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小屋喷吐着炙热的火光，锤击钢铁的声音清越绵长。409ry
屋内，风魔家的家主、当代风魔小太郎单膝跪地，恭敬地低垂着花白的头颅，目光不敢有丝毫僭越。409ry
雕像人身马躯，四臂四足，足有三米高。下身四蹄如马，浑身披挂残甲，四臂刀剑挥压，脸戴白骨面具，在面具缺损处露出的眼睛有若铜铃，虽是静默的雕像状态，却散发出无匹的霸道威压。409ry
更前方，白麻衣的老人正锤锻着刀胚，宽大袖袍中露出的手臂筋肉虬结，线条有如铁铸，每一次挥舞，都会迸起大片火星，红热的刀胚在铁锤的敲击中奋力鸣响。409ry
良久，敲击声停下了，白麻衣的老人大口吞下烈酒，喷吐在刀胚上，在升腾的火焰与白烟中端详良久，叹了口气，随手处理后转过了身。409ry
背对着火光，老人的五官却依旧清晰，鼻梁高挺，深陷的眼窝中黑色的眼瞳炯炯有神，仿佛锻打中有火星迸进其中散发着光与热。409ry
他温和地一笑，对单膝跪地的风魔小太郎说：“风魔君，说过多少次了，本家要更现代更文明一些，坐着等我就好了。让你传达消息本来就是我这个大家长的失职，是我一把年纪了还太过任性的错。”409ry
“不，打扰到大家长的修行本是在下的无能。”风魔小太郎抬起头来，他是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唯有目光锐利如刀，即便此刻说着自责的话，面部的线条也仍若精铁锻造而出，“只是有些事件必须由政宗先生您来决断，在下才不得不厚颜打扰。”409ry
“不。”橘政宗有些苦恼地一笑，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已与风魔小太郎共事十数年的他熟知这个若头的性格，认定的事绝不会改弦，要是不想一把时间浪费在辩驳上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正事，毕竟让风魔小太郎这个拥有代家主权限的男人都跑来汇报的问题，必然是相当紧急的。409ry
“先站起来再汇报吧，风魔君。”权衡以后，橘政宗温和地说。409ry
“是！”风魔小太郎点头，站起后表情仍然严肃，“需要您下决断的事情有三件，我根据您的习惯按照紧急程度将其分为了上中下三个等级，您今天想要按照什么顺序开始听起？”409ry
“唔，多少能猜到一些，就由下至上吧，见微可知著，说不定能从小的问题中得到对大问题解决方案的启发啊。”橘政宗想了想说。409ry
“是！”风魔小太郎点头，说出了下级事件：“沼鸦会与火堂组爆发大规模火并后，本家派去调解的课长及干部刚到场，就被当地警方出动全体逮捕，之后无视了本部的勾通。”409ry
“这是有的人在向我们警告啊。”听到这个下级事件，橘政宗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癣疥之疾。这已经是某些人能做出的极限了。记住警方和那些人的名字，先委屈一下警局里的年轻人吃几天猪扒饭。本家目前握成了一个拳头，出拳的时机非常重要。不出拳会让人觉得本家懦弱，轻易出拳又会让像那些色厉内荏的人闹出的动静一样让人看轻。所以第一拳必须要给人留下刻骨的印象才行啊。”409ry
“是！”风魔小太郎肃穆点头，说出了中级事件，“前天夜里我们装运战斧导弹战斗部的船在长崎港外沉没，海岸警备队封锁了海岸，为了打通关节，战略部动用了一些关系，但之后，那些为本家出头的友好朋友都被停职，还专门派遣了调查组介绍其中。”409ry
“调查组？”橘政宗面色如常，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是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老朋友们发力了啊。没关系，没有比他们更能领会风向的人了，也没有更比他们胆怯的人了，只要本家保持沉默，他们就会被吓住。在他们猜疑、恐惧、妄想着度过这段时间后，就是新的时代了。至于那艘沉船，就别管了。记住那些为本家出头的好朋友，事后补偿他们。”409ry
“是！”连得两个不作为的答案，风魔小太郎的恭顺态度丝毫不减，他点头说出了最紧急的事件，“昨日，村山首相在采访中透露出要加快修改黑帮相关法律的速度，之后除东京都外，凡是本家所属的企业和团体都遭到严厉的排查与为难，联络部已经瘫痪了。”409ry
风魔小太郎束手而立，内心毫无波澜。虽然本家包括其他势力的人大多都认为橘政宗是蛇岐八家有史以来最温和的大家主，倒霉、勤恳而资质泛泛。但只有他知道橘政宗温和的一面下藏着快刀斩乱麻的决绝。事实上，蛇岐八家的大家主怎么可能是靠温和与勤勉就能当上的。只是有的时候，见识到橘政宗决绝那一面的当事人大多都已消失，只剩下隐约的消息供人猜疑。409ry
作为真正了解橘政宗的人之一，风魔小太郎才知道大家长出刀时会带起何等赫赫风雷。所以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答案，并不认为这个事件能难倒橘政宗。无论是提前出拳还是别的什么，作为当代忍魔，无论目标是什么，哪怕是天皇的脖颈或自己的腹腔，他的刀都不会有丝毫迟疑。409ry
思考了一阵，橘政宗开口了：“风魔君，你刚刚说是东京都外对么？”409ry
“是！”几乎是橘政宗话音刚落，风魔小太郎便点头了。409ry
“这样啊…”橘政宗也点头，“那么东京都内本家所属的所有势力是否都无人骚扰呢？”409ry
炭火熊熊燃烧，风吹过山林扑打在屋窗发出的声音有如山鬼啸叫，茶炉的木柴发出噼啪声，沸腾的水咕咕作响，顶得茶壶的铁盖跳动、撞击出不晓得动静。409ry
杂乱无章的声音中，橘政宗陡然大笑，笑得豪迈而畅快，他越笑越大声，笑声嘶哑而张狂，仿若铜钟轰鸣。409ry
“真可笑啊。”漫长的笑声结束了，橘政宗声音嘶哑地说，“风魔君，你还记得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本部模拟各方的反应模拟了多少次么？”409ry
“这么久啊。”橘政宗轻声感叹，“可这一切都白费了功夫，我们白白浪费了半年之久的时间啊。”409ry
“我们原本以为我们做出决定以后，首先面对的敌人会是鹰隼与群狼，会是雄狮与饿虎。”橘政宗幽幽地说，“但结果却是一群只会沉溺于女人肉体和金钱中的没有脊梁的狗。”409ry
“在文质彬彬的文明与高度发达的经济包裹下，剥掉这层皮露出的不是血与肉而是腐臭的沼泥。”橘政宗轻蔑地说，“在给了我血脉的祖国中，如果棋盘中大地与海洋都被占据，阳光下没有属于新来者的位置，那我们要做的就是掀翻棋盘。连这点血性都没有的家伙，血管里无疑流淌着卑劣与怯懦，新时代里没有他们的位置。”409ry
风魔小太郎沉默着思考大家主是否过于激动，以至于搞混了另一个祖国。409ry
“我们都已竖起了战旗，战意昭然，可他们的对应却仍贪婪而怯懦。瞧瞧他们所做的一切吧，瞧瞧这些卑劣的贪婪，怯懦的试探！”橘政宗眼神如雷，声音激越亦如雷，“想要金子，却害怕砸破自家的瓶罐，忍不住先下手为抢却又束手束脚，害怕着成为头一个又担忧着分宴席分割时落后！”409ry
“他们想要克制就给他们克制，就让他们继续做着这个金钱买来尊严与和平的梦吧，这些贪婪怯懦的猪。”橘政宗缓缓握拳，在骨节响动声冷冷地说，“但，我们想要的战争也必须要让他们给出。让战略部做好准备吧，把卡塞尔本部的调查组送上海，消灭葬神之所后，立刻利用上杉电子的所有产品，让舆论与突击同时发动。”409ry
橘政宗捧着茶碗，面色平静而悠然，丝毫看不出刚刚须发皆张的愤怒。409ry
明黄的光突然亮起，魔神般的雕像眼眶中燃烧着火，伴随着钢铁运转的瓮鸣，活了过来。409ry
橘政宗若无其事，继续品缀着茶，直到魔神般的雕像启动了屋内的电子屏，观看起了之前村山首相演讲的录像时，才随口问：“楚霸王项羽，你做过梦么？”409ry
“梦？”被称为项羽的雕像发的声音浑厚如男子，“无论是睡眠时局部大脑皮质还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的脑中的表象活动还是幻想，都未曾有过。吾乃工具，为实现天下泰平之工具。所以，吾只需推算事项即可。”409ry
“是么？那你能演算出梦碎的心境么？”橘政宗放下茶碗，白色的蒸汽中看不出喜怒，“我的梦，最终还是碎掉了。”409ry
“了然。”项羽用浑厚的声音说，“然，吾认为御主不必如此。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家之命，犹有寿算。天下并无千年不易之国祚。”409ry
“你是真的不明白啊。”橘政宗放轻了声音，如同怕惊扰到回忆中易碎的梦，“那是光啊。是亘古未有的光啊。是人人平等，是天下大同，是无不公之事、无不平之路的半数人类都一同对着光所做宏大的梦啊。现在，我的梦已经碎掉了，只剩下光的残片还留在心里。”409ry
“是我失态了。”橘政宗一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回应我召唤这么久了，关于希望圣杯实现的愿望，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么？”409ry
“已列入记忆储存装置。”项羽回答说，“御主你说‘圣杯？我压根用不着那种玩意，我只需要它的魔力。如果你需要的话，在我用掉需要的魔力后随你的便。听好了，既然我们双方都于休眠中互相窥见了记忆，你应该懂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圣杯的交换，把你记载的技术贡献出一些给我！’于吾之生涯中，也前所未见这等要求，无需吾之荡平天下的武力，仅仅索求吾之机关傀儡术。”409ry
“哈，哈，哈。你居然还记得啊”橘政宗失声而笑，“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明白最重要的道理只有一个。那个梦想的实现没有捷径可走！前面是山，开山即可。前面是海，填海即可。前面是皇宫，那就造出阿芙乐尔号！”409ry
橘政宗站了起来，舒展着身体，在高大的霸王身前，他显得渺小而低矮，站直了身体头顶也只堪堪达到项羽的腹部。但在项羽的眼中，眼前的人类却如铁般坚硬，如山般高大，这个人类眼中的火焰它熟悉无比，那是燃烧着梦想的火。409ry
橘政宗高举起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路不止一条。通往光的梦碎掉的话，就换一种实现的方式就好。既然人类的劣根性是永存的，那我就要超越这一切。”409ry
霸王沉默着将眼前毫不掩饰自己最狂妄也最偏执的一面展现出的人类的一切言行收录进记忆存储中，随着御主发出“我要这世上人人如龙”的大笑声，霸王隐隐的、感觉到了自身运算核心莫名的有了发烫的迹象。409ry
将长久的压抑发泄得畅快淋漓的橘政宗俯视着之前打开的电子屏，看着被选民尊称为“老爹”的村山首相，他脑海内又回想起了森隆内阁官房长的质询。409ry
“‘蛇岐八家不想再做影子里的皇了么？’，呵——”橘政宗轻蔑一笑，“封建余孽。”409ry
没有犹豫，他很快选定了最容易上手的目标，在散发着清纯而淳朴的气味的目标前坐下了。409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