。437Lx

  这是他过去在不经意的时候所留下的一条后路,即使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用到这条后路,也从未想过当年因他一己之力而避免了大战,保留了有生力量的日本,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避风港。437Lx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逃亡,时间,地点,人物,一概不知。现在陈堂寺风是在京都借花开院与宫执组的势,但他却没有天真到会把宫执组与花开院当作自己这趟逃亡之旅的终点。437Lx

  当局势威胁到两家根基的时候,无论花开院伶罗再怎么努力让他留下,他也还是要离开。437Lx

  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时间还有多久,却不得不离开。437Lx

  因为,他所抗争的对象,可能是整个世间。437Lx

  因为,他现在还不想死。437Lx

  因为,他不想别人因为他而死。437Lx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血契,陈堂寺风也许都不会让雪衣留在他身边。437Lx

  活灵能够感受到陈堂寺风的心情,在欣赏他的同时,也很想为陈堂寺风做一些什么,但活了近百年的理智让他无法开口。437Lx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说了些什么,会在未来为宫执组招来灭顶之灾。437Lx

  那个未来,可能并不遥远。437Lx

  二者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同样的保持着沉默。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都仿佛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在临近他们的时候,会宛如不经意的飘开。437Lx

  就像是两条可能永远都无法相交的平行线。437Lx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