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靼的书房和书房的概念相去甚远，首先它没书，再然后也没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黑乎乎的地板砖，天花板上吊着老式拳击沙袋，角落丢弃着被打击变型的人偶架，满屋子烟草和消毒水味儿，比起书房它更像是旧时代的武馆之类。3YSBT
北麓走进房间的时候，岸靼正叼着根烟卷子坐在阳台边缘眺望远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遍布伤疤的上半身，有几分老式电影中硬派好汉的味道。3YSBT
“嗯，”北麓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子，“老爹你少抽两支烟，烟味都快浸到墙皮里了。”3YSBT
岸靼咧嘴一笑，把烟头吐到楼下，从栏杆上翻下来，一边走向屋子一边问，“明天都18了？”3YSBT
“哈哈。”岸靼拉过一个沙袋，抱住，在北麓面前晃晃，“来一拳？”3YSBT
北麓看看他爹，老家伙咧嘴笑，不知道什么套路。北麓深呼吸，还是老老实实地矮下身子，拧腰、摆臂，重重一拳砸在沙袋上。3YSBT
岸靼抱着沙袋“腾腾腾”退了好几步，“好小子，有点力气，像个男人了。”3YSBT
岸靼装作没看到北麓一脸的嫌弃，盘腿坐下，拍拍旁边地板，“来，儿子，咱俩谈谈人生。”3YSBT
“有什么好谈的，你的人生我一点都不想借鉴。”虽然嘴里嫌弃着，北麓还是坐了下来。3YSBT
“谈的就是你的人生嘛，怎么样了？你那个听起来不错的梦想，”岸靼也不恼，依旧一脸痞笑，“找个喜欢的妞，然后搬出家族过小确幸生活的那个。”3YSBT
“挺好，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就差个机会离你们这帮人远点了。”3YSBT
“叫舒叶那个？”岸靼问，“不过那妞好像对你不大感冒啊，听说喜欢叫安哲什么的。”3YSBT
“你调查她干嘛？”北麓站起身，声音低沉，盯着岸靼的眼睛，想确认他眼神的含义。3YSBT
“别紧张别紧张，儿子喜欢的妞我总得过过眼不是嘛，”岸靼不慌不忙摆摆手，“是个好扭，我没意见，祝你好运！情场加油！”3YSBT
北麓坐下，眼中的戒备慢慢消失了，岸靼见他安静下来，又问：“那个安哲也是个妞？我见她照片，好看的过分啊。”3YSBT
“安哲是我的朋友，但性别我确实不清楚，”北麓犹豫了下，接着说，“因为长相，大家都认为他是女生，但他反复强调自己是男人，就差脱衣自证清白了。”3YSBT
“没有没有，儿子你怎么总把我当坏人？”岸靼拍拍北麓肩，表现的很亲密，“想了解下儿子的好朋友有什么错嘛？”3YSBT
北麓看着他爹的眼，发着光，写满了不可信的真诚。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最近安哲沉默了很多，然后似乎长得更像男孩子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北麓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想着安哲的长相。3YSBT
“对，美。”北麓点头，“无论声音还是脸或是动作，真的就每一个细节都美到极致，就好像女神似的。”3YSBT
“儿子你喜欢的是这个叫安哲的吧，”岸靼忍不住吐槽，“这夸的，我都受不住了。”3YSBT
“你亲自看看就知道了，我没有半点夸张。”北麓认真地看着岸靼。3YSBT
“他最近沉默多了，也不肯告诉我们理由，如果你能调查出什么事也好，到时候请告诉我。”3YSBT
“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肯定说，但我还真没敢怎么深入调查你的这帮朋友。”岸靼耸耸肩。3YSBT
“安哲终端上的身份是葵洛，”岸靼重复，“葵洛.梅赛德斯。”3YSBT
“不是伪造，是借用，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嘛，那两个名字。”3YSBT
“葵洛、葵易？梅赛德斯家谱上不存在的两个幽灵？”北麓喃喃。3YSBT
“真不存在吗？”岸靼似笑非笑地看着北麓，“那你喜欢的是谁？”3YSBT
“你是说，”北麓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舒叶和舒狸？”3YSBT
岸靼没有马上回答，不知道从哪找到一支烟，举着烟问，“讲故事的时候能给支烟抽吗？”3YSBT
“为什么今天给我讲这些？”北麓皱着眉头，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故事并不简单。3YSBT
岸靼点着烟，美滋滋抽了一口，才慢悠悠说：“故事呢，要从25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没见到你妈，伊莎贝拉那娘们儿才14，还是个让人垂涎三尺的傻白甜。”3YSBT
北麓嘴角抽了抽，把伊莎贝拉和“傻白甜”搭在一起听起来着实有些超现实，但同时他也切实地感到了时间的分量，那些如今掌握世界的大人物那时候也曾像他一样迷茫，还是天真而愚蠢的孩子们。3YSBT
岸靼吐出的烟雾和渐暗的夕辉蒙在一起，变成琥珀般的色泽，透过这缥缈的光和岸靼懒洋洋的声音，北麓仿佛真的回到了25年前，那时候岸靼还是个街头的混混，整天在街上打群架，直到遇到了他的妈妈，而伊莎贝拉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蠢萌蠢萌的。3YSBT
伊莎贝拉从出生起便表现出相当优秀的血统能力，那时梅赛德斯还只是个普通的一流家族，因此，天赋异禀的伊莎贝拉被作为梅赛德斯的希望严格培养，就像温室里的花，精准浇水施肥，但是见不得光，怕她被街上像你爹一样的坏小子骗走，你知道的，梅赛德斯嘛，交际花家族，伊莎贝拉这样的好女人肯定得用来勾搭大家族，因此她刚出生没多久，梅赛德斯就和当时的著名大家族伊兹尔下代家主泽拉斯搞了个娃娃亲，对，就是伊莎贝拉现在的老公，半年不见露一次面的那个乌龟男。3YSBT
岸靼吸完了一支烟，掏出下一支，点燃，抽上一口，继续说。3YSBT
本来呢，伊莎贝拉这辈子就该这样过去，嫁个大家族的长子，给丈夫生个仔，回自家家族接手梅赛德斯，也挺好的，但这时候呢，一个叫舒骞的小子登场了。3YSBT
舒骞长得文文气气的，戴个小眼镜，说话细声细气，白白嫩嫩，跟个娘们儿似的，就是你爹我最讨厌的那种奶油男嘛。奶油男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伊莎贝拉的闺房里，你敢信吗？这么个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伊莎贝拉的闺房，不知道当时梅赛德斯看门的在干什么...舒骞这人怎么混进来的到现在也没个准确答案，但不管怎样，反正他的的确确混进来了。混进来的时机好像还很下流银溅，伊莎贝拉那会儿正在大浴缸洗澡，就很狗血，舒骞这狗贼把伊莎贝拉看光了。3YSBT
“你怎么知道舒骞进去的时候伊莎贝拉...女士在洗澡？”北麓想象着电视中那个沉着优雅的女士抱着身子大喊流氓的模样，觉得很没有实感。3YSBT
“我也是听说的嘛，”舒骞哼哼，“那故事流传的很广，当时我还深受启发，琢磨着要不要...咳，少打岔，我继续讲了啊。”3YSBT
一直被关在温室里的伊莎贝拉是朵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小白花，被男人看光了身子那还了得，直接圣夜蔷薇把舒骞捆了个结结实实想杀人毁尸，但你猜怎么着，舒骞这货经不起折腾，被那么一勒，竟然晕过去了。3YSBT
小姑娘被吓坏了，赶忙松绑，又是心肺复苏又是掐人中，再然后呢，舒骞又醒了。舒骞很惭愧，一个劲说对不起。伊莎贝拉还是心软，就装大度，说这事儿你别乱讲，就揭过去了。舒骞说那小生就此别过，伊莎贝拉赶紧拦住他不让他走。你想啊，你从姑娘闺房这么走出去被看门的砍死不要紧，人黄花闺女脸还要不要啦？3YSBT
伊莎贝拉说那这样吧，你先藏我卧室衣柜里，以后有机会再带你溜出去，于是俩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同居了，再然后，两个人就相爱了。3YSBT
“老爹，你是真的不会讲故事，”北麓叹气，“他们怎么相爱的，总得有个理由吧？”3YSBT
“谈恋爱无非就送花约会看电影讲好听话嘛，还有什么新花样？”岸靼挠着脑袋，“他俩在屋里，没法送花约会看电影，舒骞就整天讲好听话呗，伊莎贝拉没出过门是个傻白甜，肯定好哄啊，舒骞哄着哄着就...哄上床了呗。”3YSBT
“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还能怎么着嘛？我喜欢你妈是因为你妈好看，哪有什么大理由，”岸靼问北麓，“哎，你喜欢舒叶有什么理由吗？”3YSBT
北麓愣了下，好像还真没有，只是看了一眼，觉得喜欢，后来越看越喜欢，觉得这人哪里都棒，扔个垃圾的身姿都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心想卧槽怎么会有这么棒的人，就爱上了。3YSBT
岸靼把北麓的反应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吧，我就说是这样，爱没有理由，如果你能给爱找出一个清清楚楚的理由的话，就不是爱了，但正是因为爱的这份不可捉摸，它才那么诱人。”3YSBT
北麓点了点头，虽然老流氓总是满嘴跑火车，但偶尔也会蹦出两句像这样貌似真理的话。3YSBT
岸靼很得意，一口气吸到只剩烟屁股，准备掏下一根时，被北麓喝止了。3YSBT
伊莎贝拉的爱炽热且狂热，她俩很快有了孩子，这舒骞虽然身体不怎么样，但哄小女生真是有一套，那时候伊莎贝拉才....卧槽14岁！真是我辈楷模！啊不是，真是禽兽！太银溅了！3YSBT
岸靼一脸羡慕嫉妒恨，抽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着的烟。3YSBT
北麓叹气，银溅的是你好吧，他瞥了眼岸靼手中的烟，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讲这个故事。但同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结局。3YSBT
伊莎贝拉怀孕藏不住的，他们必须逃离梅赛德斯家族，这个舒骞不知道会什么奇技淫巧，就像他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伊莎贝拉的闺房一样，又带着伊莎贝拉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3YSBT
梅赛德斯家族炸锅了，毫不客气地说，整个卡隆都炸锅了。3YSBT
你也知道的，梅赛德斯家族是个对每个成员的交配对象都高度掌控的家族，交际花家族嘛，但你不知道的是，他们还是个疯子家族。梅赛德斯家的成员很少有活到五十岁朝上的，大都在四十多岁时选择自杀，但你很难找到一具梅赛德斯人的尸体，因为即便自杀，她们也会选择死在自己家族的领地，由此更能看出，梅赛德斯人对血脉有种近乎病态的重视。3YSBT
现在，堂堂下代家主，在自家领地消失了，还留下封信，说自己有了喜欢的男人，还已经有他孩子了，你说梅赛德斯那代家主是不是得气疯掉。3YSBT
她确实快疯掉了，发誓一定要吊死胆敢玷污梅赛德斯高贵血脉的舒骞和无视家族荣誉的伊莎贝拉，梅赛德斯不及得失代价，几乎要把卡隆翻过来似的，一遍一遍地毯式地搜索，把各大家族、甚至连咱们塞恩家族的庄园都翻了一个遍，你说过不过分。3YSBT
“那时候的梅赛德斯，还没有这种能量吧？”北麓想起岸靼前面说的，当时梅赛德斯只是个很普通的一流家族而已，应该还没有惊动几大家族的能力。3YSBT
“对。”岸靼又点燃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让它幽幽地冒着烟，他的目光随飘忽的灰白色烟雾一同朦胧，仿佛在追忆往事。3YSBT
那是变革最为迅速的一年，梅赛德斯有如神助般，在短短几年内发展迅速，并逐渐推进信息化、科技化，甚至于混合现实技术建设，并致力于推进实体货币废除，把控经济命脉，与此同时顺水推舟地加快互联网的完全实名化，实现完全监控，与此同时，不知他们何时掌握了更为先进的人造技术，制造了成熟的义体和人造人，几乎是在一年之内，世界变了。3YSBT
“世界变了，从所有人的世界，变成了梅赛德斯的世界。旧的职业被淘汰，新的职业却也没有产生多少，人们迎来一次大失业，当失业的人们意识到自己再没有可能得到新职业时，他们愤而反抗，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反抗了。”岸靼一笑，这笑笼在烟雾中，不知是讥讽还是同情，“当人们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机，就连被剥削都是奢望，生产的某一环跳过了，而那些环节是在梅赛德斯手中的，他们掌握着我们所不了解的资源和情报，过去只是陪我们扮家家酒，而当他们认真起来时，我们这些所谓的几大家族就像一个笑话。”3YSBT
岸靼终于吸了一口烟，悠长的烟雾缓缓吐出，消散，天彻底黑了下来。3YSBT
北麓紧紧皱着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3YSBT
岸靼洒脱一笑，“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和你在学校学到的有些冲突，我的建议是，把在历史课上听到的东西全当屁一样放了。”3YSBT
北麓点了点头，他突然有些恐惧，好像自己即将跨入了不得了的领域，而一旦踏入，再难回头。3YSBT
岸靼突然又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听，去准备你的生日宴会，反正你的梦想是平平淡淡过一生嘛，”他笑笑，“知道了这些，可就难当个普通人了。”3YSBT
“哦？”岸靼似笑非笑，虽是疑问，却又是一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为什么？”3YSBT
“对我来说，平凡恰恰是最难以得到的一种生活，”北麓看着岸靼，“如若连知晓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又如何追求对我来说是份奢侈的平凡？”3YSBT
“不愧是我儿子，”岸靼一巴掌拍在北麓肩上，但语气却没有任何诧异，仿佛早就猜到似的，“那我讲啦啊。”3YSBT
和教科书上说的，科技的进步带来人们物质生活水平迅速提升不同，在短短十几年内，人们的收入差距悬殊到一个惊人的地步，可以说除了几个大家族及其附庸，绝大多数人，都成了穷人，不存在什么中产阶级，只有穷人，和富人。与此同时，科技的发展使得资源开采的速度得到飞速提升，梅赛德斯几乎在以不可再生的速度在开采那些矿产，加工那些资源，除了卡梅伦外的其他州在短短几年内，大气污染、资源枯竭、河流富营养化、地下水干涸，她们像疯子一样，毁灭性地开采着，吞噬着卡隆的血肉，无数的资源每天从卡隆各地汇入中心塔，最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3YSBT
“有人说她们是外星人，开采我们的资源，运回了自己的母星。”岸靼笑笑，“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因为梅赛德斯这帮人确实就像外星人一样，是突然出现在历史中的。但我们塞恩家族，是和她们一样的外星人。”3YSBT
岸靼抬头望天，今夜是轮苍蓝的月亮，他摇摇头：“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3YSBT
四百年前，卡隆刚刚完成工业革命，而那次工业革命就像二十多年前由梅赛德斯主导的那次技术革命一样，同样迅速且剧烈，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变革已然完成，人们生活在了崭新的世界中，这个世界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工业化，并逐渐孕育出大型城市。3YSBT
400年前完成工业化？可历史书上说，300年前的卡隆不是还一副黑暗蛮荒的模样吗？那时候的人们不是正在和夜兽杀的你死我活吗？北麓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岸靼想要求证，但岸靼只是抽了口烟，继续淡淡地说着。3YSBT
工业革命之前的卡隆，有两个阶级，那就是统治阶级和人民，而无论哪个阶级都只有一种生活模式，那就是工作——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按照需求赋予了职业，比如矿工、比如铁匠、比如农民、比如牧羊人，每个人从起床开始，就要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直到劳作到夜里，才可以回家休息和繁衍。而统治阶级人数很少，他们的职业世袭，叫做“管理者”，管理者只需监督人民劳作，收取他们的劳动成果，只留下勉强可以维持人民生活的一部分，一直如此，人民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重复、重复、重复。3YSBT
大概工业革命以后100年左右的时间吧，为了操纵机械和更好地利用人力，卡隆的医疗与教育体系渐渐完善了，新一代卡隆人变得更加强壮和聪明，他们无法忍受这样重复劳作的生活，有了更加高级的生活目标，他们开始拒绝工作，使用火枪起义，有组织地罢工和砸毁机器，尝试和管理者谈判，希望得到更低的工作时间和更多的剩余劳动成果，甚至想要获得管理者的职业，管理者人数稀少，无法抵抗，只得妥协，管理者和人民一起建立了联邦制的国家，人们的生活水平提升了，但是，管理者可以征收到的生产成果越来越少了。3YSBT
“她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是主宰一切的意志。”岸靼看着北麓，“是凡人如何努力，也无法抵抗的力量，她称自己为——桉。”3YSBT
北麓的世界观崩塌了，在今天之前，他还相信着科学的力量，坚信人是世界的主宰，坚持认为一切牛鬼蛇神都是迷信，但现在他的流氓老爹突然对他说，儿子！人不是最牛逼的，天上有更牛逼哄哄的神仙姐姐，打个响指咱们就都没啦！3YSBT
“你是说....真的有神？”北麓声音干涩，“故事里那种，手眼通天的神？”3YSBT
“我不知道它们是否手眼通天，但神只是挥了挥手，卡隆的所有人，包括管理者，全都消失了。”3YSBT
“因为他们...无法向神奉献足够的资源？”北麓试探着猜测。3YSBT
“对，神对于管理者的妥协十分不满，将他们和人民一起放逐了。”岸靼再摸，烟已经没有了。3YSBT
“哦豁，听上瘾了吧，”岸靼嘿嘿一笑，“去给我拿包烟，我就给你讲。”3YSBT
北麓几个大步走到角落的沙发旁，从一个抱枕里掏出一盒烟，抛给了岸靼，重新坐了回来。3YSBT
岸靼有意逗他，故意放慢了点火的速度，老是点不着，直到北麓脸色黑起来，他才慢悠悠地接着说。3YSBT
“是那个呃...游戏，大长老书房裱着的那张大地图见过吧，那就是手冢的，祖上传下来的，虽然和现在手冢差很多，但主要地貌什么的还是在的。”3YSBT
北麓消化着自己震惊的情绪，当时还以为不苟言笑的大长老背地里是个狂热游戏发烧者，没想到还有这等隐情，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先前以为的世界被打成一滩烂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虚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3YSBT
游戏成了现实，那他一直以为的现实，是否只是一团虚幻呢？3YSBT
你也玩过手冢，又是魔兽又是天坑啥的，委实不是个宜居的好地方，那帮造反的和不作为的管理者被流放到手冢最糟糕的地方——绝境长城，而我们，生活在手冢的几个大家族，被幸运地挑中，作为卡隆新一代的管理者，哦，对换了个名字，现在叫政府啊议会啊什么的，移民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与此同时，桉大人抽选了另一群人，不知道对他们做了什么，给他们灌输了可怕的记忆，就你在历史书上学的那套，夜兽啊什么的。夜兽确实存在过，不过那是手冢世界几千年前，埃达纪元以前的事了。3YSBT
我们这些大家族和那帮老实巴交的可怜人来到了卡隆，过上了不用担心怪物的生活，代价当然有——桉大人要我们这些大家族领导他们，使用他们，压榨他们，以此上供巨量的资源，资源上供到哪里，用作什么，她没有说，我们的祖先答应了。桉大人给我们祖先讲了上一代卡隆人的故事，要我们好好完成工作，几大家族虽然都同意，但心中已经对桉大人有了恐惧和抵触。人类总是从历史中学不到任何教训，在熟悉了新世界的生活后，几大家族开始暗地的勾心斗角和利益争夺，对桉的号令阴奉阳违起来，虽然资源依旧如数上供，但技术的发展速度却开始渐渐慢了下来。而我们的肆意妄为终于带来了恶果，桉大人最终放弃了我们。3YSBT
“120年前，梅赛德斯的家徽出现在了卡隆的土地上，”岸靼吐出一口烟，“就像要我们领导那些老实人一样，桉大人要梅赛德斯领导我们了。”3YSBT
老实说，见多了这老流氓痞里痞气的模样，突然一口一个“大人 ”北麓还怪不习惯的。3YSBT
尽管看我们不顺眼，但毕竟我们依旧如数供奉，桉大人不好把先祖们直接放逐，便让梅赛德斯加入了战场，和我们争夺管理权，几大家族难得团结一致，共同对外，你会发现之前关于梅赛德斯的一些故事和段子，像是“床上家族”，之类，全是侮辱性或讽刺性的，而梅赛德斯作为新世界的新人，也没有太过蛮横，只是很恭顺地吃着自己应吃的蛋糕，尽心尽力地完成桉大人的任务，比如大量开设公司、鼓励生育、通过教育和宣传手段宣扬顺从平和的价值观，在不同阶级间制造分化和矛盾，使其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反抗统治的组织，这对我们也是好事，于是各大家族渐渐减少或停止对梅赛德斯的针对和刁钻，渐渐接纳了它，默认其成为卡隆上流社会一员的事实。3YSBT
长久以来，我们都以为梅赛德斯只是一群靠裙带关系才在卡隆艰难立足的女人而已，直到伊莎贝拉的消失，将几大家族和梅赛德斯的矛盾激化，我们才又一次回忆起，她们的背后，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桉大人。3YSBT
梅赛德斯认为这是我们的阴谋，决意搜查几大家族的地盘，而我们认为这是无理取闹，拒绝合作，于是只是一年的时间，梅赛德斯便主导了卡隆，然后再次提出要求，这一次，我们只能屈服。3YSBT
但是，还是没能找到伊莎贝拉和舒骞，梅赛德斯家族不会罢休，她们是一群疯子，她们不看到那两个人的尸体，是不会罢休的。3YSBT
“后来，舒骞和伊莎贝拉阿姨暴露了，对吗？”北麓问。3YSBT
“实际上，从伊莎贝拉分娩的时刻，便已经暴露了，葵易和葵洛，也就是舒叶和舒狸出生时，有强大的力量冲击了舒骞两人所隐居的微型结界，难以解释的力量席卷了整个卡隆，几乎所有人都有所感应，那两个孩子已经被梅赛德斯侦查到了，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总有一天，梅赛德斯的疯子会找到那对笨蛋夫妇，吊死她们，然后处死那两个孩子，”岸靼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却浑然不知般继续讲着，“16年前，那一天到了。”3YSBT
那一天，不仅仅是梅赛德斯家族，包括塞恩家族在内的所有大家族，为了表示对梅赛德斯的尊敬与臣服，都派出了精锐前去围剿那对恋人和他们的孩子，当时我正在为爬上族长位置，找回你和你妈而努力，虽然不喜欢，但像这种场合肯定也要参与，于是那一天，我们不下千人，卡隆最顶尖的一群精英，包围了那个小小的塔楼，就为了搞人一家人，真的是想想就腻歪。3YSBT
北麓想象着那样黑云压城的一天，带着眼睛的瘦弱男人和他傻白甜的妻子，如何抱着两个刚满一岁的婴儿，面对着整个卡隆的力量，瑟瑟发抖着。3YSBT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死定了？”岸靼丢掉了烟头，又点燃一支，却没有吸，只是看着那些缭绕的烟雾，看起来少见的有些恍惚，“说实话，刚看到舒骞时，我也以为他死定了。”3YSBT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舒骞，那样一个带着眼镜扎马尾的臭小子，虽然没想象的瘦弱，但大腿也就和我胳膊一样粗，白白净净，拿什么和我们打？3YSBT
我看那两个孩子还在睡着，心里不忍，就没出头，看着梅赛德斯家的那群疯子围着那家人，煞有其事地宣判着他们的罪行，好像她们是什么审判生死的大法官似的，舒骞和伊莎贝拉就肩并肩站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屈服，就那么静静听着。宣判完毕，一个伊兹尔家的肌肉壮汉先走了出来，要舒骞和他单挑，伊莎贝拉拦着舒骞不让上，你想啊，伊兹尔家和舒骞可是有绿帽之仇啊，这舒骞要上了不是得被打死？3YSBT
北麓点了点头，岸靼一直教育他肉体力量不如对方就不要硬碰硬，这不是懦弱，敢于认输才是真正的勇气。但长到现在他也没遇到过需要他认输的敌人，一直就那么硬碰硬地赢过来了。3YSBT
岸靼摇摇头：“伊兹尔家的壮汉一拳把他打趴下了，鼻子喷血哦。”3YSBT
舒骞被打趴下，伊莎贝拉想搀他，却被舒骞阻止，于是伊莎贝拉真的不去阻止了，站在那儿抱着俩孩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丈夫被打，可让人心疼，俩小婴儿也哇哇地哭着，好像都会说话了，喊着“巴巴”什么的，反正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儿都看不下去了，梅赛德斯那群疯子却觉得不够，要阉割后处死舒骞，并要伊莎贝拉生育下泽拉斯的子嗣后再烧死，此外两个孩子今天就要全部摔死。3YSBT
“一群疯子，是吧？”舒骞问北麓，北麓没有回答，他在想自己如果是舒骞，该怎么办。3YSBT
舒骞跟个死狗一样满身是血趴在泥地上，眼镜都碎了，那会儿天还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的，可凄惨，舒骞回头望望自家婆娘和俩婴儿，又回头望望我们，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似的。3YSBT
他说：“放过我的妻子和孩子，你们可以随意处置我，否则，我会杀掉在场的每一个人。”3YSBT
北麓皱了皱眉头，究竟要多狂妄和不知死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3YSBT
岸靼夹着烟头，夜风吹进屋子，将那点微弱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似的。3YSBT
梅赛德斯家的那帮疯子说：“不，我们会杀死你，杀死你的孩子，再让你的女人怀上其他人的孩子，然后处死。”3YSBT
“他眼睛通红，好像是在哭，但那眼神让我终生难忘，你见过濒死的狼吗？那种不甘、悲伤、却又狰狞而疯狂的危险的眼睛？”3YSBT
岸靼闭上了眼，仿佛要避免和那穿越十余年时光的眼神再次对视似的，轻声说。3YSBT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眼神呢？”岸靼问，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除非，他本来就是疯子。”3YSBT
舒骞从满地泥泞里捡起眼镜的玻璃碎片，冲向那个伊兹尔家的壮汉，壮汉有些害怕，却还是还击，一脚把舒骞踢倒，所有人都笑了，雷声大雨点小嘛这不是？3YSBT
舒骞挣扎着爬起来，怪叫着冲向壮汉，又被踹倒，再冲，再被踹倒，后来壮汉累了，干脆踩在舒骞脸上，一脚又一脚，反复地拧着，舒骞嘶哑地叫喊着，狼狈地像条野狗，伊莎贝拉跪着哭，给大家磕头，要我们放她男人一条命，她什么都可以做，两个小婴儿在泥水里揪着妈妈衣角，哭着要爸爸，但梅赛德斯那群疯子不为所动，也是那时候，我转身走了，因为我想起来你妈和你，我看不下去这场面，我怕我会情绪失控向梅赛德斯那群混蛋骂娘，你知道，我是做得出这种事的。3YSBT
“所以后来的事，就都是听说了，”岸靼声音低沉，说不出恍惚，还是感慨，“也因此，我捡回了一条命。”3YSBT
北麓一动不动，认真听着，不管结局如何，那个叫舒骞的男人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3YSBT
伊兹尔家的壮汉死了，因为他放松了警惕，他踩着舒骞，却被快要昏死的舒骞用眼镜碎片挑断了脚筋摔倒，舒骞马上像条疯狗一样扑上去咬在他的脖子上，不到十秒钟，那壮汉的符手就干瘪了下来，舒骞在喝血。他吸光了壮汉的血，然后拥有了他符手的能力。3YSBT
“伊兹尔家的符手可以一定程度地控制砂石，而舒骞那时聚拢起了沙土，为他的妻子和孩子搭了一个小土伞，”岸靼苦笑着摇头，“真是个好男人。”3YSBT
再之后，战况就混乱了，舒骞像疯狗，冲进了人群，逮谁咬谁，谁被咬谁就死，人群乱哄哄的，想来也是，谁能想到他还能挣扎到如此地步呢？后来他们急匆匆组织了防线，但一切已经晚了，舒骞吸了足够的血，肚子涨得几乎要爆掉，他满脸血和肉，翻着眼白，身上脸上爬满了红色的纹络，一边发出哭一样的笑声一边吐着血，就像是修罗一样，再之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3YSBT
舒骞让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一夜，上千人的顶尖战力，死得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那片区域被彻底毁掉，现在还没能长出草。3YSBT
“后来？”岸靼叹气，“后来桉出现了，第一次以人类的形象出现了，她绿发，金眸，披着长袍，只是一击，便制服了发狂的舒骞。再后来的事，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了。”3YSBT
北麓抿了抿唇，后来，舒骞被制服了，很大可能死了，但他们很可能由于某些原因，没有杀掉伊莎贝拉和两个婴儿，舒叶舒狸成为孤儿，而伊莎贝拉被迫下嫁伊兹尔家，和另一个男人生下葵因，就像她本来的命运那样，最终成为了梅赛德斯家的家主，如今，统治着卡隆的一切，不辞劳苦地向曾伤害过她的那位桉大人进奉着资源。3YSBT
岸靼又抽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就保持着将要点燃的姿势，看着北麓，“对抗梅赛德斯，就等于对抗那位大人，甚至于对抗整个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3YSBT
他拒绝和葵因的婚姻，便是忤逆梅赛德斯;他爱着舒叶，便是对梅赛德斯的挑衅；他想要平凡的生活，而无论是舒叶、还是葵因，都和平凡没有半点关系，他要选择的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平凡这个选项。3YSBT
北麓沉默着，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平凡”两个字的重量。3YSBT
岸靼缓缓说：“舒骞和伊莎贝拉曾选择反抗，而他们失败了，舒骞不知死活，而伊莎贝拉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人生轨迹，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你喜欢这样的故事吗？”3YSBT
岸靼挠挠鼻子：“其实，我觉得葵因挺好的，那丫头古灵精怪，长得也喜人，我挺中意她的，你.....”3YSBT
“他们战败了。”岸靼收起脸上的笑，森森狼瞳注视着北麓，目光中充满质询和警告——你最好想好你说的话。3YSBT
“是么？我只看到了一个机械般麻木的女人，被关在通天高的巨塔里，日复一日为她的仇人工作着，”岸靼面无表情，“而她的男人早就失去了消息。”3YSBT
“可我看到了舒叶和舒狸，他们即将长成和舒骞与伊莎贝拉女士当初一样的人，而我爱着的舒叶，正是他们斗争的结果，如果没有她们的斗争，我永远没有爱她的机会，”北麓没有丝毫露怯，斩钉截铁地回答着，“正是他们曾和命运战斗过，我才有机会，向这所谓的世界和命运宣战。”3YSBT
岸靼眼里的光越来越凶戾，仿佛要化作利剑插入北麓的眉心，他还保持着捏着那根香烟的姿势，北麓知道父亲很生气，但他皱着眉头同样瞪着父亲，毫不妥协。3YSBT
岸靼突然笑了起来，严肃的气氛消解了，他把一直捏在手心的那支烟递给北麓，“试试？”3YSBT
“不了，我不吸烟，”北麓很嫌弃地看着那支被捏扁了的烟，“而且你有手汗。”3YSBT
岸靼还是把烟塞给他，“不要不行，这也是爹给你的生日礼物。”3YSBT
“那还真是...谢谢了啊...”北麓接过那支烟，塞进了兜里，“还有什么说的吗？”3YSBT
“没事儿的话我走了，明天还有生日聚会，我得在第二次日落前买好东西。”3YSBT
“去吧去吧，明天和你的朋友们好好玩，”岸靼摆摆手，“我锻炼了。”3YSBT
北麓走到门口时，岸靼已经“嘿咻嘿咻”地砸起沙袋来了。北麓笑笑，准备合上门，却听到岸靼又喊了声：“北麓，18岁生日快乐。”3YSBT
北麓转回头，关上门，走下楼，迎着大道一步一步向那扇黑色雕花的大门走去，10年前，一个男孩也像这样一步一步进了这座黑色庄园，北麓走出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像是在望着那个男孩的背影慢慢没入夜色一样，轻轻挥了挥手，轻轻说了一声。3YSB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