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引擎激越的震动，让莲子感受到脚下整只钢铁巨兽的兴奋难耐。41asA
少女攀附在炮塔上，发问的小兔姬，则坐在她身旁，两人随战车在墙倾房塌的巷弄里推进，一起眺望暴雨淹没的战区，身上罩的连体雨衣，都被吸满硝烟的雨水涂黑。41asA
坦克炮管指向的前线，传来阵阵战火轰鸣的杂音——这生灵涂炭的交响曲，哪怕穿透雨幕和建筑群的阻隔，变质成削弱后的重金属残响，仍带给莲子烧灼身心的炽烈窒息感。41asA
“还好，至少明白了自己会真正去为某样事物战斗。”莲子神态冷静地反问，“我是森罗的逃兵，在你看来是可耻的事吧？”41asA
“没有。”小兔姬摇摇头，率直的口吻不再有一丝轻浮或嘲讽的意味，“任何人都能选择前往什么战场——服从命令并非人生来的义务，只是我们作为军人，身上有被体制赋予的烙印。伤痕累累的老兵，会延续绝望的战斗到死去，摆脱不了时代施加给我们的桎梏。”41asA
两人颠簸、谈话间，战车已驶入前线阵地，履带“嘎吱”碾碎崩毁的瓦砾，停在一栋被炸得仅剩半边框架的居民楼旁，少女周围是待命的装甲部队，除去借助建筑掩护的战车外，还矗立着一座由钢铁之躯垒成的人墙——笼罩上重重雨雾薄纱的动力机甲，犹如一尊尊威严骑士的钢像，身披着风雨织成的征袍，严阵以待。41asA
“就比如兄弟会，里面不乏叛国者，但他们仍是被所有人承认的真正的战士。你愿意为内心的选择奔赴战场，哪怕前方是深渊也要跨越的意志，值得我认真对待。”41asA
小兔姬坚定起身，与莲子并肩伫立在战车上。她妖艳的红眼，透过雨衣兜帽前飘曳的水雾，闪烁着与战火交相辉映的血光。41asA
“这必定会是漫长而残酷的一天，我会将后背托付给你。”41asA
“谢谢。”莲子捏紧拳头，她置身暴雨中，每吸入一口冰冷的湿气，都被身躯里传播的火苗蒸沸。41asA
绝不会摔得粉身碎骨，因为深渊里——还有梅莉等着她去拉出来。41asA
莲子头次对小兔姬报以感激的笑容：“你是将军吧，要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啊。”41asA
“我不适合当将军，对几个营的兄弟发号施令，就是我的极限了。”小兔姬却不感冒道，“沙场对垒是场危险的赌博。高明的指挥官在沙盘旁总括全局，见到的战争是条变色龙——它匍匐在棋盘上，由许多棋子组成，首尾纠缠，变化多端，表现暴烈。指挥官在盖然和偶然推动的变局中，赌上决定一整个国家兴衰成败的筹码，只要能换取足够的筹码，控制住这条变色龙，不管什么棋子，都要做出牺牲，只有贯彻这点，才能成为统帅。”41asA
小兔姬不像自嘲，只是在承认无奈的事实：“而我会赌上性命去战斗，只为保存更多棋子。”41asA
“但棋子难免被吃掉。”莲子望向在暴风雨中积极备战的兄弟会成员，“那他们呢？舍生忘死与强敌作战，为了什么信念？”41asA
小兔姬抓住炮塔后方被雨打湿的旗杆，将粘成一团的旗帜重新展开。她低头注视着兄弟会标志的侧脸，落在莲子眼中，尽显从容而骄傲。41asA
“战士的信念，来自寻求自身荣耀感的认同，这面旗帜被他们认定是归宿，为此愿意像炼钢一样去赴汤蹈火。”41asA
“但你和我说过，你质疑过这种信念，你现在重新拥有了它吗？”41asA
“是的。”小兔姬干脆答道，“因为再怎么质疑，看到这群勇敢无畏的同袍们，我也无法否定自己生存至今的道路。”41asA
“我是为自己的私心战斗，无法从这种集体的荣耀中找到自我。”莲子也坦承道，“但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彼此都会全力以赴，我再问一次，将军，你能带我们走向胜利吗？”41asA
“在兄弟会战功赫赫的各大军团内，铁血一营也有‘冰原狼’的美誉——为了准备这次远征，西伯利亚战区和联邦驻东南办事处几乎掏空家底，刨除路上的损耗，现在可供投入的战力，有四个主力战车连，铁骑队动力机甲十台，两支武装飞行器中队，以斯拉夫志愿军为主的精锐士兵一千二百人，虽然放在整个战场无法扭转局势，但我有信心为你们撕开通往胜利的缺口。”41asA
小兔姬再次单手紧握战车旗杆，一如兄弟会大旗的标志，浑身气势堪比利剑出鞘。41asA
“迄今为止，这面旗帜跨越了无数战场，也绝不会在这里倒下。”41asA
莲子得到了让她安心的承诺，少女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孤立的小兵。41asA
在拉莫斯少校指挥下，开拔到前线的兄弟会全军，正在等待正式作战的号令，里香提前联系了负责居民区防务的协会负责人，拆除、加固了部分建筑，打造有利于作战的防线，还在后方作为制高点的高架桥和台地上，架设了自走火炮阵地和临时机场，为即将突击的钢铁巨兽们提供火力援助。41asA
乱成一锅粥的废舰城里，处处拉扯着犬牙交错的战线，被卷入乱战的各路人马，还在心怀鬼胎的争斗不休，根本不知道大祸临头。41asA
小兔姬的新副官阿廖莎，穿着对她来说尺寸过大的军用雨衣，前来汇报道。41asA
小兔姬跳下战车底盘，示意莲子跟上：“走，我们去找特使，她才是合格的统帅。”41asA
建设互助协会坐落的厂房地下室内，是她们的临时指挥部，在此负责统筹的小铃，听取了前线的情报后确认问。41asA
“废舰城原本打造的防线，已一溃千里，我们必须立刻应战——延误战机，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赵将军，你准备好就上吧。”41asA
“我来城里这些天，也不是白呆的。”小兔姬转头招呼拉莫斯父女，“废舰城的地形和军事部署都记在脑子里了，更何况还有可靠的同志。”41asA
小铃继续问：“白莲教的指挥部和兵力配置确认了吗？”41asA
“敌军的水鬼数目难以统计，各类舰艇上百艘，预计主力超过三万，按照白莲教以往的军队编制，‘水魔’直属的灵能者部队‘那迦众’与普通僧兵的比例在1：500，还有少数‘飞天夜叉’，但按此次作战的重要程度估算，加上极乐升华水的滥用，她们调集的灵能者数目将远超预期。”41asA
“另外，我们在一截防洪坝旁，发现了‘水魔’的旗舰‘度厄’号。”41asA
阿廖莎在沙盘上方投影出一段画面，因拍摄条件恶劣，画质略显模糊。41asA
“防洪坝上，聚集了一群精锐的白莲教部众，正在举办仪祭。”41asA
拉莫斯老爹盯住投影中那艘直接撞塌大坝的军舰，捏碎手里的半支雪茄：“村纱家的小崽子来了？看来是场不死不休的鏖战啊。”41asA
里香表情沉重答道：“她的家族在大绿海凶名赫赫，是背负血债无算的水匪头子。历任废舰城政府想尽办法都无法剿灭，后来却臣服于祸手下，在五年前的战争中，灵梦屠杀了她全家，只剩她一个人逃出去。”41asA
“她逃亡后，作为东南水域上恶名远播的幽灵船‘度厄’号的船长，继续烧杀抢掠，被称为‘水魔’，在投靠白莲教后，更是变本加厉，以极度残忍的手段，替白莲教铲除拦路的敌人。她灵能污染的水流汇作洪峰，杀死淹死的生命，都会变成鬼芽尸，加入受她操纵的‘水鬼’大军内——还把灵能者和整编的水匪也混入其中，极其擅长打渗透和攻坚战。村纱利用这支嗜血的死人部队传播恐惧，化作肆虐沉梦之森的魔潮，寅丸星会放心把东南战线交给她，就是因为她浪潮内的血池地狱，拘禁了多达十四座城邦的怨魂。”41asA
“我们不能挑拨白莲教和森罗打起来吗？”莲子提议道。41asA
“没那么简单。”小铃却立刻否决了这试图驱虎吞狼的策略。41asA
“森罗只会固守‘潜龙方舟’，而水魔在没弄清森罗的底细前，会以占领城市，尽可能杀伤更多人扩大水鬼部队的力量为主，更何况村纱属于神将派，是最狂热的宗教份子，不会和外人联手，更不会相信有任何力量能凌驾于光明圣王的伟力之上。”41asA
阿廖沙将影像倒回单独截取好图，小铃察看那群身披白衣红莲僧袍的信徒，继续解释她忧心的问题。41asA
“堤坝上举行仪祭的教徒，是圣子派的直属部队‘薪火众’，白莲教内部最神秘的队伍，只有圣白莲降下旨意后才会出动。”41asA
“这五年来，在抵抗白莲教入侵的东南势力中，不乏船坚炮利的强大城邦联合，废舰城也提供过不少援助，按道理能拖住白莲教在东南扩张的步伐，但最终却都落得城毁人亡的下场。”41asA
“恐怕这场仪式就和‘薪火众’的秘密有关，而我们——必须弄清楚她们在干什么，然后阻止白莲教的谋划。”41asA
小铃斩钉截铁道：“我们输不起，不能抱着侥幸心理。”41asA
“在仪式场地的中心，是风铃院失踪的那个女孩。”小兔姬冷不防提醒她，“你也认出来了吧？”41asA
小铃视线锁定了被薪火众围绕的娇小身影，哪怕身穿缠满符咒绷带的连帽长袍，她也认出了朝夕相处的学生，而这场仪式的举办，明显是以苏芽为关键。41asA
“我们和‘潜龙方舟’之间，主要被白莲教的阵地隔断，‘筑坝’行动的作战方针是防守反击，撑过白莲教最激烈的一波攻势，掩护特攻队向‘潜龙方舟’发动突击。”41asA
“赵将军在发起反击后，加入特攻队。”小铃开始调兵遣将，“届时防务将移交给拉莫斯少校，包括互助协会和收容的自jing队残部，都交由你来统筹。”41asA
“交给我吧。”拉莫斯少校抬起拳头，猛力敲打一下穿上防弹衣的壮硕胸口，“我和里香会死守住老家。”41asA
“城内的基本通讯被万象控制，各路军队也混乱无主，甚至大批投靠了兔子们。”里香补充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尽量组织更多力量。”41asA
小铃最后将沉着的目光投注向莲子：“宇佐见小姐，有劳你引导特攻队，为大家指明方向了。”41asA
“没人有意见，会议就此完毕。”小铃环视众座，深深呼吸，“望诸位以必胜之心奋战，武运昌隆！”41asA
开战令下，莲子作为特攻队领队，再度骑上“新五月花”号。41asA
少女飞掠兄弟会的阵地上空，向烟云烈烈的暴风雨更凶猛处进发。41asA
一路上，她见到建设互助协会的志愿者们，配合兄弟会的工兵，把大军据守的阵地，打造成一只会让进攻者碰得头破血流的钢铁刺猬。41asA
以这只钢铁刺猬的轮廓蔓延开的火线，将旧城区的纷争带向了更激烈的高峰。41asA
占据了旧港口后，“水鬼”漫延之势不止——血肉怪物的洪流，与钢铁之躯的大坝，在炮火绵延的火海壕沟内轰然撞击！41asA
部署在防线后伺机突击的战车，和三个步兵连构成的前锋，分成数十个战斗班组分布到战线上，他们是抵御浪潮冲击的第一道壁障。41asA
接受了半机械化改造的士兵们，在少数灵能者的协助下，不负众望地挡住了排山倒海的“水鬼”——但尸潮里全是生命力顽强的怪物，哪怕吃过炮火洗地的教训，也仍然拖着狞恶残躯，悍不畏死涌上来，妄图将所至之处化为血河地狱。41asA
把防爆盾抵成一堵坚实的墙，抄起霰·弹枪的半机械改造步兵上前，预备短兵相接。41asA
沉默寡言的战士们扣动扳机，代替他们发出怒吼的集束箭形弹，汇成了霹雳风暴，让一头撞上去的尸潮，瞬间在盾墙前堆出血肉四溅的惊涛骇浪。41asA
喷火器发射的火龙，随之横扫街垒前被堵住的尸潮，烈焰之舞在大雨里也显得格外狂暴。41asA
莲子低空掠过摇摇欲坠的防线，发现大街小巷的水越积越深，连遍布旧城的运河里，都不断有水鬼越过闸门和铁丝网爬出来，还有不少白莲教徒穿插在尸潮掩护下，从防线薄弱处混进旧城区，甚至有在屋顶攀爬和能低空滑行的鬼芽尸，高高跳起想把她和先锋艇拽下来，少女把拍下的前线实况传输给指挥部后，被迫提升飞行高度，接收到她的情报，很快有后备战斗班组，前去堵住被渗透的间隙。41asA
“莲子。”小兔姬向莲子发起通讯，“兄弟们的表现如何？”41asA
“看着吧。BOSS非常擅长打组合拳，她的作战风格，也被兄弟会所贯彻。”41asA
“她说过，我们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也是一支脆弱的军队，只要输一次就会动摇根基，与其分散力量，左支右绌，不如把力量集中在拳头上，招架蓄力，再狠狠打回去。”41asA
“为此我们需要锐利的眼睛，你就好好当我们的领航者吧。”41asA
通讯结束，莲子平稳踩下油门，继续拉升先锋艇的飞行高度，旋转扎进战区上空，在曳光弹和照明弹点亮成白茫茫的耀眼雨瀑中风驰电掣。41asA
乌云暴雨统治的空域内，莲子辨认出一些渺小黑点般滞空的人形身影，在借助天气掩护发起对地打击，而莲子也落入他们的侦测中。少女机灵地使出各种飞行杂技，甩开密集灵能光束、弹幕的袭击，一边用AR视界标记出那些难缠的“飞天夜叉”。41asA
收到莲子的索敌信号后，一支兄弟会的混编飞行队，很快越过她的先锋艇，仿佛一群呼啸来去的雨燕，向敌人发起迎击。41asA
当莲子想远离这片为争夺制空权而飘起腥风血雨的战场时，AR视界却忽然弹出一个通讯框，莲子脸色随即变得阴沉道。41asA
“攻破你的墙用了点时间。”小恶魔般饶有兴致的脸孔，占据了她的视野，“你果然回来了，纠结这群乌合之众，向绝望的深渊发起挑战。”41asA
莲子操纵先锋艇猛然急旋，避开头顶云墙连环劈落的闪电。41asA
夜雨微笑抬起右手，掌心漂浮着湛蓝光彩闪烁的魔方，而魔方内正有电子钟开始倒计时。41asA
“作为‘守门人’，我负责主持方舟防务，看你能否跨越重重的壁障，来到我面前。”41asA
莲子透过AR视界里的夜雨人像，远望向大绿海岸浩瀚的光柱。41asA
在距她数公里外、跨越大半座旧城区战火地带才能抵达的方舟内——41asA
无数几何体和龙芽枝晶飘浮组构的迷宫深处，夜雨正端坐在结晶巨柱顶端的高台边缘，将镰刀横置于膝，宛如等候着一场美妙约会的姑娘，期待着挑战者的叩门。41a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