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想了解我的故事？”带着墨镜的女人脸色略微变化，“难道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41vT4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巴尔多梅姬。”被称为浪游旅人的司辰勾了勾唇角，像是得意地在笑。41vT4
当司辰说出那个爱人之间私密的“称呼”时，特蕾莎显得有些激动。即将飞升的长生者手指微微抽动，无意识间聚拢的以太重新散去。41vT41
浪游旅人并没有为特蕾莎的冒犯而感到愤怒——她曾经受过比这更加严重的对待。更何况，特蕾莎知道这位司辰的秉性。41vT4
倘若惹恼了这一位司辰，将来的报复绝不会是特蕾莎能承受得起的。41vT4
女人在墨镜后的双眼变得柔和。左手下意识地环抱住右臂，似乎这样做，自己爱人的气息就依然陪伴在身边一样。41vT4
“我和克里斯托弗——曾是情人关系，最初我们在凯尔伊苏姆相遇。那时我还住在出租房里，苦苦寻找着灵感。而他则是有名的作家。41vT4
我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夕阳漫天，天空中荡漾着金红色的晚霞。窗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41vT4
哈，他迷路了。那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居然像是孩子一样急的团团转。41vT4
我探出头去看他，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头棕色的卷曲头发。在夕阳里他抬起头，望向我。我们彼此凝望着对方的眼睛。我对他说，这里就是卡姆登锁水闸区，你要找谁？41vT4
他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当天晚上我们就睡在了一起。”41vT4
“克里斯托弗本来并不想在这里长久居住——只是因为我，他才在凯尔伊苏姆定居。生活总是称不上甜美，但是时间会赋予它其他的滋味。41vT4
克里斯托弗不会做饭，我也是，我们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出租房只够一个人去住，两个人在里面未免太拥挤；克里斯托弗有个怪癖，他总爱转那只墨水笔，笔尖的墨水会飞溅出来——溅到我的本子上。”41vT4
明明说的全都是那个男人的缺陷，可是字里行间溢满了深切的情愫。如果没有经历过长久的陪伴，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41vT4
“我们曾经吵过一次架，很激烈。那时候我以为我们走到了尽头。克里斯托弗不肯认错，而我——我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写东西的人总是最容易钻牛角尖。”特蕾莎笑道。41vT4
“我到现在还记得，克里斯托弗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穿着那件老土可笑的格子衬衣......我在墙角的床上坐着，喋喋不休。而克里斯托弗微微仰着脖子，看着我的手在空中比划。41vT4
他什么都没说，眼睛里闪着不屑的光。那一瞬间，我想过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41vT4
我在想，如果他晚上还没有向我道歉，那么我们中有一个人必须要离开。有可能是他，但更有可能是我——那时候我的书已经写完了第一卷，没有必要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41vT4
司辰饶有兴趣地举了举手：“我能问一下，你们争论的话题到底是什么？”41vT4
特蕾莎顿了一下：“漫宿是否有墙？”41vT41
“这个问题......”浪游旅人哑然失笑，她砸了砸嘴，“那你当时持的是什么意见？”41vT4
“我跟克劳德·海索的观点相同——漫宿之墙浩如星光。这堵形而上的墙紧紧地包裹住漫宿......抱歉，老毛病犯了。”特蕾莎摇摇头，笑容里噙满了苦涩。41vT4
“对，他始终认为......漫宿无墙。”特蕾莎一字一顿地说道，“然而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为这件事情起争执。这对我们双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他已经再也不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41vT4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问我。”浪游旅人说道。她知晓每一重历史，也知晓每一处地点。41vT4
“就让这个答案彻底沉沦吧，或许会有别的男女，也会像我和克里斯托弗那样为此而争论。如果我当时便知道这个答案的话，可能仅剩的回忆又要再少一分。”41vT4
所以特蕾莎离开了他。在那个年代，这一重历史中还没有电话，这一离开就几乎象征永诀。41vT4
克里斯托弗留在凯尔伊苏姆的小房子里，而特蕾莎行踪不明。有人说在意大利见过她的身影，也有人说在波斯曾见过她的足迹。41vT4
克里斯托弗在意大利和波斯等了她三个月，直到花光身上最后一分钱。旅馆的墙壁上留下了他写下的情诗，当然在他被赶出去后，这些情诗全都被旅馆主人用水洗掉，一个字也没留下。41vT4
他不知道又用什么途径，回到了凯尔伊苏姆那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将自己在波斯和罗马的所见所闻写下来，中间夹杂着大段大段对特蕾莎的情诗。41vT4
“那个时候我在伦敦的上城区。我从未对他说过我来自伦敦；我去过罗马，但那是在很早以前；我从没去过波斯，那种地方我不会去。”41vT4
特蕾莎笑的有些难过：“其实我求过他，只要他一松口，我就会放软口风。我对他说我在凯尔伊苏姆的镇口等你，一直到这一天的最后一分钟为止。”41vT4
其实到了最后一分钟时，特蕾莎将自己的手表往回拨了一个小时。41vT4
多年后她回想起那个冰冷的夜晚，时常会想：如果她那时跑回去会怎样？41vT4
不远处的钟声将她从那场大梦中敲醒，她抱着书蹲在地上。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但是她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仔细厘清掺杂在情感中的美化滤镜后，剩下的就只有冷漠和理智。41vT4
“我曾经爱过他么？”特蕾莎自言自语，像是在问司辰，又像是在问自己。41vT4
那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是莫兰·克拉克对她说的。包括那些被防剿局收缴的书籍，包括克里斯托弗在广场上被枪决。听她说，那个男人修长的双手上满是伤痕，他已经握不住笔。防剿局曾经询问过他书中提到的“巴尔多梅姬”是谁，然而他只是说“那是我研究这一切的理由”。为此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瞎。而克里斯托弗被捕的原因，是他在波斯的可疑行径。41vT4
克里斯托弗在广场上被枪毙，直到三天后尸体才被处理干净。那个时候的防剿局要更为明目张胆。41vT4
特蕾莎没有觉得害怕，她只是感觉有些麻木。一切的起源皆来源于那个傍晚，他们相遇在那个时候，分道扬镳也在那个时候。漫宿有没有墙已经不再重要，特蕾莎名为“爱”的灵魂已经随着克里斯托弗一起死在了广场上。41vT4
其实她早就已经没有那些情绪了，只是固执地不肯再和他见面。时间会给生活添加更多的滋味，当初的芥蒂早已消失无踪，她时常在傍晚期待某一个人，直到夜色已深。41vT4
漫天荡漾的金红色暮光里，少女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像是在等待什么。夕阳渐渐地沉入地平线，少女也逐渐焦急起来。她抱着一本书，时不时地看着手表。41vT4
终于在夕阳即将完全隐没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匆匆从远方跑来，棕色的卷发很显眼。41vT4
“请问这里是......是卡姆登锁水闸区吗？我没迟到吧。”41vT4
少女脸上展开笑意，将手上的那本书递给他。夕阳照亮了那本书的名字——《夜游漫记》。41vT4
广场上的白鸽在钟声中扑棱棱地飞起，夜色缓缓降临，属于他们的时光才悄悄开始。41vT4
浪游旅人看着特蕾莎走进从漫宿上空洒下的辉光里，看着她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这位被禁止进入漫宿的司辰神色莫名地摇了摇头，然后悄然消失。41vT4
这是由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所著的《夜游漫记》的开篇第一句话。而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是：41vT4
“致我挚爱的巴尔多梅姬，纵使相隔生死，爱亦无疆。”41vT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