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将目光从自己手腕上的表盘上抬起，瞥了一眼如同一句死尸一般毫无动静的整合运动干部：“你可怜他吗？”f1wqZ
王崎非常耐心地盘腿坐在一块水泥的碎块上，一边为自己手中的武器清理沙尘，一边听着地上的那名年少的暴徒口中发出的超越尘世的哀怮和已经没人听得懂的咒骂，看着他如同一条大蛆一般蠕动着身子想将头抬上大约有半米高的水泥块上。f1wqZ
王崎充满恶意地猜测着这个各种意义上的败类究竟是想用他那为了向上支身而客串登山镐、已经崩碎了七七八八的牙齿狠狠地咬上自己一口呢，还是想把也放在它上面的原先还是白布包和人体的一小堆黑色残渣给拽下去。f1wqZ
看着一个仇人的眼神渐渐死去能极大地满足每个人心中那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的病态欲望。他在下令屠杀所有平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心情吧？f1wqZ
梅菲斯特也许没有想过，这种深重的绝望和无力感也会有一天压到自己的头顶上吧？f1wqZ
“可怜？不，没有。浮士德救了我的命，我为他感到可惜，但我不可怜这家伙。”f1wqZ
身材壮实的大汉后退半步，摆了摆手：“哎。我连可怜自己都来不及呢，要不是浮士德劝住了他，我们早就变成和外面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了。”f1wqZ
王崎收起正放在腿上清理沙尘的轻机枪，拍了拍裤子后重新站起身。f1wqZ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已经废弃多年的库房主楼。从坍塌破损的天花板下朝上看去，能看见被深灰色的密云所遮挡的冬阳、以及一株从砖缝中冒出头的杂草。这支大约不到百人的小队就像是丝毫不在意墙角的霉斑青苔和地上厚厚的积灰一般，就那样靠在墙边毫无防备地打着呼噜。f1wqZ
他们已经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力下撑了一天一夜，对于一支完全由未经训练的普通民众组成的队伍来说已经十分难得。龙门的近卫局似乎正忙于对付刚刚进入龙门的一支特殊队伍，再加上无人机所提供的实时情报已经不复存在，于是也就果断放弃了无谓的继续追踪。f1wqZ
“浮士德不坏。他只是懦弱而没有担当的普通人而已。”f1wqZ
“他牺牲了自己为我们断后，即使你是干部也不能侮辱他没担当！”f1wqZ
用白面具和白斗篷掩盖去自己每一丝作为独立个体的特征的整合运动语气突然抬高了两分，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连忙道歉道：“啊...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有点...”f1wqZ
王崎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大家都不过是那些大人物手底下的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我也没想侮辱或者抹黑你们的恩人，我只是觉得朋友就应该指正朋友犯下的错误。这是作为一个朋友的担当。”f1wqZ
这支整合运动目前带头的人叹了口气：“但我懂你意思，太晚了。我们本来可以不必这样。”f1wqZ
“在感染者对切尔诺伯格的民众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你们的退路截断了。”f1wqZ
王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卡西米尔本来可能会很愿意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装备，但现在不可能了。”f1wqZ
和王崎正在对话的整合运动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用词，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他。f1wqZ
王崎举了举手中的铳械权当回应：“肯定有人愿意以低廉的价格雇下一名机械师和铳使的，哪怕他是感染者。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f1wqZ
感染者扫了一眼自己身后正抓紧时间靠着墙休息片刻的队伍，叹了口气：“赶紧逃离这里，再找出路呗。哎，真羡慕你还有后路。”f1wqZ
“浮士德托我们把梅菲斯特带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回到那里。”f1wqZ
“－－哎，说起来，近卫局是去对付你说的那什么雪怪小队了，但你不担心那什么特殊部队来动手解决你们吗－－就是那群戴着斗笠的黑蓑衣，见过吗？”f1wqZ
“没见过，见过的人都死掉了。他们的清理路线是从东向西的，刚好和我们相反，这会说不定已经清到...嗯，西五六街了。多谢提醒。”f1wqZ
王崎怀疑地盯了对方一眼，盯得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摆手澄清。f1wqZ
“－－没有，没有...我们在这24城区的成员是由东向西开始失联的。一个也没能跑回来。”f1wqZ
白袍的整合运动看了两眼摆在王崎刚刚坐着的水泥块上的那坨残渣，咽了口口水：“同胞，这些我能带点走吗？他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至少应该把他带回那片土地上。”f1wqZ
王崎低下头用靴子前段的硬头戳了戳像条死鱼一般不再动弹的前整合运动干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悼念你的朋友喔？我会把这些东西倒进公厕，因为他居然让选择让你这么恶心的东西继续苟活于世－－”f1wqZ
王崎一边尝试道德绑架，一边偷偷对着那名负责当搬运工的整合运动士兵比了个大拇指，将那堆散发着焦臭味的余烬连同下面垫着的破布一起递给了他：“但是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单单是死亡并不能赎掉保下你这种人的罪。懂吗？他之所以会死、死后还不得安宁，都是因为你。”f1wqZ
那白袍大哥愣了好一会，直到王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接过：“啊，谢...”f1wqZ
“我该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哈。别再被近卫局逮住了。”f1wqZ
王崎理顺连在手中的武器上的柔性弹链，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破旧的仓库。f1wqZ
听到远去的脚步逐渐消失在城市的喧嚣当中，梅菲斯特突然间抬起头。犹如死水般的双眼被难以言表的仇恨所替代。f1wqZ
对浮士德做出那些事的仇恨、伤害我羞辱我的仇恨、破坏我攻占近卫局大楼的计划的仇恨、还有从以前开始累积下来的无数仇恨－－f1wqZ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想要将它一丝不差地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直至那个本应就此离去的人突然转过身，面具底下的单眼流露出一丝戏谑。f1wqZ
铳弹飞行的速度要比音速快上许多，也正因如此，在556口径的黄铜被甲弹尖锐的弹芯吻上梅菲斯特沾满尘土的前额之后几微秒，雷鸣般的声音才开始涤荡他的耳膜。f1wqZ
但他已经再也听不到了。f1wqZ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