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绵延,围住了山涧,被血水染透的河流横亘百里,连接未知的远方。3uUjS
遍布全身的酸麻疼痛不断刺激着顾廉止,潮湿黏腻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与尸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的腐臭味,令人窒息。3uUjS
躺了许久,直到鼻尖微凉,唇齿随之感受到了斑斑点点的凉意。3uUjS
可当人间黎民大量死亡的时候,也就代表世间污浊太多,所以才要下雨洗刷清理一番。3uUjS
前世打仗的时候,但凡两边伤亡人数太多,就会下雨。3uUjS1
顾廉止不是没想过,老天该赐她一道闪电,把这个双手沾满了血的将军劈死,天下就太平了大半。3uUjS
昏迷不醒,摔而不死,是她运气好,也是无法行动时的无奈情形。3uUjS
但清醒的时候故意待在原地,被雨淋成大病,最后就算病而不死,这个人脑袋也大抵是不太好使的。3uUjS
当然,为博意中人宠爱,有意染病故作娇怜,那当另说,毕竟深陷热恋的人,不能算作完整的人。3uUjS
随身携带的短刀还挎在腰间,顾廉止抽出短刀,只觉整个右手直抽抽,勉强割去身上横七竖八缠绕着的藤蔓、树枝。3uUjS
这些应当都是坠落时蹭到的,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下落的力量,留她一条狗命。3uUjS
想起她身上叮叮当当挂着的那一堆武器,还没派上用场,被这一摔,大半都得坏了。3uUjS
顾廉止坐在原地,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的“战果”如意料中一般糟糕。3uUjS
胸口的长剑扎进大腿一公分,剑身毫发未伤,尚未杀敌,先自损八百滴血认主。3uUjS5
肩上的短矛短成两截,丢掉。3uUjS2
脖子上的轻弩照门星折了,只能目测瞄准。3uUjS2
后背的一石弓,已经不见踪影,可能在下坠过程中就被树枝卡住勾走了。3uUjS2
经过一番考量,顾廉止丢弃了自认为无用的装备,只留下长剑、轻弩、弩矢。3uUjS
顾廉止只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摔倒、落马、眩晕、昏迷等等有失面子的事全都给她占全了,活了几十年从没如此密集地狼狈过。3uUjS
头晕目眩之中,摆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个人,一个躺着的人。3uUjS
濛濛烟雨的时节,于江南水乡,约二三知己好友泛舟水上,是桩人间乐事。3uUjS
顾廉止常听朝中文官插科打诨时品鉴风雅,亦心神往之,想去尝试一番,但终因事务繁忙,未能成行。3uUjS
可等她睁眼定睛细看,与之正对着的,只有半截人身,脑袋上的眼睛还没闭合,青筋爆凸,死不瞑目。3uUjS
她认得出,尸体身上的残存的甲胄,是先前在营寨中见过的陈国士兵样式。3uUjS
顾廉止慢吞吞的拄着剑爬起来,默默回忆了一遍那一纸复盘后的战况图,判断此河流经区域与方向后,才略略安心。3uUjS
河流自东向西,尸体由东而来,但顾老将军的主力大营,在西边。3uUjS
“一朝拔剑英雄起,又是苍生十年劫。”3uUjS2
少女轻轻抚上那人的双目,将之阖上,朝着这具尸身拜了两拜,默念道: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罢。3uUjS
行完此事,顾廉止伫在原地,凝神思考着什么,又始终难安心绪。3uUjS
夜色黑如浓墨,抬头往天,看不见山路在哪,这山涧着实太深,沿途崖壁陡峭,肯定是没法原路返回了。3uUjS
涧底是河,如今还漂着浮尸,两岸人迹罕至,长满杂草灌木,黑黝黝一片向远方延伸。3uUjS
顾廉止摸索回那几袋粮食附近,将之挪到一处沙枣树下,而后抱膝坐在树底,对着河流中的几百具尸体发呆。3uUjS2
身下枕着面粉袋,哪怕拖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至于饿死,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3uUjS
最关键的是,干粮不好啃,她也不会做饭,难不成她要生吃苞米?3uUjS
如此想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3uUjS
醒来天已亮了,大雨下了一夜,在山涧里聚成了几处溪流,汇入河中。3uUjS
河中的浮尸不知何时,也终于流尽,河流恢复了清澈明湛。3uUjS
如果不是几具七零八落的尸体搁浅河畔为证,没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3uUjS
顾廉止用剑划开一袋粮食,倒出大半,只留了约莫五斤的量,扎好,缠在腰上。3uUjS
手里抓着轻弩,用以防备随时有可能出没的野兽,只要不是成群结队,问题都不大。3uUjS
走着走着,便难免东张西望,这一望,就见着了水中倒影。3uUjS
水中女子身材娇小,用他前世的眼光来看,就是“可堪盈盈一握”的身材。3uUjS
整体不算倾国之色,但明眸皓齿,眉清目秀,也算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了。3uUjS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体内的灵魂换成了一位久经战阵的将军的缘故,眉目间平添了几分英气,眼神内敛深沉,似有锋藏。3uUjS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意料,但亲眼见到女子容颜,并且要接受——她,就是我,这样的现实,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3uUjS
她忽然到,自己以后没准也会得到一个“红颜祸水”的评价呢。3uUj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