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看不见边界的单调空间里，缥缈的灰色雾气像是化开的水墨，流淌、聚散、游离。lrrjB
他顺手将扫描投射至掌上的文件塞进怀中，看向正前方。lrrjB
随意识浮现出的菜单界面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零四分。lrrjB
周五的日程安排没有客户预约的环节，于是，没什么事可做的他早早地躺进了游戏舱里，准备睡觉。lrrjB
这家伙之所以这么积极，除了自己的兴趣之外，还有部分导师授意的原因。lrrjB
在苏天电话挂断的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了梵愿邦的回讯。梵愿邦在那端告知说，设备的确不是他送的，各种意味上来说，整个事件都有点蹊跷。他之后会抽空去调查一下《冥渊的呼唤》背后的制作公司，至于游戏舱……别人既然送给你了，也不太方便拿出去丢了，是吧？lrrjB2
“无巧不成书，你就……随自己的兴趣去研究吧。正好，我也很感兴趣其中的技术构架。你之前说，这是‘我’给你布置的假期作业？虽然这要求不是我提出的，不过，既然你的求知心这么迫切，那就，顺水推舟好了……”lrrjB1
这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着实让苏天有些摸不着头脑……lrrjB
不过，既然是来自导师的嘱托，他也懒得去多想。本身而言，这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小事，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以后晚上睡觉没法盖着被子，有点不习惯。lrrjB
今天他尝试性地带了个猫猫抱枕塞进舱内，方便晚上夹着入眠。本来以为，这种划时代的神经设备会有严格的体积要求，十有八九会警告他，没想到，居然可以……lrrjB6
话说回来，在梵愿邦打完电话，到晚上剩下的这段时间里，苏天也没闲着。既然自己孤陋寡闻，那就请上搜索引擎。他登录上网络，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大致浏览了一些关于《冥渊的呼唤》的情报，顺便验证了几个原先稍有些在意的猜想：lrrjB
一开始，直奔目标去的他很顺利地在搜索结果的第一页第一行找到了《冥渊的呼喊》的官方网址，值得一提的是，居然没在顶部看到竞价排名的山寨推广，这不禁让他有点怀疑这神神叨叨游戏的实际热度……lrrjB
普遍意义上……山寨和贴片广告的繁荣也能从侧面反映一个游戏的火热。lrrjB2
官网点击进去，是个黑漆漆的，笼罩着迷雾背景的粗犷界面，风格简约。除了正中央的申请预约按钮，和最下方的入网版号之外，见不到其他任何的跳转链接。常识里该有的什么游戏下载、设定简介、背景资料、商城周边、客服专线……一概没有。lrrjB1
苏天只能点进了【申请预约】，页面旋即跳转到一个验证注册窗口。在输入过自己的手机号码，再扫描公民证完成注册后，他旋即被提示……lrrjB
他当时一脸复杂戳下【已有账号，点击此处跳转到登录窗口】。验证完手机号码后，果然成功地登入，进入到一个填写收货地址的简单界面，里面赫然填写着他的家庭住址。当他企图对其进行修改时，发现其中的输入框都是灰色的被锁定状态，并从旁侧跳出一条标注的提示：【已超出预约时限】。lrrjB
……从结果上来看，这似乎就是他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lrrjB
毕竟，从情理上来说，他从寒假开始就一直宅在家中，预约也不过是几天内的短暂事情，不太可能有外人能同时盗用他的手机与公民证去注册预约账号……lrrjB
从习惯来讲，从小到大，他从未过多关注过游戏领域。在没见过什么宣传的情况下，心血来潮地去预约一款未曾听说过的游戏，在逻辑上也并不通畅。lrrjB
官网上得不到任何额外的信息，于是他通过入网版号去查询了一下背后的出品方。检索的结果显示网站主体是一个叫做【中州·冥渊文化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的互联网企业，法定代表人叫【华誊】，包括渝山市在内，在全世界各州都开设有子公司。lrrjB
至于【华誊】，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完全查询不到任何资料。这家伙像是凭空从石头蹦出来的一样，生辰时日、人物经历皆语焉不详，让人不禁怀疑是捏造出来的身份。到这里为止，追根溯源的粗浅摸索只能宣布暂且告一段落。lrrjB4
旋即，苏天去逛了逛几个印象中比较知名的游戏论坛，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各大网站都针对《冥渊的呼唤》开设了单独的讨论版块，显现出这游戏颇为不俗的全民热度，从这里面，他才堪堪了解到一些《冥渊的呼唤》的场外信息：lrrjB
第一、这游戏号称首批采用划时代的神经元链接技术，支持完全的感官模拟。目前尚处于首次的不删档测试阶段，第一批的测试账号数是“五千”。内测资格向广大玩家开放预约，将由系统进行筛选，被选中者会免费附赠标准型号的游戏设备，且不收取任何额外费用。lrrjB
踊跃的玩家群体当即被引爆，毕竟，谁都会想着万一自己是那个幸运儿。然而，预约资格的具备条件虽然可以说是十分宽松，并不要求年龄、性别、职业或是任何游戏经验，但却有唯一一条非常莫名其妙的硬性限制，那就是——lrrjB
【预约的玩家必须是“伦敦”、“渝山”、“極京”、“旧梦”四座城市的常驻公民，或者至少已经在其中一座居住停留了一年以上。】lrrjB5
这一古怪的条件直接将大批的人群给拦在了门槛外边，这段时日里不免遭到玩家们各式各类的诟病。官方随后给出的解释是：为游戏开发的新型网络优先以子公司的位置作为考量，尚未铺设至其他城市，因此，暂时无法支持范畴之外的区域游玩。他们将会尽快推动后续的项目进展，尽早开放公测。lrrjB
除此之外，《冥渊的呼唤》也特别强调了，随名额附送的游戏设备将与公民ID进行绑定，禁止转赠、贩卖或是自行解构研究。违禁者将被列入行业黑名单，并永久剥夺测试资格。如果是意图处理的设备，可以预约联名的物流公司进行上门回收。lrrjB
尽管如此，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开具伪造的居住证明、借用长相相似同胞的公民证、高金求购测试账号及设备、更有甚者，企图调用泛洪攻击瘫痪审核系统……不过，至少论坛上的反馈来看，苏天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例炫耀自己的成功案例。lrrjB
第二件事是，虽然苏天本人未曾注意到过，但实际上，《冥渊的呼唤》的宣传力度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得多。仔细去搜索了一番方才发现，社交媒体、应用市场、电竞领域、视频网站、甚至现实内，各大商业综合体里面二十四小时持续播放滚动的全息投射，铺天盖地的广告几乎形成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宣传战线，显现出背后出品方雄厚的资金实力和十足的市场信心。lrrjB
后知后觉的苏天大致回想了一下近日的情景，恍然地意识到，这大概是因为——自己不玩游戏、不点外卖、除了运营着一个自娱自乐的公众号外，完全不上社交软件、更由于没有朋友可约，不需要进行任何应酬、加上冰箱和零食柜里堆着可供苟延残喘两周的食材，假期至今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出过门……lrrjB3
完美避开了所有的视听轰炸。lrrjB4
苏天也稍微觉着有点不太好，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了什么的。而是他察觉到……这般怠惰又快乐的时光在消磨他本就残剩不多的社交热情。lrrjB
人总是一种需要交流才能生存的生物。与他人接触得过少，会导致本就自我的视角更加紧缩。在孤僻的舒适圈里呆的太久，思考的力度也会变得滞怠。lrrjB
对苏天而言，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学习”的考量，与他人接触都是一项必要的“功课”，如果其中的程度没有控制好，首先会影响到他的思维判断，其次会稍稍阻滞到他学业的进展。lrrjB
虽然，很多与苏天接触过的人都会觉得，这家伙属于既“孤僻”、又“古怪”的那一类存在，很难与之进行正常的交流，说不到两句话，往往就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但实际上，苏天并不抗拒与人的接触。意义论暂且先放到其次，有没有意义，并不是什么具备讨论意义的问题。他真正抗拒的东西，是……“没有趣味”。lrrjB
“与大多数人的交谈”，在他看来，在本就苍白无色的生活里，是属于比凉开水更要寡淡无味的存在。lrrjB1
苏天自我构架的理论中，包括人类在内，万事万物的交流可以大致划分为“表里”两个层次：表层的交流是狭义上的交流，指通过语言或文字互相沟通，从而达成交流主题之间的信息交换；里层的交流是广义上的交流，形式并不单单局限于可辨别的语义，而是包括面部表情、肢体动作、气质、氛围、情景，甚至交流主体双方本身的“存在”，都可以视作“可读信息”的一部分。lrrjB
正所谓，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哈姆雷特》的文字已然定型，无法变更。但较之不同的读者，由差异的主观理念诞生出各有的理解，这即是一种“里层”内的交流。就好比一本长篇小说。内容、情节、文笔，皆为形上之表意；个中的思想、观点、理念，则作神下之内蕴。前者是文字自然传达出的，体现行文逻辑的东西；后者则是阅读主体的自我领悟，且有可能因人而异。lrrjB
对于苏天而言，表意上的交流暂且不论，大多数人的内里实在是过于浅显易读的东西。言行、动作、习惯、表情。许多人在交流的过程中会下意识地将情绪宣泄于细枝末节，且不自知。即使未曾经过专业的训练，绝大多数人尚且都能够做到“阅读空气”，本能地察觉到社交场景的气氛变化。在此基础上继续专注精深、代入视角，“反应”和“导致这种反应的原因”，将在逻辑上连接成清晰的“线条”。lrrjB
这便是当代心理学的研究内容，即，研究“行为”与“心理”之间的映射。lrrjB2
现代人类作为追求个性的群居动物，性格其实是互相存异的，但在行为模式上又是高度趋同的。如果语言的内容再匮乏逸趣，交流的过程便有味同嚼蜡之感。lrrjB
就像是，已经读得通透的、又说不上喜欢的书，没有再次捧起的欲望。lrrjB
只不过，苏天很清楚，这并非大多数人的问题。直白的、坦率的交流反而在普遍意味上是一件好事。因为，在平和的生活里，普罗大众并不需要如何深繁的思虑。对他们而言，伪装自我、隐藏目的、压抑情感，不是什么必要的，值得锻炼的技巧。关于追寻“交流过程中的趣味”这种行为，苏天十分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狭隘的自我爱好罢了。lrrjB
能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群着实不多，苏天并不希望去打扰那些思虑无忧的人，但也不喜欢整天被琐事牵扯。因此，他在自己周围划定了一条无形的边界，自始至终地与周围的人保持着疏远般的距离感。lrrjB
在规避了大部分“缺少动力去维系的交流活动”之后，却也不能完全没有“交流”，苏天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相比于自己去寻找“趣味”，不如，让“趣味”自己找上门来好了。lrrjB4
于是，从此有了【叶阳路468A】的“开放日”。致敬着某著名的侦探剧集，他将自己的家改造成了类似于事务所一般的地方，在每周六的闲时等待客户的上门拜访，并在这个过程中，承接各式各样的调查委托。lrrjB
不过……这样的方法，现如今似乎已经有点效率太低了。lrrjB
……真是在绝佳的时机，绝佳的场合，提供了绝佳的消遣。lrrj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