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深夜，到处都漆黑一片，只有街边的路灯映照出一点微弱的光亮。3vd5h1
这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原本热闹得有些混乱的城中村现如今也沉寂了下来，甚至还显露出几分孤独——住在这里的租客大多都回家过节去了，而愿意留下来的人里面也没几个在这种时候还不睡觉的。3vd5h
在这片窗户紧贴着墙壁、几乎密不透风的楼宇之间，只有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从中传出敲打键盘的清脆声音。3vd5h
透过窗户朝里边望去，可以看到一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这是专门建造用来出租的违规建筑的“房间特色”：里面能够摆下一叠小床、一张桌子和一把电竞椅就已经是极限，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多余之物。3vd5h
床上一片凌乱，没收拾好的被子和衣服被随意地扔在上面，揉作一团；桌上是一台嗡嗡作响的老式电脑、一台有许多磨损的廉价手机、几瓶矿泉水或矿泉水瓶，以及乱七八糟的插座排线。3vd5h5
女孩披着约有她四分之三身高的大衣，将双腿叠放在一起，用膝盖托住下巴，尽可能地把身子缩成一团，以抵挡来自冬日的严寒。3vd5h
她的肤色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从身材上判断似乎颇为年幼，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初中生，甚至是小学生。3vd5h12
只有那显得过分浮肿的黑眼圈，一头长长的黑发上显现出来的不少白发，才让她显得老气了几分。3vd5h5
自睡醒后到现在，夏钰梦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二十七个小时，视野开始变得有些虚晃，身体软趴趴地陷在上一位租客留下来的宽敞的椅子里。3vd5h11
不知道是椅子太宽太大，还是她太瘦太小，她只能占据椅子一半左右的空间，无法把身上的皮肉和骨头都完整地拢挤在椅面。3vd5h
事实上，她并非是没有家人，也不是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只是她对自己的家庭怀有深切的厌憎，哪怕过得再苦再累，甚至死在外边，也不愿意回到那个住处。3vd5h9
至于朋友，她倒是有少数的几个，只是秉持着尽量不给人添麻烦的坚持，她也尽量不去联系。3vd5h2
因此，在节假日即将到来的前一天，陪伴着她的就只有一台电脑，与一份工作。3vd5h
她靠给人写稿子和做游戏代练来养活自己，飞舞的键盘是她心脏跳动的频次，包袱里多出来的黑金就是她这个月的伙食费。3vd5h13
又花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夏钰梦才终于完成手头上的工作，一排手指已经快要冻僵。3vd5h
她将双手贴近至嘴边，鼓起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往里面哈了口气。3vd5h
天气一冷，睡眠的时间就会变长，工作的时间则会缩短，她又没有能够提供暖气的设备，就算有也负担不起电费，只能靠这种原始的举动来温暖手心，但却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在聊以慰藉罢了。3vd5h4
不仅如此，她感觉这天气还在持续降温，也变得越来越干燥。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开裂，唇膏昨天才用完，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于是只好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口凉水，用舌头沾上一点来湿润嘴唇，咬破的嘴皮正在隐隐发痛。3vd5h4
临近寒冬，又恰逢年夜，日子也变得愈发艰苦，她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变成童话书里的那个小姑娘。3vd5h
只是那个小姑娘卖火柴。3vd5h3
自己只能卖青春。3vd5h30
关上电脑，跟愈发严重的昏沉感一同袭来的还有强烈的饥饿感。3vd5h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距离自己上一次进食，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天，跟她开始工作的时间几乎一致。3vd5h
她的经济条件绝对算不上良好，为了从家里逃出来，她已经跟人借了笔钱，每个月的收入在交完房租和还给别人一部分后就不剩多少，必须得省吃俭用才能勉强过活，一天一顿是正常情况。3vd5h
并且这一顿她一般是睡醒后吃，吃完就开始工作，等到工作将要结束的时候，她的肚子也差不多开始叫唤。3vd5h
如果这时候再跑去睡觉，就能够用睡眠撑过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饥饿，节省下吃一顿饭所需要的钱——虽然那也不值几个钱就是了。3vd5h11
不过，她今天工作的时间却有点长了，已经远远超过平时的范畴，再加上现在这寒冷的气温，之前补充的那点热量可根本就不够她消耗的。3vd5h
当然，额外的努力也会收获额外的回报，这个月她的薪酬也会高出不少。3vd5h
——那么，要不要点一份外卖来犒劳自己？3vd5h28
她有些心动，拿起一旁的手机，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解锁进入界面——这台手机本来就不值几个钱，用的时间久了，问题也越来越多，不过她暂时也没有钱换，只能先将就着用。3vd5h17
她先是检查了下自己账户上面的余额，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花才能撑到那一笔额外的收入到账，然后才打开外卖软件。3vd5h
在这种深夜时段，并且明天就是节假日，此时软件上还在经营的商家可不多。而像这种全天经营或者晚上才经营的店铺，他们的外卖价格也绝对说不上有多么亲民，平台的配送费用更是在蹭蹭地往上涨。3vd5h4
她将整个列表看过一遍，都没有找到一份价格不那么高的让她感觉可以接受的外卖。3vd5h2
虽然她也不是不能把屯着的挂面煮熟吃了，但是困得不行的疲惫身体已经被激发了懒惰的天性，加上泡在冰冷的水池里的碗筷，又让她实在提不起行动的力气。3vd5h
不过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地定下一个目标：下一年，她一定要让自己的收入提升到可以保证她一天两餐的程度，不是挂面，而是正常的那种食物，最好是还能顺便换一个居住的地方。3vd5h28
她现在的住宿环境实在太过糟糕：房间阴暗且潮湿，不但常年见不到阳光，就连天花板也开始漏水，墙边的角落里已经有苔藓在肆意生长。衣服只能挂在室内。每逢梅雨季节，就必须得配合吹风机才能勉强将它晾干，还得小心它被这环境同化污染，发霉发臭。3vd5h3
周围经常伴随有各种琐碎的吵闹：或是小孩子的哭声，或是酗酒男女的深夜放纵，亦或者是有人不顾及周围感受随时都有可能打开的音响，伴随着土嗨的歌谣，抖音的频道，将一种喧闹带入进来，日益蚕食着本就不多的宁静空间。3vd5h10
每当她从这栋楼里走出来，还得穿过一条长长的幽深暗巷，跨过走道上日积月累的脏污，才能摒除头顶那密密麻麻地将天空分割开来的电线线路，看到除阴天以外的天气。3vd5h10
不可否认的是，环境对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自从因为贪图租金便宜而住进这个地方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性格变得愈发沉闷，心情也时常处于糟糕的边缘。3vd5h
如果能换个地方的话，情况说不定会变好一点，对工作效率的提升和帮助也更大。3vd5h
当然，房子也不需要多么宽敞，只需要在室内也能看到一点阳光的程度。3vd5h
她的收入已经在慢慢提高，只要再拼命一点，再努力工作撑过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她就有机会从这里搬出去，如同将深陷泥潭的双脚整个拔起来一般。3vd5h3
——未来还是很美好的。3vd5h1
用这样的话语鼓励着自己，她换好睡衣后就爬上了床，将凌乱的衣物往旁边一推，为自己腾出小小的空间，然后慢慢地缩进里面。3vd5h4
虽然要忍受着胃部仿佛抽搐一般的饥饿感、头部强烈的眩晕感以及心脏处传来的些许刺痛感入睡并不容易，但这也是她早已经习惯的事情。3vd5h16
或许过去了三分钟，或许过去了五分钟，又或许过去了十分钟，连续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感终于还是压下了从各处感官传来的负面反馈，让她的身体进入了休眠状态。3vd5h
不是那种工作砸了不说还丢了一大笔钱的噩梦，而是美梦。3vd5h1
她梦见自己赚到了很多很多的钱，账户上一连串的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数不过来。3vd5h5
她梦见了许多美味的食物，它们在巨大的餐桌上铺张开来，由自动化的机械转盘进行循环，底下还有加热装置，确保食物不会变冷，香气弥漫，怎么吃也吃不完。3vd5h5
她梦见自己那支离破碎的家庭得到替换，变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爸爸不是急眼了就会赌上全部家当的亡命之徒，甚至要逼迫她妈妈去当妓女，最终将妈妈逼跑；疼爱着她的爷爷奶奶没有离她而去，家人之间能够相互包容、相互理解，而不是彼此间的任何交流都预先埋藏好心机，充斥着敌意；她再也不用经常挨打挨骂，更不会被人用传统观念进行道德捆绑，用强迫性的手段安排她的人生，要把她当成商品一样嫁出去，为家里欠下的赌债支付代价。3vd5h44
她还梦见自己社恐的症状好转了许多，性格逐渐变得开朗，不再自闭，也不再抑郁，身边多出了许多朋友。3vd5h
她在睡梦中展露笑颜，沉溺于这些虚幻的想象，再也不愿回到现实。3vd5h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