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山风习习，屋檐下一串陶土做的风铃被吹拂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kXzcE
因下雨的缘故，天光晦暗不明，窗旁又掩上了帘幕，只有些许微光顽强地从缝隙中透出，试图打破黑暗。kXzcE
她一时看不清四周景象，只判断出自己置身于一处屋舍内。kXzcE
隐约能瞧见离床不远处，有个女子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下一下，仔细擦拭。kXzcE
那人听见声音，向她走来，“江湖儿女，不问名讳，问名讳，那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之前才会干的事。”kXzcE
手中的东西仍未放下，由此她才发现，那东西便是前些日子所见的好剑。kXzcE
宋泽卿抽出一只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总算退烧了，你的运气还不算差，捡回一条命。”kXzcE1
她抬起头，牵动右肩伤口，忍不住用左手按住，发现伤处已经用绷带包扎过了。kXzcE
宋泽卿走到窗边，把窗户下垂挂的帘子卷起，清晨的亮光顿时照进屋内。kXzcE
此间是一座简陋的木屋，窗户上挂的是半张草帘，她睡在一张木板与石块搭成的简易床榻上，离地只有半尺高。kXzcE
身上盖的棉被残破不堪，打了许多补丁，因长久搁置未经晾晒，散发出一股霉味。kXzcE
屋内没有别的家具，只有几只小木椅，看上去清清冷冷，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寒意。kXzcE
再仔细看，屋中央的泥地上挖了一个土坑，坑中柴薪正旺，其上有个架子，顶着一口铜锅，冒出袅袅的热气。kXzcE
屋顶也是茅草铺就，檐角下悬挂着数口竹筐，墙上还有几支箭矢和草绳，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捆木柴和干草。kXzcE
她忽然记起那日，二人兵刃相见，互有机会置对方于死地，但最终都没能下得去手。kXzcE
加之此刻孤女寡女共处一室，顾廉止心中滋味难言。kXzcE1
“你不是说，战场上相见，死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么，又何苦来救我。”kXzcE
“我不主动杀你，就已经还清我欠你的一条命。但就这样抽身离开，放任你在原地被泥石流掩埋，也太不像话。”kXzcE
窗边的女子望了一会儿窗外转过身，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把剑，“所谓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我只能把你救下来。”kXzcE
顾廉止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山洪暴发，她将她抱起，两人一同被冲入洪流，记忆就此断片。kXzcE
“那天泥石流将我们二人冲下山，我想办法做了个木筏，沿河漂流至此，屋子的主人在屋檐下绑了风铃，我听见铃声，决定靠岸碰碰运气，就发现了这处屋子。”kXzcE
“你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外头有连日阴雨，无法远行，就只能在这待着了。”kXzcE
“好事做到底，好不容易从洪水里把你救出来，如果因为伤口恶化发热死了，那我这一路不是白背你了？”kXzcE1
顾廉止想起二人剑拔弩张的场景，这人作为在周国有一定地位的大人物，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还回过头来救她，有纡尊降贵照顾她，实乃君子之风。kXzcE3
她隐约有些敬佩此人，诚恳道：“多谢，日后若有机会，必定以身相报。”kXzcE5
在她的意识里，作为一个说一不二的武将，这种承诺是真的要用命来报答的，也是最高级的承诺，不会轻易说出口。kXzcE
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一脸严肃地对着你说“以身相报”……kXzcE
毕竟，这个时代，普通女性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报酬，就是……身体了。kXzcE
她看了顾廉止一眼，挥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抬起剑展示给她看。kXzcE
她说：“以身相报就不必了，如今你欠我太多，不太容易还清了，但这把剑你一定得赔！”kXzcE
顾廉止闻言心神一震，仔细看那剑，只见昔日明澈如镜的剑身上布满了划痕，剑刃还崩碎了好几个角，残破不堪。kXzcE
“剑，是用来杀人夺命的，不是用来砍柴的。可是，你以为烧火取暖的柴是天上掉下来的？”kXzcE16
她抱着剑恶狠狠道：“我可怜的剑啊……居然沦落到当砍柴刀用的地步……呜呜呜，都是你害的。”kXzcE1
换做谁，好心救人还搭上了自己心爱的剑，都得这样。kXzcE2
她心中更觉得过意不去，忽然问她：“本就感觉我欠你的太多了，怎么也还不清，现在又加了一把剑，你就不怕我不堪重负，待身体恢复之后恩将仇报杀人灭口？怎么说你也是周国的大人物，此举不仅能推翻债务，于国于民，都是功德一件。”kXzcE
顾廉止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笑道：“哈哈……实话说，不能。你以德报怨救我一命，费心照料，我若反咬一口，岂不成了农夫与蛇？”kXzcE1
宋泽卿亦是大笑，自她说出那番“不忠”的话语，她就知道，此人不是愚忠之人，而且对于有关帝王与国家的封建制度上，有一定自己的想法。kXzcE
笑完，她忽然想起顾廉止昏迷时经常说的话，问道：“不过……你知道吗？你梦里一直喊着‘娘，我错了’，‘娘说的勿忠，我记下了’之类的话。”kXzcE
“莫非你说不忠于任何一国，也是她教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kXzcE
顾廉止黯然道：“一半是她教的，一半是我自己悟的，她就是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位大将军。”kXzcE
宋泽卿思索片刻，并未想起近十余年来有什么女将军，只当她脑袋不清醒，混淆了梦与现实。kXzcE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