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家伙。lqEQj
它自称是芦屋道满手下的一个式神，名叫鬼车（这名字让白文乐愣了一秒）。在芦屋道满沉睡之后不得已在世间游荡，浑浑噩噩几百年，最近十几年才苏醒过来。平日里附着在电车上面，安分守己遵循着芦屋道满大人的命令。lqEQj8
至于说它自己是什么，它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lqEQj
“我等早已做好准备，只等道满大人一声令下，曾经的各位妖鬼魔魅就将从长眠中苏醒，向安倍晴明发动弥历百年的悲仇，让遮天的百鬼重临人间、肆虐大地！”跪在白文乐面前，它是这么发誓的。lqEQj1
因为目前这个世界的妖鬼总计为五，一个是眼前的这个，一个是外面的猴子，一个血腥玛丽，一只天使、一坨恶魔。lqEQj4
白文乐寻思自己再怎么数也数不到一百个，更不用说这里面属于东瀛的一共就俩。lqEQj
他比较担心这个家伙恼羞成怒，甩手就把这个电车炸穿了。lqEQj
“咳咳，”白文乐咳嗽了一声，“你说的我都懂，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lqEQj
“安倍……晴明那小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我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压制他可能的苏醒。”lqEQj4
啊，心好痛。白文乐很想摸着自己的心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些话给冲击得千疮百孔。lqEQj
但是很明显鬼车喜欢听啊。lqEQj1
因此鬼车这个家伙热泪盈眶：“如此智算千载、谋历万代……不愧是道满大人，想来即使是安倍晴明重新再世，也只能在道满大人的奇计之下拱手而降。如此便可天下易势，重塑百鬼……”lqEQj
“闲言少叙。”白文乐实在受不了了，一扬手打断了它的话，“我更想知道，你现在正打算做些什么。”lqEQj
鬼车毕恭毕敬地说：“在道满大人沉睡之后，我在世间游荡，机缘巧合之下附身于这辆电车上面。我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可开拓万里、通向传说之地——‘如月车站’！”lqEQj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前往如月车站的目的是什么？”lqEQj
鬼车回答道：“道满大人，如月车站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狭间。在那个地方有很多我都未曾见识过的东西，我相信如果可以探索完那个地方，那么我们的力量会更上一步！”lqEQj5
说完，它还补充了一句：“这是曾经道满大人的说法，也是我一直在遵循的。”lqEQj
鬼车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个地方只有少部分极度危险区域，只要不进去那里，那么普通人大概都无性命之虞。”lqEQj
末了，它又补了一句：“这是我听以前的道满大人说的。”lqEQj
每一句话都要加上一句“道满大人”，好像生怕白文乐不知道它的正统性一样。lqEQj
因为历史上的芦屋道满没有式神啊！lqEQj2
因此白文乐点点头，赞许地说：“看起来你已经快要完成我前世的命令了。”lqEQj
他略微忧伤地抬起头：“可惜前世我与清明斗法未成，被他使奸计所害，临死时以秘法护住灵魂才得以转生。但是也记忆尽失，不久之前才回忆一些信息。所幸还有你这样忠诚的式神，尽忠职守恪尽职责，实在是我之大幸啊。”lqEQj
他依旧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白文乐伸手打断：“好了。既然我已经复生，那么我也应该去做一些我曾经做不到的事情。”lqEQj
鬼车有些为难地说：“道满大人，是我太无能了，花了十几年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如月车站的踪迹……”lqEQj
白文乐笑了笑：“不，你会找到的。”lqEQj4
只要向前开就行。lqEQj7
电车是在笔直的线路里行进的，之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如月车站是因为那个玩意儿没有出现。lqEQj
当白文乐踏足电车的那一刻起，如月车站就将从虚幻成为现实。lqEQj
白文乐注意到它的表情，耸耸肩说道：“你看，我说过的，很快就会找到了。”lqEQj
电车在向前行进，但是这一次与鬼车曾经无数次的驾驶不一样了。lqEQj
在行进的过程中，以白文乐的脚尖为起始点，像是尘土飞扬一样的，有什么东西正擦着线一点点地出现。lqEQj
如同泼墨的画卷，毛笔上的墨水一点点地向下延伸流淌，挥毫荡出一幅不存在于人间的巨画，美丽绝伦而奇诡莫名。lqEQj
紧接着，就是鬼车在这数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听到的列车播报声音：“如月车站到了，请乘客们下车。如月车站到了，请乘客们下车。”lqEQj
它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lqEQj
数年的坚持，在漫长而黑暗的轨道上前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抱着期待、遵循着使命，每一个夜晚都等待可能性的揭开。lqEQj3
难道说，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如同自己随口说的，是芦屋道满吗？lqEQj4
它只是看着白文乐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完全没有一点威严模样。lqEQj
它听到白文乐温柔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你的任务结束了。”lqEQj
鬼车听完这句话，感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自己身上消失。lqEQj
它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不用每天都扮作列车工作人员的模样，一直待在椅子上连驾驶室都不敢出去。lqEQj2
更不用每天工作二十四个小时，早上载人晚上找地方，半刻休息都没有。lqEQj4
在怪谈里的那辆电车，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奸大恶。它只是忠实着自己的职责，不断向前将乘客运送到指定的目的地，最后重新融入生活。lqEQj
鬼车浑身一阵轻松，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正午的阳光下，这是它之前从未见过、感受过的美妙。lqEQj
它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张脸，那张之前还一脸和善的面孔此时变得有些诡异。它也感受到那只手的巨大力道，也听到那个人春风一般的话语：“既然你短期的任务结束了……”lqEQj4
“毕竟谁让你是我、是‘芦屋道满’的式神呢。”lqEQj3
紧接着是一张白纸，白纸上面满是符咒和文字，贴在了它的头上。lqEQj
白文乐的声音隔着薄薄的纸片传到它的耳朵里，却又像是在它耳边怒吼一样振聋发聩：“有一说一，我对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到处开、不需要休息的电车，还是挺感兴趣的。”lqEQj6
鬼车在这个大晚上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它呆呆地看着自己额头上的白纸，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微笑的白文乐，留下了有史以来第二次充满真情实感的、质朴的泪水。lqEQj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