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的感情像主世界的人一样完整的话，现在大概是在迁怒于我吧。”f1eHQ
严格说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麻烦并不能说是他的错，因为他不具备提前预知从而不靠近山谷的期待可能性，但被人迁怒的话也不难理解。f1eHQ
不过这些现在都只是细枝末节，重点还是在于如何解决，如果不能让世界泡脱离危险，那么不光是这些原始人，自己也会一起凉透，被扯入量子之海的最底层，在无意识的信息态中沉沦而永无重生之日，那将是生不如死的。f1eHQ
在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冥冥中似乎有一道灵光划过心头，一闪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f1eHQ
他的手指在投影键盘上快速滑动，找到最新的系统日志，往上翻了半页后，终于看到了刚刚的发射日志。f1eHQ
“空间固化导弹，倒是一个挺合适的名字，至于原理就不用想了，跳转内部仓库……艹，只有一发，射完已经没了？而且果然有作用时间的限制，五个小时左右……现在还有着“它”的直接干涉，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怎么回事！？”f1eHQ
正看着文档，他忽然感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与地震极为相似。f1eHQ
“世界泡相对位置正在加速向深处下落？？我去你妈了个逼的，拆不开外壳就打算连壳一起吞吗？”卡纳斯忍不住破口大骂。f1eHQ
“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种伟力，连世界泡都能强行拽下去，这已经不是正常水准了吧。”f1eHQ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他直接接通了地下堡垒中几万年没有启用过的扬声器。f1eHQ
“听着，这个世界泡正在被那股力量向量子之海下层拉扯，这下已经不是分崩离析的问题了，而是要被整个吞下了！”f1eHQ
听到扬声器里卡纳斯不再冷静的声音，所有人，包括薛定谔在内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f1eHQ
卡纳斯一拍脑袋，在主机系统里一目十行地检索着，试图找到能够为他们摆脱困境提供帮助的东西。f1eHQ
“脱离世界泡，基本等于找死，不脱离世界泡，迟早也会随着世界泡一起被吞没……拼了！要是到最后都找不到一丝希望，老子直接下去亲自对线，豁出去了！生不如死又如何！”f1eHQ
话虽如此，但能活着，谁想跟着那股拉扯力下去拼一个不存在的奇迹。f1eHQ
“武器系统……可得了吧，有什么武器能够直接砸进最深处，只有这个了吗……”f1eHQ
他的目光最后聚焦在一个系统上，燃烧世界泡本身来提供能量的能源炉。f1eHQ
“薛定谔说过，向量子之海下层投射能量就能依靠反作用力向上方移动，也许……如果要脱离这个拉扯力提供的向下加速度，就必须投射足以提供更强力量的能量，直到彻底摆脱。”f1eHQ
“而要烧出这么多的能量，就需要烧掉……这么多世界泡部分。”f1eHQ
“好消息，各位，我找到了一个摆脱这股拉扯力的方法，就是超负荷运转这个地下堡垒的能源炉，烧掉一部分世界泡以换取一段时间的向上加速度，直到到达安全高度，在那之后，只要我们能够融入一个新的世界泡，就能活下去。”f1eHQ1
“坏消息是，我们需要烧掉很大一部分世界泡，大到我们没有任何容错量。”f1eHQ
“计算结果是96.32744%，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十分钟后将增长到98%，相当于把整个世界泡切得只剩下地下堡垒这么多。”f1eHQ
“不，不需要任何准备，还记得大事记日志中提到的自爆吗？这种能源炉在设计之初似乎就考虑到了这种用途，随时能够超负荷燃烧，我只是发个通知，骇，你们还有族人在上面吗？如果有尽快找回。”f1eHQ
时间过于紧迫，他甚至连下去给能源炉做个维护检查的时间都没有，不过要给这种特殊的能源炉做维护着实也很麻烦，因为它的范围非常大，大到超乎想象。f1eHQ
以地下堡垒为中心，地下75%以上的区域都插着一些柱状反应栓，这些反应栓就是能源炉的一部分，用以囊括并燃烧范围内的世界泡和物质。f1eHQ
剩下的25%部分是森林地带，也就是后来融合进来的那部分世界泡，但不要紧，被烧尽的世界泡会由周边的空间进行填充，直到把整个世界泡都燃烧殆尽。f1eHQ
没有轰响，没有光效，只有伴随着地震的启动和燃烧，埋藏在地下的反应栓久违地超负荷运转，将世界泡毫无浪费地转化为能量，然后向量子之海深处投射。f1eHQ
此刻，这个世界泡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摆脱来自量子之海深处的牵引，向“上层海域”移动。f1eHQ
在肉眼难以企及的地方，无数的土地、石块、以及世界泡障壁本身都在燃烧着，整个世界泡的范围也在肉眼可见地缩小，越是向上，越是缩小。f1eHQ
一直到35%进度时，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让卡纳斯稍稍放下了心。f1eHQ
不过很快，意外便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席卷而来。f1eHQ
不是预料中的拉扯力增强，也不是一直担心的世界泡崩溃，一切的燃烧过程都是那么的正常而完美，只要再过一点时间，就能到达安全高度。f1eHQ
监视器上，骇、乌、以及所有部落的人身上都亮起了白色的光芒，身体飘散出白色的光点向下沉去，沉入地底。f1eHQ
在地下堡垒内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只有薛定谔的脸上在思索过后露出了了然和遗憾的神情。f1eHQ
“我想，你们应该是因为世界泡的燃烧而逐渐失去了信息的存在根基，这个世界泡就是你们存在的锚点。”薛定谔的语气略有些低沉。f1eHQ
“话说清楚一点！锚点是什么情况？燃烧世界泡的范围是地下堡垒以外，理论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燃烧堡垒内人类的情况！”f1eHQ
“没错，所以真正让他们开始失去信息稳定态的，并不是燃烧本身，而是世界泡的消失，听我说，从这一现象可以推定，你们，以及你们所生活的世界泡并不是来自主世界的碎片，而是投影世界泡，更精确一点，应该是融入进来的草原那一部分世界泡。f1eHQ
“投影中的一切都是以世界泡本身为锚点固定才能存在的，与真实存在没有表面上的不同，但无法离开世界泡，也无法在世界泡毁灭后存续。”f1eHQ
“由主世界进入世界泡的人，脱离世界泡也不过是变成信息态，坠落至底层的过程中如果幸运，就会被其它世界泡打捞，而投影的人生于虚无，归于虚无，必然在世界泡中死去。”f1eHQ
骇、乌、以及其他人都从未接触过投影世界泡的概念，更不用说这些抽象的名词了，但大意依然能够听清楚。f1eHQ
“不，是真的，活生生的，思想是完整的，但依托于世界泡而存在，世界泡的消失必然导致你们的消失。”f1eHQ
投影世界泡的人是真实的人还是虚假的人，这并不是一个观念或是伦理问题，而是科学问题，意识完整，但灵魂和身体残缺，如果卡纳斯在这里并专注于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灵魂存在但几近于零，人格完全依托于大脑，大脑依托于身体，身体依托于世界泡而存在。f1eHQ
如果在平常的情况下得知这一事实，也许骇会陷入反思，部落里的所有人也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和思考，思考自己的存在，对自我的思考是贯穿了人类史的哲学根源。f1eHQ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们去思考，去纠结，只有越来越紧的时间和来自背后的袭击，此时此刻，严苛的条件让他们的脑子里只能短暂地思考一定的概念。f1eHQ
“因为我自己的情况而将你们卷入进来，并直接导致了你们即将死去的未来，很抱歉，我向你们致以沉重的歉意。”卡纳斯低沉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大厅内回荡。f1eHQ
“但是燃烧程序在跨过43.513%线之后，已经无法停止了，即使强行停止，残存的世界泡也会在短暂的支撑后崩毁，所以……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等于前功尽弃以及无谓的牺牲，我不能让你们的牺牲白费，即使你们本人并不愿意。”f1eHQ
“从逸散迹象来看，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这是你们生命中最后的十分钟了。”f1eHQ
卡纳斯厌恶牺牲，因为牺牲是无能的副产物，这是他的根本信条。f1eHQ
但命运玩弄了他的坚持，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将一群不愿且不该牺牲的人送上了断头台，只为了自己的活命。f1eHQ
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一切的牺牲都是无能的副产物。f1eHQ
尤其是强制他人的牺牲，甚至称不上牺牲，只能说是杀人。f1eHQ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们诉说，但如果有机会，我不会敲下那个按钮……算了，马后炮这些已经太迟了，无意之罪亦为罪，这是我的罪行。”f1eHQ
“我，骇，并不责怪你，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不是你杀死了我们。”骇仰起头，直视天花板，他看不到摄像头。f1eHQ
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儿子也跟他一般壮硕，但眼神中依然充满了对未知的探索欲望和无条件的善意，而这一般被称之为——赤子之心。f1eHQ
“我猜得出来，但这只是因为你们的基因被修改过，你们天然就被扭曲到了绝对的善的方向，而不是你自身的选择。”卡纳斯默然道。f1eHQ
“可能是吧，乌不知道，但是乌的确不怪你，所以不要后悔。”f1eHQ
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怀有天生，或者说人工造就的善意的他们，都表现出了理解的情绪，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没有哪怕一丝的怨恨。f1eHQ
在卡纳斯的观念中，剔除了恶的他们称不上完整的人——是人，但比正常的人更加可怜，因为连思考恶的自由都被剥夺了。f1eHQ
所以，他们的理解并不能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慰藉，只有愈加沉重的罪孽感。f1eHQ
“如果你觉得后悔，后悔我们的死，就记住我们，还有——”f1eHQ
“我，骇，想知道世界的外面是什么，想知道你说的那片比边界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样，我想要探索，去看更远大的世界，如果你觉得后悔，对不起我，就帮我去看，帮我探索！”f1eHQ
十分钟过得很快，在第九分钟的时候，他们的存在信息就已经逸散到无法思考，只剩下一团白色的光芒人形的地步，直直地站在地上，却不再具有生命反应。f1eHQ
而周围的墙壁也开始散发光点，只是逸散程度明显比人要低得多。f1eHQ
“这就是残存的世界泡碎片能够支撑的最大遗留了，信息量不足以保留人的思维，连物质都开始根本性崩溃，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地下堡垒的部分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真实碎片，而草原则是投影，两者混合之后，残缺依然残缺，但如果他们能在这个世界泡里生存延续几代，也许就能弥补一部分的残缺，但是很遗憾，他们是第一代和第二代。”f1eHQ
她可以保持沉默，让气氛低沉下去，但这时候沉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她也算是了解了一点卡纳斯的性格，与她相似的研究者，既不会因为研究而放弃情感，也不会因为情感而放弃探求，比起无意义的沉重，他更倾向于探索，研究，并以此为鉴，以避免悲伤的再一次发生。f1eHQ
“我知道了，谢谢。”卡纳斯在没有人看到的控制中枢里缓缓点头。f1eHQ
“燃烧进程快要结束了，我们也即将到达安全层级，这个世界泡碎片已经支撑不了几天，我需要你的帮助，薛定谔小姐，现在只有你能进行范围感知，请你在量子之海内找到一个尽可能大的世界泡，我要一段时间来全力冥想转换魔力，以推进这个小碎片的横向移动。”f1eHQ
沉重感覆在他的心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下了罪，杀了无辜的人，但这还不至于让一位九环法师心神动荡，他会记住他们，记住这场无辜的杀戮，然后带着毫不茫然的信条继续活下去。f1eH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