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排异反应随着黑色血液的不断注入达到了极点。它们在被注入各大动脉当中之后就一直在缓慢地开始修复着各种已经丧失了大半功能的脏器------即使黑色的器官看起来有些不详,但王崎很清楚,经过修复的它们能够恢复原本的作用,因为那颗近乎停滞的心脏在长出些许暗色的晶体后已经重新开始了搏动。lqgB0
但这具身体的主人本身的情况却并不容乐观。雪怪们的公主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睁大的双眼如同蒙着一层薄雾,整具身体都开始了大幅升温,但伴随而来的却是剧烈的寒颤和痛楚。lqgB0
原本的霜冻源石技艺已经在她生命的尽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要是按照原本的情况来看也许事情还不会如此紧急。lqgB0
这里毕竟不是正规的手术室,他也并不是专业的医生。身边原本可以杀死大部分病菌的极寒已经消散,而离对方的身体恢复部分机能还有很久。排异抑制剂、普通血浆、消毒剂乃至生理盐水全都没有,甚至唯二的手术器具都只有霜星当做武器的匕首,和王崎已经被砍下的锋利兽爪。lqgB0
按照医学上的分类,这种症状应该算是超急性排异。针对这一症状的处理措施非常简单。lqgB0
这里并不是正规的医院,没有充足的移植用器官,他也不可能想到把霜星体内的血液全部一次抽出的办法。机会仅此一次。lqgB0
王崎因为大量失血已经开始产生了严重的眩晕感。眼下的情况无论对谁来说都已经到了极限。lqgB0
眼下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能继续保持输血。只要他的血液顺利接管同化这具身体,那么排异反应也许就会烟消云散。lqgB0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理论依据。也许前面等待着飞蛾的是温暖的阳光,也有可能是致命的篝火。lqgB0
王崎如此想到,再一次削去了一层手臂断口上的肌肤、连通了那些干涸的血管。lqgB0
每一分三十秒,血液中蕴含的结晶就会堵住伤口,让王崎不得不再一次忍着疼痛切开构成前臂的细小触手让血液再一次涌出。而这场勉强能称作手术的尝试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lqgB0
这样切下去搞不好要变成小短手霸王龙,以后跟人打架一被按着额头就打不到对面了。lqgB0
王崎努力地以苦中作乐来缓解汹涌而来的眩晕感,但他宽阔的视野仍旧一点一点地被从周围爬上的黑色遮蔽,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lqgB0
但再紧接着,他又再一次看见了什么------白色。眼前是白色的广袤雪原。几乎遮掩了天空的雪在风里漫卷,白茫茫的雪原在极目的远处和灰色的天融为一体,远方的白桦排成许多前后错落的灰色林线。大风吹动近处的松林,上面的干雪纷纷摇落,像雾一样在林间弥散开,掩去了松林的样子,又被风吹去,而再度显露出来的风景当中,再也没了静静的松林和白桦,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深坑。白色的帐篷和白色的木屋在其中静静地耸立着,坑壁上通往更深处的矿洞口里漆黑一片,一点光也看不见。lqgB0
或者说,这是座临死前的源石矿场。矿场的监工-----乌萨斯的某支驻军,认为在这里工作感染者的自然死亡速度还是太慢了。即使他们一天要做十八小时的重体力活,动作一慢就要挨监工的鞭子;即使他们一人一天的口粮只有一块掺了木屑的黑面包和飘着寥寥无几的几颗豆子的白水;即使他们一年四季都只有一件破烂的单衣,也得不到任何的医疗救治,这些感染者死亡的速度在驻军的眼里还是不够快。lqgB0
于是他们开始以抽签决定矿石病患者的命运,以杀人作为这座一年四季除了冻土和远处漆黑的群山以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矿场当中为数不多的乐子。他们当然不会对矿上的女人亦或者孩子发泄自己的欲望,因为源石的感染也会在体液的交融中传染,更何况感染者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人。lqgB01
而时间到了现在,矿场里的所有成年患者已经死尽,二他们只想废弃整座矿场。根据命令,乌萨斯监工们准备动手处决最后一批感染者------一些孩子。在那之后,他们会动手矿场炸毁,充当这些感染者的坟墓,用来掩饰他们的罪恶------顺便还可以将罪过推给感染者的游击队。lqgB0
王崎知道他看到的这些东西是什么,那名雪怪小队的队员之前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及过类似的事情。lqgB0
他的视角的主人似乎正好是在行刑台上等待着死亡的一个孩子。她在这里敲碎过许多矿石,她和矿场里其他孩子一起生活,他们情同手足,而如今他们都会在这里死掉,一辈子也没能看见除了白雪和冻土以外的景色。lqgB0
六年前,她的父母抽到了代表死亡的黑签。一年前,养育她长大的祖母抽到了同样的黑签。而现在轮到她、以及和她一起长大的孩子们了。lqgB0
她不甘如此结束。于是在他们行刑时,胜过整个乌萨斯冻原的寒流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将行刑的四个士官当场杀死------但她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就算她能够使用强大的源石技艺也是一样。乌萨斯的军队不知道应对过多少场有术士在场的战斗了。lqgB0
最后的抵抗在身披盔甲的军人排成的严密阵列下销声匿迹,一把军刀的握柄重重地砸在了她脑袋侧面,一下就几乎夺去了她的意识。孩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因为他们已经见过了很多次。lqgB0
再接着,就是从远处传来的破空声,有什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有什么温热地溅在了她的脸上。金铁交鸣的声响随即响起,点缀着四处响起的惨叫、咆哮和怒喝声,直至燥热的空气再度冷却。lqgB0
但那一切声音都很遥远很遥远。她倒在地上,努力地想抬起沉重的眼皮,却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个世界。lqgB0
身体的主人因为重创和源石技艺的后遗症带来的创伤而没能恢复清醒,断断续续地呢喃着。lqgB0
“啊....她活着!太好了,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感谢先祖!”lqgB0
巨大的影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喊道:“亚当!快一点!”lqgB0
他一愣,随即狂喜般握住了她极寒的小手,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整条手臂在一瞬间的剧痛后失去了知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鼓劲的话语:“可以,可以!我是爸爸,没错!别睡,别睡!抓住爸爸的手,不要松手!”lqgB0
这么多年以来,她终于有一次能够感受到什么叫做温暖。lqgB0
他没能再看到什么,已经结束了。在持续输血的三十一分钟后,输进的黑色液体终于开始在血液循环当中开始了运作。心脏的搏动虚弱但坚定,柔软的肺部重新鼓动,一切都渐渐开始恢复。lqgB0
十分钟后,罗德岛的指挥者拖着一个尺寸夸张的药箱好不容易地回到了那里。博士相当兴奋,因为那支雪怪小队集体阵亡的地点后方不远处的一扇卷帘门后,居然奇迹般地有两个雪怪活了下来。lqgB0
霜星小姐听到这一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博士如此想着,转过了最后一个拐角。lqgB0
而呈现眼前的,是流了一地的黑色血液。巨大的不详身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人类半跪在那头野兽原本的位置上。他的半张脸消失不见、颅骨连同大脑被切去了一半;半个胸腔连同腰腹和右臂不见踪影,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张牙舞爪;断裂的肋骨将肺部扎得千疮百孔、心脏被破开,僵硬而无言地伫在原地。而在他的身前,名为霜星的卡特斯的胸腔正缓慢地起伏着,之前的破口处已经有几丝血肉开始连接起两端。lqgB07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在先前战斗中留下的坚冰已经消融,被冻裂的一处缺口中,有一丝苍白的阳光照进了这层支撑着整座都市的基层。lqgB0