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水雾在乌萨斯的寒冬里渐渐升腾起来，模糊了她倒映在镜中的面容。lqYJb
冰冷的液体突兀地扑在脸上让她下意识地浑身一激灵，但即便是极致的寒冷招致的刺痛般的触感，也只能勉强为她混乱的思绪带来片刻的清醒。lqYJb
极致的疲劳充斥着她的每一个细胞，身体从上至下的每一寸都在用乏力和疼痛向她发出抗议和告警。长达一周的连续不断的工作已经将她那并不强壮的身躯、和本就被源石常年压迫而时刻紧绷的神经逼到爆发的临界点。lqYJb
既然已知的道路无法走通，那么就换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lqYJb1
她身子前倾，擦去了蒙在玻璃上的雾气，对着镜子中自己写满倦意的面容苦涩地微微牵起嘴角，但在意识到后便马上便将它重新收起。lqYJb
笑容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属于她，苦笑当然也包含在这一范畴之内。lqYJb
凯尔希，罗德岛的创始人及最高管理者之一。在大部分知情者的口中，她和阿米娅以及博士被并称为罗德岛三巨头。lqYJb
如果将罗德岛比作国际象棋对弈的双方之一，那么阿米娅毫无疑问地是“国王”，而支撑起整个罗德岛医疗部门的凯尔希，毫无疑问地是拱卫在仍然幼小的国王身边的“主教”。lqYJb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缓缓滴落，清澈的滴答声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默默回响。lqYJb
对于统治者来说，怀柔是稳定人心的手段。但她不需要。lqYJb
收敛情绪，将古板、严肃和不苟言笑织成外衣。阿米娅是温柔的国王，那么就由她来成为黑脸。lqYJb1
身为罗德岛的公开领袖的直接辅导者以及医疗部的基石，仍然年轻的凯尔希医生早已习惯了用人为的面具遮掩自己的一切感情。但即便是她，也会在像现在一般的、一个人的时候，偶尔地陷入对曾经那自己还能够无忧无虑地发自内心地扬起嘴角的岁月的追忆。lqYJb
她曾经只是一名普通的源石学者，选择避开城市的喧嚣和错综复杂的社交网络，独自隐居在偏远僻静的群山中。对当时的她来说，和其他人唯一的交际机会就是在为附近村庄的居民治疗疾病以换取生存物资。lqYJb
在长久的岁月中，她一直坚信对于一名已经感染了矿石病的学者来说，远离世俗就是她最好、也是她仅有的归宿，年轻的凯尔希本应该就这样度过她默默无闻的一生。lqYJb
直到一位同样年轻的卡特斯从雷姆必拓，一片布满刺骨的寒冬和矿物的铜锈味的土地，风尘仆仆地跑上门，用诚恳的笑容和坚持不懈将她带回到外面的世界。lqYJb
一曲奏毕，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放下手中的小提琴，微笑着告诉她。lqYJb
科学界的精英们荟聚于此，志同道合的同僚们放下所有的偏见与争执，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所奋斗。lqYJb
她曾一度看到曙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进这由源石病编织出的黑夜。lqYJb
那是一段美好的几乎令人不敢相信是现实的时光，甚至让早就被世态炎凉伤透了心的凯尔希也能够露出笑容。lqYJb
——治疗源石病的技术一定会在这座通天的高塔中诞生，这样的想法在所有人的心底根深蒂固。lqYJb
悲观的言论自此于高塔中传播，他近乎梦呓一般预言着巴别塔的倒塌，四处奔走着呼吁她的同僚们做好准备。lqYJb
没有人会相信如此疯狂的言论，但预言在成真前永远只是笑话。上帝终究是对人的无知、狂妄和僭越进行了惩罚。lqYJb
“人们对自己从上帝之光的流溢中分有的有限能力不知珍惜，自以为智慧无边，于是无节制地进取，把自己有限的理性发挥极致，从而丢掉了真正的智慧。”lqYJb
他合上手中棕色漆皮封面的经书，从未有任何记载的文字扭曲着在上面排列成一行。lqYJb
“虽然我们已经文明了很久，久得忘记了文明的开端。但从物种的历史上看，我们的文明史其实非常短。我们追求合群的本质，可能是因为在先民之前的远古时期，我们对于群体的依赖。”lqYJb
“在长达数百万年的蒙昧里，在智慧的曙光前，只有想象和诗篇的雷电鞭策天空的边缘。我们凭借神启和本能行动，我们被恐惧和冲动驱使。我们在暴雨中诞生，在衰老前死去。”lqYJb
“我们充满童真和野性，又在智谋和谎言能完善地取代它们之前就回到大地。群体之内的欺骗和压迫总是有，但还不至于发达，而没有群体，个体是无法存活的。”lqYJb
“现在的时代下，群体的利弊，已经和原始时期大不相同。但从直觉上，我们都会轻易否认这一点，我们依然认为群体是最优的选择。因为直觉来自于经验，而不是理性——或者说，我认为，我们的文明史太短，还不足以让我们形成新的种族直觉。”lqYJb
“如果把历史比作完整的一天，那么目前为止的文明史与之相比，只相当于一两分钟，这就让不合群显得很反常。”lqYJb
“没有人能容忍反常，就像没有人能忍耐眼中的沙砾。”lqYJb
“但是反常的不仅仅有疯子，还有先驱。先驱和疯子之间的差别只有一个。”lqYJb
“先驱有保卫自己的思想的力量，懂得审时度势、忍声吞气，直到自己的时代慢慢地在黑暗中显现——而疯子只剩下疯癫。”lqYJb
冲天而起的烈火席卷着凝聚了无数人的无数心血的纸张飞向天际，宛若离笼的白鸽般自由自在。lqYJb
她看见那代表着他们光辉的理想的背影，被雪白的利刃贯穿了纤薄的胸口。和火焰有着相同颜色的血液如同长久以来他们为之奋斗的希望一般飞溅、落在地上肮脏的尘埃里。lqYJb
已经成了他人口中的凯尔希医生的菲林，第一次动摇、露出了长久以来藏匿在认为编织出的外衣下软弱的一面。lqYJb1
泪水自脸颊划过、随即被熊熊的烈火蒸发，再也不见踪影。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嚎、没有怅然若失的迷茫，只有空白。什么都没有的空白。lqYJb
仿佛身体和思维都不再为她管辖，凯尔希面无表情地呆呆地望着蒙面的刽子手随手甩去刀上的鲜血，将死者那迟迟未倒下的身躯一脚踹在了混合了血污的尘土里。lqYJb
看不出任何特征的行刑者转过身，一步步地向她走来。他——或者她的动作不慌不忙，几乎称得上是慢条斯理，宛若猎豹捕猎前优雅的蛰伏。lqYJb
她静静地看着反射着火光和那具失去了一切生机的躯体的刃锋，闭上双眼。lqYJb
撕破空气的嘶吼声裹挟着暴烈的气流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上，随后爆炸声才不紧不慢地从远方传来。lqYJb
巨大的力量将她从血与火的交融中拽出，从背后牵出一只稚嫩的小手，交给她。lqYJb
白发的医生愣愣地看着怯生生地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小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lqYJb
乍一看有些怯懦的小卡特斯从青年拄着的黑色的金属长条箱的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却认认真真地关切地问道。lqYJb
“特…”lqYJb7
低沉的声音响起，燃着的卷烟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特蕾莎交代的。她会代替她，成为罗德岛的领袖。”lqYJb
凯尔希医生用力地拍了拍脸颊，唤回自己飘远的思绪。她披上搭在一旁的白色大褂，推开门迎向伴随着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照耀进来的阳光。lqYJb
“这种事情叫我来干什么嘛，我…算啦，听你吩咐咯，凯尔希。”lqYJb
扑面而来的嘈杂声将她淹没，喧嚣的氛围吵得她那刚刚安定下来的神经重新开始不安地起伏。她提起肩膀似要发作——lqYJb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先这样站在阿米娅的身后，继续下去吧——lqYJb
“准备手术。”lqYJb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