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月儿为避府上仆人早早地便起身洗漱，摸着蒙蒙亮的天光满怀心事地出了太傅府的大门。42Jcl
成都对于她而言虽是伤心地，但同样也是久未复归的养育了自己十余年的一方山水。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各式各样的回忆。42Jcl
只是对于月儿而言，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本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42Jcl
自己从小无父无母，与姐妹相依为命。全凭大姐平儿辗转于商贾酒肆之间，依靠如做牛做马般的苦劳和自贱才勉强将自己和妹妹一手拉扯大。之后算是老天垂怜，有幸得以在高门大户中保住一口饱暖，但这一生最多也不过是为奴为仆的糟践命罢了。42Jcl
要知道在世家豪门的贵人眼中，这府上进进出出的这些小厮贱仆兴许还抵不上拴在门前的一匹老马。42Jcl
虽然为抓住眼前的明主付出的代价是姐姐和妹妹的双双殒命，但事实也证明了姐姐的眼光并没有看差。42Jcl
月儿本来心中萦绕不散的哀戚终被一股暖流填满，绕出红墙即将踏入闹市的她驻足仰望，迎着天边渐渐明朗的朝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42Jcl
只要宫殿之上没有朝会，那么自五更起城中的早市便会沿着官道两侧渐渐成型，月儿走来之时恰巧是早市最为火热的时候。42Jcl
集市上自然也有府人采买穿插其中，月儿虽识不得这些具体的面孔，但凭经验观察车马总还是能大抵分辨出他们都来自哪边府上。42Jcl
虽然眼前的光景恍如昨日，但换过天后的故乡中也无一人与自己旧识。42Jcl
而且这繁杂的早市上虽然车水马龙，但是除了自己却不可能还有其他衣着锦绣的“贵人”会踏足其中。42Jcl
月儿倒也不在乎自己与市人间的差异，她坦然迎着周遭异样的眼光来到官道东头的一处茶肆，兀自走到最深处寻得一处清净角落坐了下来。42Jcl
茶倌倒也是机敏，远远便望见贵人一路进馆，他紧跟着脚步前后就备好了一壶清茶，而且识趣地将其他客人安排在数座之外，给月儿留出了一方天地。42Jcl
月儿不免打探四周，这茶肆中往来进出的几乎都是些衣着光鲜之人，想来之前的那些机敏应该也是茶倌常年积累下来的眼力见儿。42Jcl
两盏茶汤下去才刚缓下身上那几分清晨特有的寒意，月儿就听见茶肆门前传过来些嘈杂声。42Jcl
事不关己，月儿也无心去看。不过片刻之后嘈杂声便静了下来，随之一个束着发髻，身着素锦的男子在几名家丁的跟随下走近，仅仅隔着两个茶座坐了下来。42Jcl
男子颇为有礼，坐定后首先侧过身向月儿方向微微点头行了一礼，似是对自己的叨扰先行致歉。月儿也在自己的座上与之还礼，全然不顾来自男子的审视顾自品茶。42Jcl
茶端上来后随行的家丁立刻上前挥手催散了想要上前斟茶的茶倌，自己亲手为主人将热茶备好，然后垂着头麻利地退回了一侧笔直站着。42Jcl
男子随性地饮了一口，接着放下茶盏继续保持着坐姿，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42Jcl
茶肆内仍旧是人进人出往来不绝，偌大的空间内确实也只有月儿和男子所处的方向显得特别安静。42Jcl
没多久男子等待之人也进了馆，他无视茶倌的引导直接走了过来坐在男子的对面。42Jcl
“劳君久候。”那人坐下之后随手拿过茶盏倒茶，在喝之前又停了下来，先屈身向对面的男子请礼致歉。42Jcl
男子面露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还礼到：“是鄙人约见，理当先至。”42Jcl
“常公子过谦，今日相约有何要事？”那人也跟着笑道。42Jcl
闻二人开口月儿将目光扫了过去，只见那后至之人虽身着布衣，行为仪态却颇为从容，相反那位“常公子”反而正襟危坐礼仪周正。42Jcl
“其实说来也别无大事……”常公子的身体微微向茶案前驱，双手握拳直直地抵着大腿，口中虽然推托但语气却毫无疑问是打算引出藏在心里的下半句，42Jcl
“在下当一字不差为公子转达。”布衣男子抱拳道，二人全然不顾一侧还坐着月儿。42Jcl
月儿在听到令君二字也提起了兴趣，要知这蜀中能称令君的只有一人——法正。42Jcl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只要是有关法正的事情月儿都不可能放过分毫。42Jcl
如此看来先前传来的嘈杂声也有了解释，那应该是茶倌为了阻止男子靠近这边的角落。42Jcl
不过除开这里也没有其他更私密的选择，男子看自己一介女流估计也没有过多戒备。42Jcl
这之中虽然还有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都是末节，月儿赶紧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起二人对话。42Jcl
“蜀中早已不同往日，我等冒昧请令君体谅各方的难处。先前为用兵于北，制直百之以筹军资时，我等各族对令君大局无不鼎力相助。可眼下府库渐虚，西川士子又难得功名。既如此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望令君争取切勿再起新贵，毕竟蜀中虽然富庶，究其根本也不过是一州之力……”42Jcl
常公子说至此处面露难色，他停下了口中的话，抬眼凝视对面的脸色想确认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42Jcl
见此状男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又打开话闸接着往下说：“先前起用江阳守一事各族间便颇有微词。其不过一逞口舌利之小人，凭其出身若非得谋主凤雏与之投机，量之如何翻弄巧词也难谋如今之高位。眼下其因在外从事心怀不满的传言已成众口铄金之势，又有左将军……”42Jcl
说至此处二人话音渐小，月儿再难听清二人接下来所说。42Jcl
不过就先前听清的信息也已足够推敲，月儿没想到自己这天清晨的无心之举竟能阴差阳错获知藏在朝局浪潮下的暗涌。42Jcl
月儿轻吸了一口气，拿过茶壶斟了一盏茶，咀嚼信息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许。42Jcl
汉中王帐下的左将军是谁自然不必多说，但那江阳守是何许人月儿却并不清楚。42Jcl
不过听话中提及自家先生与之交情非浅，如果任由事态发展说不定会对先生不利。42Jcl
月儿不免感叹，就算先生位居如此的尊位，法正仍然是站在南宫对立面的劲敌。42Jcl
此时茶肆外侧忽然传来茶倌慌忙的脚步声，旁边热切交流的两人闻声也立马停了下来。42Jcl
顺着声音的方向月儿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按着腰间的长剑，先于茶倌的脚步正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来。42Jc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