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上，穿着蓝马甲、白衬衫、西裤与平底鞋的少女，正与亡灵骑士对峙着。亡灵骑士的身上没有一片血肉，只有破破烂烂、锈迹斑斑的板甲作为遮挡，放在任何游戏中都只是稍微厉害些的初级杂兵。431tI
月光的照耀下，血红的邪刃反射着血腥的光华。而满是锯齿战痕的太刀，却已经破败到连月亮都无法回应。431tI
真祖对抗下级的亡灵骑士，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非对称的战斗。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场战斗确实是非对称的，只是真祖被单方面吊起来打，毫无还手之力而已。431tI
娇小的少女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邪刃·血污在她的手中颤抖着，发出不受控制的悲鸣。手腕很痛，手指关节很痛，甚至连脚腕都很痛——常年不运动的她，在躲闪的过程中很不幸地崴到了脚。431tI
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一点？从最基本的姿势教起来会不会更好？431tI
明奈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这些疑惑。但她没有表示，因为她知道真祖的水平绝对不仅如此而已。况且，无论是注重培养精神修养的日本剑道，还是注重实战防身的剑术，都是作用于人的技术。431tI
将这种人的技术进阶为真祖的技术，不是剑术大师不可能做到。如果要让纱织自己钻研，还不如自己探索出一条“我流”的武术，就像明奈自己一样。431tI
而且，纱织这不是还没受伤吗？既然真祖最出色的地方便是其不死性和生命力，不把这一点用在实战之中，岂不是太浪费真祖的天赋了？431tI
就这样，明奈抱着胸，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纱织的战斗。431tI
纱织很菜。攻击直来直去、毫无章法。防御只会闪避和格挡，根本不会用反击来代替防御。和格斗游戏的新手不会搓连招一样菜。她的体力的消耗被疼痛放大，战斗的心理压力燃烧着她的精力，肾上腺素更是如毒素一般侵蚀着她的身体。于是，当月亮刚刚西斜之时，纱织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大幅度地颤动，犹如在风中摇曳的残烛。431tI
“是我早餐做得太少了吗？这种程度，你就已经觉得累了？”431tI
明奈扔过去一瓶能量饮料，纱织将将接住，费力地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咽。趁着纱织喝饮料的这段时间，明奈用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说：“这名亡者武士曾经是一名神殿守卫。他的能力算不上出众，只比一般的骑士强上一点点而已。不过，他接受的训练倒是非常传统，是精心研究过的。你应该做的不是和他对抗，而是仔细观察他的动作，模仿他的动作，用他的技巧来击败他。然后，寻找破绽，不要畏惧进行对攻。你可是真祖，就算你的身体被切成十七块，用不了五分钟，你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431tI1
很快，一瓶能量饮料喝光了。纱织用手将铝罐捏成铝饼，随手扔向一边，就打起精神，双手握着自己的太刀。431tI
说到底，人类是一种很难进步的生物。只有经历疼痛、经历挫折、被恐惧所压迫、被野心所裹挟，才会知道要老老实实地学习和进步。之前的数小时时间里，纱织根本没有从战斗中学习。但在接受了失败的现实后，才不过几分钟时间，打起来就有模有样了。431tI
在亡灵骑士进行一次横劈之后，猩红的邪刃突破破碎的铠甲，将亡灵骑士拦腰切断，分成两半。而这距离中场休息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而已。431tI
“以后你的日常饮食就交给我来负责吧。虽然你确实能从食物之中汲取能量，但是效率还是和人类差不多。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中，实在是撑不了多久。还是要多吃一些能量多的东西，比如油脂、糖、蛋白质之类的。”431tI
要是早知道这么累、这么疼，她当初肯定选择法师这条路！431tI
“真祖储存能量的方式，是将能量转化为魔力，再把魔力贮藏在血液之中，和普通人类那种转化为脂肪可不一样。就算吃再多的东西，你也不会变胖。？”431tI
“真……真的？”提到这个，纱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无论怎么吃，都绝对不会变胖吗？”431tI
“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和漫画吗？你见过几个吸血鬼是胖子？”431tI
“好像确实是啊……不对，可却是是有胖子吸血鬼啊！”431tI
“那是因为他们生前就很胖。或者在死亡过程中，身体浮肿了，不是脂肪造成的胖。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将来也会是样子。”431tI
虽然知道自己成了个真祖，虽然自己的体质和变成真祖前截然不同，但时间还是太短了，纱织一直都没有实感，本能地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本能地保持着原有的一些坏习惯。而明奈也一直没有点出这些坏习惯，只是在一旁看着，纱织也就没有任何改变。实际上，直到罗阿和索菲亚找上门来，她才略微有了些作为真祖的感觉。431tI
努力回想了一下，纱织终于记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说……有人来求职了？”431tI
应聘者确实是一名灵子黑客，也确实看到了招聘启事。但是，这名应聘者因为自己的公司经营遇到困难，被迫裁员，于是真的把这次招聘当做酒吧招收员工而已。她的灵子黑客技术比纱织还差，性格上也有一些问题，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达到明奈的要求。431tI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她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靠信用卡过日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这个大时代下甘心做一名统计数字，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泯然于众人。431tI
“很抱歉，您没能达到招聘的要求。”431tI1
“唉？如果只是酒吧的服务生，要求应该不是很高吧？”431tI
“技术不行可以培训，但如果观念不和的话，那就没有招聘的必要了。所以，我只能说句抱歉了。您确实没能达到我这边的要求。”431tI
应聘者有些失望。但大概只是把这次招聘当做权宜之计，因此没有特别失望，也没有进行追问，安静地离开了酒吧。431tI
而旁观了全程的纱织则轻松地坐在吧台上，洋洋自得的样子。431tI
“果然还是失败了啊。明奈的眷族，可没那么好当的。”431tI
“成为员工可不意味着成为眷族。”明奈平静地说，“要成为我的眷属，必须有与之匹配的灵魂才行。要不然，成为眷族就不是一种祝福，而是一种诅咒了。”431tI
“调酒师有调酒师的福利，服务生有服务生的福利。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这间酒吧稍微变大一点，或许需要两个调酒师吧。不过照现在来看，暂时没有增大的必要。”431tI
于是，纱织更加得意了，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迷之自信，完全忘记了刚刚怎么被亡灵骑士给吊起来打的。431tI
明奈倒是挑了挑眉，说道：“不，幸运的人是我。要是我的运气稍微差一点，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你，现在我恐怕已经彻底和人类为敌了吧？最坏的情况，人类恐怕已经灭绝了。”431tI
“呜哇……那说明我确实真的很幸运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奈觉得纱织已经开心得冒泡了。“果然嘛！我就是小说里、漫画里的主角！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好运，只有主角才能有嘛！”431tI
“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既然晚上这么无聊，纱织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431tI
“什么嘛！我这样的生活再正常不过了好吧！”提起这个，纱织就又嘟起了嘴，跟个小孩子一样。“最起码，就算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也没在工作的时间玩游戏啊！而且明奈你之前不也是各种看视频、看新闻吗？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啊！”431tI
纱织有些错愕。倒不是说奇怪明奈的建议，而是她不想出门。431tI
出门意味着社交，社交就意味着麻烦。既然呆在屋子里就已经够好了，为什么还要出去那么辛苦、那么麻烦不可呢？431tI
“嗯，之前是这样。但仔细想想，这样做确实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想和你一起出去看一看……顺带，把式也叫上。”431tI
不这么说，纱织还能怎么说呢？无论怎么看，她都只和明奈认识了一个星期而已。和两仪式那种曾经的海誓山盟、生离死别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纱织自认为，自己的优势仅仅局限在“明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仪式”这一点而已。431tI
酒吧的门又被打开了。而开门的人，自然是穿着洁白和服的式。431tI
“纱织小姐，你这里有清酒吗。我喜欢清酒，今晚尤其想喝。”431tI
简直就像进自己的家一样，式就这么坐在了纱织的对面。431tI
额头鼓着青筋，纱织一脸“温和”的笑容，随便把一瓶酒放在了式的面前，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喏，这就是清酒，您自己倒吧。价钱也不贵，就按照市场价的十倍卖给您吧，您爱喝不喝。只是希望您不要干扰本酒吧的正常营业。”431tI
“不然您以为呢，式小姐？我和您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431tI
气氛灼热了起来，两个女性的目光犹如电光一般。如果有谁敢介入其中，这电光一定会把那个人电成焦炭吧？431tI
头疼，很头疼，非常地头疼，明奈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头疼。431tI1
虽然如此头疼，可明奈是一头不怕闪电的龙，就堂而皇之地对这非常不妙的气氛进行武力介入。431tI
“徘徊也好，散步也好，总归是在一起走动。比起在这个酒吧里一个人喝闷酒，还是出去散步更好一些吧？”431tI
不由自主地，式笑了，犹如大和抚子一般。时光仿佛重新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的式从未经历过的时光，两仪式与佐久间秋奈平淡地生活着，幸福得令旁人无比艳羡。431tI
可是，听到明奈的接下来的依据，式的笑容立刻僵住了。431tI
如果式说不可以，那明奈会接受吗？哪怕用脚指甲盖去想也知道，式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的。431tI
于是，式只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431tI
只不过，她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就对式说：“对了，式，你做的牛排很好吃，我很喜欢。不过，以后辣椒和盐还是少放一些吧，我的口味没那么重的。”431tI
“……给。”纱织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把保温杯递给了明奈。431tI
在打开的那个瞬间，闻到气味，纱织就知道这是什么了。431tI
“不是啤酒，是麦酒。啤酒就是一种麦酒，不过啤酒里边加了啤酒花，容易发泡。但我想，明奈你应该更喜欢普通的麦酒才对。”431tI
确实很好，但也只是很好喝而已，明奈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431tI
没有果酒的甜味，也没有奇怪的酸味，就是那种很浓香的口味。431tI
“昨天我看了下各地的神话，发现龙都很喜欢喝酒。然后，我就开始查阅龙究竟最喜欢喝什么样类型的酒，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在古时候，酒类都以麦酒为主。守护金苹果的拉冬、圣乔治讨伐的魔龙、齐格飞讨伐的法夫纳、山泽泛滥所化身的相柳和八岐大蛇，喝的都是麦酒，而且非常喜欢。麦酒的酒精度数很低，可这些龙都喝醉了，所以我调低了酒里的酒精含量，让你不会喝醉。”431tI
听到这里，明奈和式都知道，纱织为什么要给出这一瓶酒了。431tI
于是，式危险地微笑着，直勾勾地盯着纱织，问道：“纱织小姐，是打算在这方面与我竞争吗？”431tI
“我和你不一样，式小姐。”纱织也同样盯着式，只是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敌意：“我只会把明奈当做龙，绝对不会当成蛇。龙是有智慧的高级生命，蛇只有本能。把明奈当成龙，这实在是太蠢了。说实话，要是我会做饭的话，我肯定给明奈做熟透了的烧烤，而不是半生不熟的牛排——可惜我不太会做。”431tI
“当然。我好歹和明奈共同生活了一周呢。您呢，式小姐，您又和明奈生活了多久？哦对了，以前的时光可不算哦？只算这次的。”431tI
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痛苦在心中不停地蔓延。纱织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戳进了式的心脏，如同她当初这么对待明奈。431tI
两仪式确实和佐久间秋奈共同生活了很久。但那是另一个两仪式所经历的事情，和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系。回顾过去，她和明奈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敌对的，一直是痛苦的。这份敌对和痛苦足以让明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逐渐失去活下去的欲望，足以让她自己变成一具徘徊的行尸走肉。431tI
如果是过去，想必式肯定就退却了吧？可现在不同了，式决心改变自己。要是连这点痛苦都没办法忍耐……又怎么去拯救完全不想活下去的明奈呢！431tI
而纱织却丝毫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用娇小的身体摆出趾高气昂的姿态，继续朝着式猛攻。431tI
“我知道式小姐不敢问，但是这个问题我就敢问了——明奈，为什么邀请我和式小姐一起散步？难道说，你害怕我们会闹得很僵吗？像那些三流游戏里那样，因为嫉妒而闹出人命？”431tI2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放心吧，明奈。虽然我很不喜欢式小姐，式小姐也很不喜欢我，但我和式小姐不可能做出过火的举动的。因为啊，我们都一定会在乎你的感受，不会做出让你伤心或者痛苦的行动的——我想，式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431tI1
式没有办法反驳，也没有办法辩解，只能低着头，握紧拳头，站在原地，忍受着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自我厌恶。431tI
如果当初明奈喜欢的不是自己，如果当初明奈遇到的……431tI
式抬起头，看到了明奈那双透着自责与内疚的猩红眸子。431tI
“式，纱织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她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所以才这么说……放心吧，至少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前，至少你愿意实现我的愿望之前，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的。”431tI
那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像是被投入热水中的冰块，立刻消失了。431tI
而另一旁的纱织，脸色也很是苍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就低着头，赶紧对式道歉说：“……对不起，式小姐。我刚刚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在彻底了解你和明奈的过去之前，我不会再乱说了……那瓶清酒，就当是我的赔礼道歉好了。”431tI
或许是因为心在疼吧，或许是因为喉咙被卡着吧，式没有发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431tI
但是，她也注意到了。虽然纱织道歉了，但是她用自己小小的右手，却自顾自地握住了明奈的另一只手。431tI1
于是，式和明奈一起，纱织与明奈一起，离开了这间酒吧。431tI
而两个明争暗斗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明奈眼睛里的死气，似乎微微浓郁了一些……431tI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