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东京晴空塔上，即便有些畏高，只要不靠近玻璃，其实站在后头俯视也是很令心情舒畅的。43IC7
当身下事物都小得没法同平常印象相吻合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产生一众高高在上的疏离感。43IC7
小如积木的房屋，被灯光连接成一条细线在道路上奔驰的汽车，只有用望远镜才能够看到的渺小的人类……43IC7
看到这些，原本那些人与人之间所产生的，似乎庞大到要挤占到生活空间的不开心也就随之变得飘渺不可见了。43IC7
然而站在天台上往下面看，视野状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43IC7
隔着一层两人多高的结实铁丝网，想要朝下看的时候，就只能把脸紧紧贴在网上忍受冰凉的触感。43IC7
可是铁丝网外的天台还额外延展出一小段，恰好遮挡了望向楼下的视线，他再怎么使劲，也只能斜着瞄到棒球部的训练场，以及远些的操场，再远的地方就被更高的楼房给挡住了。43IC7
四下里环顾一圈，唯一能算得上有趣的，大约就只有棒球队的训练了。43IC7
趴在铁丝网上踮着脚，尽管看不太清楚，但他觉得那个振臂很有力量感的人应该就是会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的直孝。43IC7
周围的其他棒球部成员都三三两两地往休息室走，也就直孝和另一个打者还摆着架势。43IC7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掠过渡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悠扬地跃向天上的薄云，像是要将之震散。43IC7
渡边站在天台上看得分明，那颗白色的棒球高高飞起，跨过训练场边的铁丝网，落向了外头的草地。43IC7
与听见那声脆响的所有人一样，他也不禁感叹起这少见的一球，不过他同时也有些担心起被打出了这一球的直孝。43IC7
正关注着下面的动向，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仿佛虫子贴在极近处的「嗡嗡」声，渡边下意识就摸向口袋，结果掏了个空。43IC7
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拇指在接听键上徘徊了一会儿，终究没按下去。43IC7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去面对一个彼此间熟悉到立马就可以拆穿对方谎言的人。43IC7
但他也没有按下拒接的键位，就只是握着，静静地感受振动，等待着它消停下来，或者期待某个人能再次打过来。43IC7
振动维持了蛮长的一段时间才不甘心地停歇，看样子应该是会再打第二遍过来的。43IC7
一直停在铁丝网上默不作声的那只乌鸦忽然「嘎——」地大声鸣叫起来，将没防备的渡边骇得一哆嗦，掌中的手机顿时被高高地甩出去，先是砸到铁丝网上弹起来，侧面的边角又重重砸在地上。43IC7
看着四分五裂的屏幕，渡边的喉咙深处传出了绝望的哀嚎。43IC7
不过嚎完之后，他却没能为爱机挤出哪怕一滴眼泪。不用面对下一通电话的轻松感霸占了他更多的感观，即便也为手机的悲惨而伤感，但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43IC7
身为罪魁祸首的家伙丝毫没有内疚，它只是冷冷地歪头同渡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扑棱着翅膀转身越下了天台。43IC7
渡边看着它斜斜地坠向训练场，然后在快要降到与操场边几颗老树顶端一般高的时候陡然振了一下翅膀，于是又攀着优雅的曲线回升到了远比天台铁丝网更高的地方，远远地飘向逐渐西垂的太阳。43IC7
鬼使神差地，渡边放下大概已经没救了的手机，再次站回到铁丝网前。43IC7
沉默了一会儿，他试探着伸手拽住更高处的铁丝，结果将身体向上拉的过程意外得轻松，只是铁丝刮得手掌生疼。43IC7
就像体育课上大家一起爬杆时一样，不算高大且有些清瘦的身形让渡边总比其他人更快攀到顶端。43IC7
站在天台上时完全感受不到的摇晃此时却无比清晰地缠绕上手臂，畅通无阻地传递到心脏中，再于一次次的泵动间被传输到身体的每个角落。43IC7
先是小腿发抖，然后是毛发有了竖起来的错觉，紧跟着，牙床也颤抖起来。43IC7
莫名其妙拥有的勇气与莫名其妙地失去勇气让渡边没了下一步的动作，他就这么半挂在铁丝网上，看上去既没有继续翻越过去的打算，也没有就此放手跳下来的样子。43IC7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蠢，如果有别人看见了，绝对会被嘲笑成树懒或者考拉。43IC7
树懒的概率应该会大些吧，毕竟考拉看上去还是蛮讨人喜欢的。43IC7
在这样的自我嘲讽当中，渡边意外得收获了一些前进的动力，他回头看了眼地上已经报废的手机，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直到铁丝勒得手掌实在受不了，这才转过来，往上握住铁丝网顶端的横管，两只手一齐发力，整个人就被撑了上去。43IC7
视线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忽然开始变大的风吹得渡边目眩，他低头看下去，视线终于不被遮挡，能清楚看到教学楼旁走道上用鹅卵石拼凑出的图案。43IC7
胸腔中的跳动已经剧烈到让渡边觉得快要承受不住的地步，对坠落的恐惧反复刺激着神经，反而滋生出了扭曲的快意。43IC7
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住地飞翔……43IC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