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坚固的壳保护着身心，密闭的空间规划了人生可行进的路径，让莲子抬头就能看到，灯光与阴影交杂的人工巨洞内，未来只是触手可及的天花板上的锈渍。lhPL6
所幸她被人拉到通天塔上，见证过更广阔的天地，可那还不够……lhPL6
莲子捂住脸摇头，甩去涨潮般上涌的幻视，在灯塔里怪诞的遭遇，似乎让她的认知，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偏差和恍惚感。lhPL6
夜雨领着她，往工厂更深处的腹地里穿行，就像早放下了线团，在了如指掌的迷宫里找寻宝物的探险。lhPL6
指缝间少女紫发和哥特裙飘扬的背影，是莲子能确认自身没迷失的坐标。她始终落后夜雨一段距离，似远似近，就像两颗不相容的粒子，同时存在引力与斥力，在复杂的轨道里推进。lhPL6
奈奈在全身戎装的女管家护卫下，从另一条甬道经过，身后是兵蚁群般列队的士兵。lhPL6
名门闺秀往常惯于笑靥迎人的脸颊上，神色肃穆。奈奈与俩人颔首致意，却没再多打招呼，就匆匆离开，更加剧了莲子内心的惴惴不安，笼罩兵工厂的不同寻常的气氛，或许全因为那位大人物的驾临。lhPL6
“你脸色就像被涂了石灰的油画肖像，看上去很糟糕哦。”夜雨放缓脚步，回头取笑莲子，“害怕吗？现在可没谁能从我手中救你。”lhPL6
“我不觉得这条命，有让你专门来当刽子手的价值。”莲子强定心神说，“我还没到要担心安全的地步。”lhPL6
“我该如何申请觐见八云蓝主席。”莲子不愿再和她闲扯。lhPL6
“说起来你和‘莫比乌斯’翘家出走，这么快就被家长找来，尝到教训了吧。”lhPL6
“可梅莉是她的教女。”莲子争辩道，“她不会不关心梅莉的状况，我有必要向她汇报。”lhPL6
夜雨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道：“森罗统治的版图，囊括了太多兴衰成败，只有三贤士屹立不倒。八云蓝主席早就做好了安排，没谁能动摇她的意志，哪怕挂着教女的名头，也不行。”lhPL6
“所以放弃你那点打算，静候安排，是你最优的选择。”lhPL6
夜雨任凭莲子被头痛欲裂的混乱感折磨，加速脚步前进。lhPL6
莲子磕磕盼盼跟着她穿过闸门，来到了灯光刺目的空寂厂房。lhPL6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宽大的金属传送带，气势磅礴到能让诸神的战车驰骋。lhPL6
夜雨率先踏上传送带，示意莲子也站上来，少女俩犹如爬上巨人步道的蚂蚁。lhPL6
“从昨天你被夜枭掳走后，我们的信号连结就断掉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吗？”lhPL6
她拍拍手，传送带忽然启动，将两人输送往最前方的升降梯。lhPL6
“抱歉，rain小姐。”莲子竭力站稳，低着头道，“我想你不会感兴趣的。”lhPL6
夜雨背负着手，弯腰侧身，从下往上的视角打量莲子糟糕的脸色，嘴角挂着一丝冰凉微笑。lhPL6
“走吧，等待信号时，我们可以先喝杯早茶。”夜雨转头迈入巨型升降机内，她看到莲子也踏入后，高举起右手猛然下挥，升降梯顿时像前往地心般，往下飞坠，其速度之快，连她的长发和裙子都疯狂向上扬起，害得莲子失去平衡，只能死死扯住护栏。lhPL6
在超高速下落的过程中，夜雨探出右手虚握，一柄笼罩着强烈灵能力场的镰刀，在虚空中划过弧形的银色火花。被失重感折腾的莲子，骇然发现，升降梯周围的空间在加速过程中，发生了奇异的转移。lhPL6
她们下坠到一个物理现象与常识被置换成另一种概念的空间。lhPL6
像漂浮在宇宙中的光雾状的海洋，升降梯坠入不断荡漾着涟漪的平面里。lhPL6
在难以把握距离感的远方，光雾深处飘浮着巨大的立方体，那竟然是个庞大的密封集装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体积惊人的东西。lhPL6
被牵扯入大绿海的漩涡中，受众多灵能现象影响，耳濡目染，莲子感知也变得与众不同。lhPL6
她意识到，空间中引发诡异涟漪现象的力场，明显源于那巨型集装箱内的物体。lhPL6
“你可以称为人造的影海。”根源使少女得意的回答，“我们来到了原本只能用数字来表达的空间。”lhPL6
她整理好凌乱的蕾丝裙摆，就像只自得其乐的猫，踩着涟漪的圈，飘离升降梯。lhPL6
她前往的方向，一张圆桌和两张藤椅浮在空中，桌面上摆着国际象棋棋盘，宛如静止的锚点，停留在涟漪的表面。lhPL6
两者距离不断拉近，夜雨最终怀抱镰刀，在棋盘旁黑子一方落座。lhPL6
夜雨手握镰刀圆转，被银光切割的空洞中，有无形之手呈上一只托盘，宛如发生骚灵现象，瓷制的茶壶飘起，把刚煮好的茶倒入瓷杯中，加入了适量的糖和奶，为少女奉上两盏热腾腾的红茶。lhPL6
“谢谢。”莲子心有余悸接过杯子，上次和这只看门猫喝茶，可不是什么好回忆。lhPL6
“太顾虑重重，可是会败坏茶的味道哦。”夜雨端起茶杯，优雅的吹气。lhPL6
“里面装着什么？”莲子目光聚焦在巨大的集装箱内——光是打造这只特殊“集装箱”的工艺，就必须同时具备超尖端的技术水平与国家级的工业体量。lhPL6
“单纯是那东西，还没资格让我这种序列的‘鬼神姬’来看守。”lhPL6
“四年前，‘暗淡蓝点’就抽调精英，成立了直属科学部门的王牌灵能者部队——‘兵蜂’，为掩人耳目，挂靠在‘鬼神姬’为首的各支部队下，我和苏芳那个冷面女，都隶属‘兵蜂’旗下。”lhPL6
“现在计划已进行到最后阶段，在潜龙兵工厂围绕蓬莱号的改造，所有配套设施都准备完毕，只等发令枪响。”lhPL6
“而计划真正重要的核心，棋盘上的国王，则隐藏于这只潘多拉魔盒中。”lhPL6
“这盒里是凝聚一百年来森罗技术结晶的至高造物。在这黑暗的时代，唯一点燃光明的蜡烛。”lhPL6
夜雨打个响指，仿佛一只机械魔方的投影，忽然出现在棋盘上，立方体投影边，闪现众多风姿各异的女性剪影，围绕着魔方旋转。lhPL6
“而我们‘兵蜂’，便是为捍卫这只蜡烛不会熄灭而建立——”lhPL6
“奈奈说的都对吗？”莲子呼吸断断续续，“在沉梦之森，配合森罗战略计划开发的灵能科技，就在潜龙兵工厂里，就是这东西。”lhPL6
“我们得到的命令，只是启动‘蓬莱’号，在‘雏蜂’计划里，我们得到的超人能力，都是围绕魔盒里的东西来设计，而废舰城那艘军舰，将重新起航，作为开拓人类史的载体，被铭刻在通天塔的史碑上。”lhPL6
莲子克服着胸闷感道：“透露情报给我，有什么目的？”lhPL6
“还是那么直白的说话方式。”夜雨一副不在意的口吻，让莲子难以判断她是否真的在表达不满，“你和那家伙是恋人吧，真不知道为什么能讨她喜欢。”lhPL6
“当初可是你找上门来求我帮忙的，现在你很困扰吧，不想要我再给你提供外挂吗？”lhPL6
“对你是续命的筹码，在我手里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硬币。淑女有任性的资本，要不要帮你只看我的心情。”lhPL6
“说实话，你的表现让我有点意外。”夜雨俏皮柔媚的少女声，落到莲子耳中却像是让人血压升高、喋喋不休的虫鸣噪音，“不是开心，也不是惊讶，是更为复杂的观影体验。”lhPL6
“教授很中意你，甚至透过‘暗淡蓝点’官方，重新向你发送邀请函。科学部门作为支撑森罗如此伟大的系统，却是你擅自舍去、又能回去的地方，怎么有这样的好事？”lhPL6
“同为她的学生，你得到的机会，比大多数‘蜂’都要多，但你却辜负了她的青睐。”lhPL6
“你说过，我只是你眼中的失败品。”莲子道，“甚至连梅莉，都根本不值得你嫉妒，为什么还要纠结我面对的选择？”lhPL6
夜雨两肘趴在棋盘上，将纤秀的脸庞凑近，莲子能清晰看见她战术目镜复眼里，诸多跳动的红斑。lhPL6
“经历了那样严苛与苦闷的重塑，被选拔到教授身边的你，为何会为了可笑的理由自我放逐呢？”lhPL6
莲子反问道：“你觉得我们的选择、经历的一切可笑么？”lhPL6
“我也是个女孩。”夜雨耸耸肩，“会对同龄人的心态感到好奇，所以才喜欢茶话会这种能亲密交谈的场合，原谅我的随性。”lhPL6
莲子觉得自己的心律图一定在急剧波折：“那你认为应有的人生轨迹是什么呢？”lhPL6
夜雨反手轻轻叩响棋盘，棋子尽数浮空，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排出黑白两军陷阵厮杀，短短数秒内，就复原出一盘经典的博弈，最终摆在两人面前，是难解难分的残局。lhPL6
“森罗主导的世界，生活在这高墙里向上爬的人们，从通天塔到星空，是一个由攀升到飞跃的进程。”lhPL6
“这一代人必定见证奇景。”这位傲慢的根源使宣称，“而我一定要在云端之上。”lhPL6
眼前的女孩想必是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攀爬到通天塔上，但在她眼中不学无术、背弃恩师的自己，却仍有机会站在同一位置上，不管外表如何无懈可击，但在她内心，对自己努力付出的意义，恐怕产生了动摇——自己的存在就是她的心结。lhPL6
那教授指引自己到这里，到底想让她宇佐见莲子见证什么呢？跨越天与地的空间、时隔多年的教导，想让自己学会什么呢？lhPL6
“我们的文化和思想不都在灌输吗？”夜雨手指间把玩着被吃掉的棋子，“森罗的前身，源自‘盗火者’，由三战前‘龙芽圣女’的追随者所组建的跨国集团。强大独立的女性们，致力于开辟时代。刻在通天塔上的真理，是吾等的追求，‘Das Ewig-Weibliche, Zieht uns hinan’——是我们社会的美学。”lhPL6
在混乱思绪的侵蚀中，莲子的眼神却恢复了短暂清亮：“科学没有权威和偶像，真理会允许我们不断质疑它。”lhPL6
“问题是，如果教授所打造的通天塔，反而成了我们的囚笼，那她还会去义无反顾打破笼子吗？”lhPL6
“在那笼中，我看不见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而成为所谓‘价值’的载体。”lhPL6
“所以你们逃到了笼外。”夜雨手心轻盈托起，数颗被吃掉的棋子悬浮在她掌上。lhPL6
“怀着那种想法，逃到哪去是你的自由，但现在你要忍耐所谓自由的代价。”lhPL6
“没有什么比这更沉重的代价。你与她的羁绊，造成深陷泥潭的束缚，闯过一个个难关，却在失去依靠的她后，止步于此，再离开森罗的阵营，你将寸步难行。”lhPL6
夜雨手猛力一握，飘浮的棋子，在纤纤指间粉碎为银光的碎屑，她指着国际象棋上深陷重围的兵棋道。lhPL6
“Das Ewig-Weibliche, Zieht uns hinan。”德语《浮士德》——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飞升。lhPL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